【百草園】

不要惋惜 

(北京) 郭 鍾 


不要惋惜你金色的日子變成枯葉
總會有一些東西時時向你告別
不要不停地接近秋天的陽光
讓它保留它那明亮的水的音樂

當你呼吸著坐進春天明亮的池塘
當陽光嫵媚的線圈擾亂柳枝的輕夢
你一定是哪個高懸在舊屋樑上的燕巢
你一定在哪條江邊洗滌過往昔的罪孽

當綠色的水果高懸在天邊
低垂的命運壓迫著路人
當風的淡影掠過防波堤
不要惋惜的是你輝煌的想像熄滅於瞬間

熄滅於夏天！而當寂寞籠罩著睡眠
歌聲躲避著傾聽
當綠色纖維的小手拍打嫩肉
一條絲帶飄上雲的閣樓

當火焰的呼吸攀上屋緣
血的吶喊淹沒了意識
當你將激動的臉埋在膝間，別哭！
總會有一些東西時時向你揮手

總會有金色的馬車駛過秋天
穿過飛舞的枯葉進入雪的宮殿
進入冬天
在青石道上留下鐵的徹響


那夜     

(四川) 廖亦武

那夜我夢見自己的另一面變成了女的
反手去捏
弄痛了背脊上高聳的乳房
那夜老式步槍從肛門捅進心臟
砰地一聲
我的上半截就化作了肉醬

此時船形天空中有人搖櫓
變成肉醬的越獄暴徒們
以月亮為人質殺出黑暗
太陽啊
你那摸不著的米黃色槍托
不知又揍歪誰的下巴了

那夜一個叫廖亦武的小法官強姦了我
那夜一個叫廖亦武的大頭兵在我頭頂巡邏
死囚坐起來嘿嘿笑
——廖亦武
你看我怎麼長出了陰道和乳頭？

奶水太鹹了
記憶的硫酸
消炎的鹽
結晶體
劇毒的胎胚到處發芽

那夜電動鐵門卡卡響了幾次
一次進來一個鬼
一根繩索卻只勒死一股風

風 隨風擺佈的
麻木的風
瘦弱的拖著鐵鐐的風
我看見它輕輕趴進一支兒時的謠曲
——揀回風的破  
(編註：作者因參與六四運動而被當局以「反革命」罪
判處徒刑五年，一九九四年初出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