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編輯的一字誤改談起 仲維光 在德國收到《北京之春》三月號(二月中旬出版)已經是四月下旬了。對「被 劫的劉再復先生」一文能被刊出,我是很感謝《北京之春》的。但是在刊登時,對 文章中的劉再復引文,編輯按照正常思維做了一「字」修改,因此只好補此說明。 貴刊把劉再復引文修改為: 「並以理性的眼光認定現在中國所選擇的以經濟為本的改革——開放——富 強之路是對的。」 但是,劉再復原文是「以學理性的眼光」,並且在和李澤厚的對話《回望二 十世紀中國》中多次使用「學理性」一詞,寄給《北京之春》的稿子,為求發表我 曾經刪去了以下兩段稍微尖銳的話,現在看來,這兩段話還是必要的,特補上: 「劉先生說,『尤其令人驚訝的是此事竟發生在社會科學院這樣一個研究文 明的單位,這就更嚴重地損害中國在國際上的文明形象和道義形象,並將造成極為 惡劣的影響。』不知劉先生何出此話,何出「驚訝」二字?四十年來在社科院發生 的比此事嚴重上百倍的事情何止一件,社科院的知識分子們為虎作倀、助紂為虐也 是有目共睹的。 劉先生這樣的『改革者』,用瑞典漢學家馬悅然的話說,是『傑出的文學理 論家和作家,從八九年離開中國在海外已經生活了將近六年。但是,看過劉先生的 這篇文章,留學生都說劉先生這篇文章的文風、遣詞造句乃至邏輯,仍然和文化大 革命的大批判文章一樣。不談劉先生的行文,只就上文所引的『學理性』一詞,我 們就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如果翻譯成外文就更令洋人如入雲霧之中,不怪不懂, 只怪自己不瞭解深奧的中國文化了。至於劉先生說社科院是『研究文明的單位』, 就更不知從何說起了。不知劉先生是從學科說的呢,還 是從研究的具體內容。余英 時和林毓生先生多次談到大陸共產黨的文風。其實居海外六年而毫無所變,何止文 風問題。入鮑魚之肆久聞而不知其臭,是知識分子的良知和靈魂出了問題。現劉先 生私宅被劫之事,睹劉先生文章,『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我哭、我憤劉先生私宅被劫,但我更哭、更痛知識分子良知和靈魂的被劫。 傾東海之水,怎滌此罪,斷南山之澗,難召被劫之魂!」 我之所以感謝貴刊,之所以刪去這兩段話,是因為多年來象劉再復這樣的在 專業上充滿外行話、在政治上向統治者獻媚的文章居然在港台堂而皇之,登堂入室 ,而客觀地從A、B、C批評他們的文章卻難以發表。 《北京之春》編輯的這一字之改,可謂歪打正著。它提出了一個問題,當人 們面對李澤厚、劉再復這樣在共產黨文化中如魚得水成了名的文人裝腔作勢的「高 深」語言時,卻出現了一種新的「皇帝的新衣」現象,一些人已經建立了「新思維 」,當看到皇帝的裸體時,否定的是自己的眼睛,他真的會很虔誠地到眼鏡店,要 求配能看到這種衣服的眼鏡。一些人會悄悄地懷疑自己的眼睛不斷反省自己以適應 新形勢。而「啊呀」一聲說出真話來的人則成為前者趕殺的對象,因為你的判斷不 但完全否定了他們的思維,而且深處還潛藏著對他們的蔑視,成為後者指責的對象 ,因為正當他們思索時,你居然這樣匆忙「武斷」地「不加分析」地下了結論,而 且居然使用了那麼裸露的語言,「光屁股」。但是,這一回《北京之春》的編輯卻 是順手就給他遮掩了羞部,沒想到那是人家衣服的「精華」。 一月中旬寫完上文之後,看到李澤厚和劉再復先生的《回望二十世紀》對話 錄摘錄和胡平、劉賓雁先生的批評文章,胡平先生客氣地說,「不過李澤厚始終沒 有放棄自由民主的方向,這是必須肯定的。」其實,共產黨的極權社會有著自己的 價值和方法,它和自由民主是不能同日而語的。李澤厚和劉再復先生始終沒有否定 共產黨社會的價值和方法,究竟如何「肯定」是很值得研究的問題。不過對於這篇 對話錄摘錄來說,還有一個更大的問題,從對話使用的概念,討論的語言,提問題 的方法,提出的問題,兩位作者好像根本沒有看過當今世界的文獻。真的是可以說 ,和二位對話作者無法進入學術領域來討論,或者說白了,進入足球場比賽前,既 不瞭解規則,又沒有任何基本腳法知識,怎麼踢呢?這又是一件「皇帝的新衣」。 難怪胡平先生如此客氣。相比之下,我這裡又「武斷」、「不加分析」,又「粗俗 」地說「光屁股」了!那麼有名的兩位共產黨文化中的名人,居然不能進入學術領 域討論?!不過,您匆忙趕殺我之前,最好先進圖書館找幾本世界通行的哲學、社 會學或歷史學雜誌,把它們和二位名人的大作對比一下,然後再動手也不遲。 與《北京之春》的主編於大海相識,還是由還學文和我以李鹽、揚人為筆名 試投給那時的《中國之春》一篇《知識分子的劣跡》,未料到那篇文章得到發表, 亦未料到時過多年,身在海外,批評共產黨及其文化的文章還是如此難以發表。 德國的科學史家赫爾曼·阿明在《量子論初期史》中談到本世紀初面對經典 物理的物理學家時說,你面前是一個大廈,你的批評稍不留心,就會被人指責為無 知。現在雖然對上述諸人的批評面對的是極權的共產黨社會的文化和思想大廈,但 是畢竟好多了,畢竟身後有民主和自由的高原。在中文世界也有《北京之春》這樣 的雜誌,能發表我這樣「無知」「粗俗」的文章。因此,我確實要感謝編輯。 一「字」之改,回味無窮,窮其根本,就會發現這就是波普所說的開放社會 、開放的精神和封閉的社會、封閉的思想和文化的差異。波普窮其終生研究的就是 這一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