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邦國:聽上海話,講北京話 皇甫彥 今年人大會議期間,上海人大代表越劇演員袁雪芬對吳邦國說,「你到北京 工作後,還要關心上海啊!」新任上海市長徐匡迪則在旁要求吳邦國:「要說好普通 話,也不要忘了上海話。」吳邦國的回答是:「我是講北京話,聽得懂上海話。」 大陸人士現在形容吳邦國是「聽上海話,講北京話」…… 吳邦國晉陞為國務院副總理以後,新聞媒體的評論是,江澤民營建上海幫發 展到了一個新的階段;而吳邦國參加中央財經領導小組,並主管大陸工業經濟,甚 至傳言在一九九七年李鵬任期屆滿後,他還是中共垮世紀的總理人選,更突顯了朱 熔基的大權旁落,和上海幫內部結構有了新的調整。 朱熔基辦不成,吳邦國做得好? 中國大陸的經濟改革,目前已經進入了一個十分微妙的時期,近年來,以上 海幫為主流派的中南海當政者,幾乎在每一年都說那是改革的「關鍵年」。其潛台 詞是只要上海幫還沒有最終站穩腳跟,哪一年都是關鍵的。這種「關鍵」說白了就 是上海幫如何避免重蹈1976年四人幫覆轍的關鍵,而吳邦國的晉陞體現了上海幫對 這個關鍵的體認與把握。 經濟改革和開放的深入發展,由於受到政治制度的制肘,並伴隨著政治元老 權威的衰落,中共接班人合法性危機日益嚴重,加之被擁有濃厚計劃經濟背景的上 海幫「主導」,而陷入了一種停滯甚至是倒退的困境。問題是接班人只有通過根本 性改革的突出建樹,才可能創造新的政治資源;而要把持住已經到手的權力,似乎 又只有堅守住現有的政治制度;想真正要有所建樹,就必須突破現實制度,而立足 維護現實制度,改革勢必萎縮。 朱熔基被認為是中南海這一屆當政者最能幹的虎將,曾幾何時也事實上代行 了李鵬的總理權力,但他並沒有實現信誓旦旦的許諾、也沒有象外界期望的那樣「 搞活國營大中型企業」,甚至當初作為他重要政治資本的清理三角債,現在看來也 只不過是唬人一時的表面文章而已。其實大家都心裡明白,這不取決於個人的能力 ,那是制度的原因。現在不少人私下問朱熔基都辦不成的事,吳邦國能做得好嗎?實 際上倒是應該問,吳邦國在這樣的體制中能夠做什麼? 「賣掉100家大中型企業」方案 對於吳邦國,國內經濟界朋友有兩種評價,一種認為,他在所有制改革—— 建立現代企業制度上有比較大的倒退,不如朱熔基在一些敏感問題上敢作敢為;另 一種意見是,他總的路子是與朱熔基是一樣的,沒有什麼新的思想,他也不是富有 開拓精神、有擔當的人,在所謂搞活大中型國營企業問題上,其立場是繼續堅持「 公有制」和「大鍋飯」。 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新東西,那就可能是正在出台的「賣掉100家大中型企業 」的方案。但知情者認為,這個方案作秀的成分,遠遠大於它的實際效果。因為它 有很多限制,最根本的是在所有制上,要求買賣雙方同為公有制單位,即這些資產 只是在原來的公有制內部流轉,換湯不換藥,實際上卻是轉移危機,結果有可能拖 垮效益好的企業。有人批評,這是在公有制內部劫富濟貧。 儘管這種公有制企業產權交易過程,所用的詞彙、術語,也都帖上了市場經 濟的標籤,如招標、竟標等,但扮演「媒婆」角色的政府,使用的手段依然是強制 性的——「包辦婚姻」,雖然在安排富裕人員或失業工人時,能夠比較迅速的顯示 計劃體制的效應,在當前權力鬥爭的緊要關頭,更多的通過這種方法,或與此相關 的社會福利保險措施,提供了一些也有助於社會穩定的可能,凸顯他新官上任的「 政績」。 但這樣的一加一不並不等於二,甚至如此的一加一還可能會小於一。因此北 京持批評意見的經濟學家認為,吳邦國目前推行的辦法,非但無法搞活國營企業, 甚至將把正在慢慢形成的市場機制打亂了。吳邦國雖然是鄧小平、陳雲等元老點將 入閣的,但充其量只是一般九十歲老人「亂點鴛鴦普」的糊塗作品。在中國近十多 年的經濟發展中,陳雲是踩剎車的,鄧小平是踩油門的;由他們共同選擇的吳邦國 ,到底那種遺傳基因占主導,觀察尚需要時日。但無論是踩剎車還是踩油門,吳邦 國的力度與陳、鄧希望的相去甚遠。 上海發展得益於吳邦國的無能 有人以上海這幾年發展,來證明吳邦國的政績,誤解大焉。深知內情的上海 人的看法是上海近年來的發展,一是得益於北京中央政府的政策傾斜,擁有全國其 他地區無法比擬的優勢政治資源;二是中國大陸內部市場的開放活躍,與港台形成 抗衡之勢,成為大陸市場與國際市場溝通的樞紐;三是得益於吳邦國、黃菊的比較 無能,許多管不了的事情,也只好放手不管,致使上海人的優秀傳統和聰明智慧得 以施展,這一點非常關鍵,但卻常常被人忽略。上海人認為,如果繼續讓能幹和強 勢的朱熔基繼續在上海主政,因為他什麼都要管,興許就發展不到今天的結果了。 上海如此,整個大陸又何嘗不是如此。經濟改革和開放,之所以有成效,就 是因為政府讓出了一些原本就不該管的權力;而目前遇到的困境,在很大程度上也 是政府權力繼續在管束原本應該由市場來調節的事務。大陸的專家學者面對眼下社 會發展和轉型的局面,明確提出政府要當「市場的媒婆」,「賭場的老闆」。當然 這個媒婆是促進自由戀愛婚姻的媒婆,主要運用符合市場經濟規律的經濟手段,而 放棄與此相衝突的強制性的行政手段;賭場的老闆主要是建立規則,維護秩序,而 且自身又可以十分超脫,包賺不輸。但是,中共作為現在最大的既得利益集團,絕 不願放棄手中已有的資源,吳邦國現在代表這個利益集團來管理相當部分的資源, 顯然不會願意接受這樣的「媒婆」和「老闆」的角色。 中共改革派大將田紀雲,近來積極發展私有制的言論,雖然大膽,卻仍然只 是代表非主流派的聲音。代表主流派掌管工業的吳邦國並不為所動,儘管中共自己 承認,現在國有資產每天流失一個億人民幣,他依然對千瘡百孔的公有制情有獨鍾 。大陸專家學者都心裡明白,越是這樣美其名曰的堅持公有制,國有資產就流失得 越快;這種所謂的國家全民所有制,實際上是中共的「黨有制」,甚至只是中共特 權官僚的所有制,如果再不徹底改革,國有資產就會被掏空,「國將不國」。而且 ,這個產生腐敗的土壤不剷除,任何廉政運動,只是欺騙人民的伎倆而已。 吳邦國入閣的時機與角色 中共在確定上海浦東開放時,陳雲提醒過當時的上海領導人,不要打「上海 牌」,要打「中華牌」(「上海牌」和「中華牌」都是大陸國產香煙的名牌),以此 警告不要搞地方主義。上海後來提出不僅要打「中華牌」,而且要打「國際牌」, 以顯示其緊跟鄧小平的進一步開放的路線。其實,四人幫下台以後,陳雲一系的陳 國棟、胡立教、汪道涵,接替了蘇振華、倪志福的過渡班子以後,曾經在上海的新 聞媒體上大肆宣傳,上海每年給中央政府的巨大貢獻,而上海的基本建設遠遠落後 於經濟發展的需求。被北京認為是向中央討價還價,這也成為陳國棟、胡立教、汪 道涵當時下台的原因之一。 朱熔基雖然也是上海幫的大員,但在到上海檢查視察工作時,給人的感覺是 立場比較偏向中南海,對上海的要求比較嚴格。一則是因為,在中央部門工作的出 身經驗,在他的思維方式上已經產生了一個定勢;其次他也是從更加宏觀的角度在 維護上海幫,對於上海的高標準嚴要求,可以有助於他在其他地方諸侯面前增加討 價還價的籌碼。吳邦國出身上海的基層企業,也有比較多的上海人待人接物的習氣 ,對於江湖交易知道得可能要比朱熔基多一些,因此在入閣以後,對於上海的人事 ,維護得就更加直接和主動一些。朱當年在上海雖然得到老百姓的擁戴,卻幾乎把 廳局級幹部得罪光了;吳卻正好相反,老百姓對他那種不上檯面的扮相頗不以為然 ,倒是在中層幹部當中,他的基礎看上去要比朱強一點,而且他一度還曾經主管過 上海市委的組織人事工作。但不管兩個人的區別有多麼大,觀點多麼不同,他們都 深受計劃經濟的影響,而且這種影響在他們現實的領導工作中,都已經自覺不自覺 的流露出來了。 有人以為江澤民對於吳邦國之入閣,有難言的苦衷,雖然有助於上海幫內部 的結構調整(分去朱熔基的一部分權力,以避免日後坐大,發生他無法控制的上海幫 內訌),但在時機上非常欠妥,正是批評上海幫呼聲甚囂塵上的時候,對北京毫無所 知、能力又十分有限的吳幫國,進入中南海後並無良方立時去緩解上海幫與其他政 治力量的矛盾衝突,反倒是打破了十分微妙的政治平衡,擴大了上海幫受攻擊的目 標。 停滯時代將要來臨 吳邦國在北京和其他地方視察工作時受到冷遇,連帶使得江澤民的上海幫權 威提前受到了挑戰。在鄧小平奄奄一息、中南海最需要權力穩定之際,周北方落網 、王寶森自殺、陳希同下台,面對有可能是對手安排的政治陷阱,正在別無選擇往 裡面跳的江澤民,卻還被帶上第三代中共領導核心正式接班的桂冠。這一切,導火 線似乎都與吳邦國的晉陞有關。 當時主持上海組織人事領導工作的市委書記胡立教,在幹部第三梯隊的選拔 中,選出了吳邦國等人,但因為他和黃菊都出身比較普通平常,與潘維明、曾慶洪 等有高幹背景入選者,有不少的隔閡,在上海的第三梯隊中也分成平民黨和太子黨 兩撥,江澤民傾向後者,所以與曾慶洪有目前的關係,以及潘維明出事時他表示自 己仁至義盡。等芮杏文、江澤民到上海工作以後,因為芮杏文先是市委書記第一把 手,吳邦國、黃菊當然巴結芮杏文比江澤民要多,這也是江澤民與吳邦國缺乏淵源 的地方。 轉變是發生在一九八九年六四以後,由於吳邦國、黃菊那時別無選擇的站在 市委第一書記江澤民一邊,在江澤民入主中南海苦於無人可用之際,經過六四考驗 的吳邦國、黃菊、陳至立等,便在江澤民有限的人脈資源中成為重點培養的對象。 但一般認為,吳邦國被江澤民安排在上海幫內部制約朱熔基的作用,可能要大於為 上海幫出頭露面衝鋒陷陣的作用。吳邦國入閣後,上海流傳一個說法現在上海的干 部不夠用,像上海郊區的「雞販子」(上海人對吳邦國形象的描繪)都能夠當副總理 ,那些阿狗阿貓都被送到北京當部長,中國現在正是庸人當政、蠢材當道,人們原 先擔憂的一個類似前蘇聯勃烈日涅夫的停滯時代可能將要來臨。 圓滑討巧如江澤民輩,對於其中的利害不可能沒有覺察,但有進無退的政治 慣性,仍無法掩蓋其缺乏主導的無奈,「有人說我是上海幫,但上海人說我是江北 豬玀」。然而這種自我辯護,已經無法洗刷他「上海幫」的烙印,而這無疑向所有 的政治對手敞開了自己的命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