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大陸各階層政治心態 ·郭承東· 中國大陸社會各階層政治心態如何？在未來政局變化中，他們各將採取何種立場？ 這是中國大陸民運工作的首要課題。本人願以切身觀察和體驗為基礎，對上述問題 提出自己的看法。 一、中國共產黨 中共一向以全黨堅信共產主義而自豪，毛澤東曾要將共產信仰灌輸給每一個中國 人，甚至妄想將它撒播至整個世界。然而在鄧小平十餘年改革政策的衝擊和世界重 大事變的影響下，今日之中共，衰象昭顯，氣數將盡。 首先看鄧小平。在現存的中共「第二代」領導人中，以鄧小平為首的改革派，與 清末洋務派如出一轍。面對西方文化和世界潮流的衝擊，洋務派的口號是「中學為 體，西學為用」。鄧小平改革派的口號是「四項基本原則是立國之本，改革開放是 強國之路」。兩者都企圖借助西方先進的物質文明，來保住陳腐的信仰和專制制度 。然而站在歷史進步的角度觀察，他們是一批具有世界眼光、求實精神、識事體、 知通變的政治人物。 今日的鄧小平，依然堅持「不管白貓黑貓」那一套。他領導的改革開放，雖然初 時以維護信仰和制度為出發點，但漸漸地變成以保持權力和建立實務的功業為目標 。他雖然仍拒絕把中國人帶入一個完全的新時代，但他畢竟已經不自覺地把中國帶 出了一個完全的舊時代。他雖然主觀上反對和平演變，但事實上他卻是中國和平演 變的頭號領袖。 其次看中共「第三代」領導人，他們現今不過是鄧的意志的工具而已，只有在鄧 之後，才會表現出自己的獨立意志。他們不像上代人那樣曾打出一個社會主義江山 ，因而負有保衛江山的沉重的精神負擔；不像上代人那樣具有某種權力自證的根據 ，而是具有不同程度的在新時代建功立業的願望。少歷史包袱之輕鬆，多功名願望 之策動，加之年齡、受教育因素等等，使他們在新時代潮流衝擊下，很容易淡化其 固有的政治信仰和產生現實的歷史責任感。共產主義教條對他們已成為身外之物。 在權力鬥爭中，這種身外之物既可成為槍劍和護身符，也可成為靶和枷鎖。為了建 功立業，為了保衛權力，他們還不同程度地存在暴力控制的慾望，隨時準備以暴力 迎接挑戰，無論這種挑戰是來自民間還是來自權力內部。這種暴徒性格是共產黨人 特別是東方共產黨人的衣缽傳承，而今雖有弱化趨勢，但遠未消失，在某種條件下 還會狂烈地爆發。 工具化的共產信仰、暴力控制欲、歷史責任感、建功立業的願望，是構成中共現 時領導人政治心態的四大基本要素。這些基本要素在不同的人物身上有不同的組合 。大致說來，一部分人的政治心態以工具化的共產信仰、建功立業的願望和歷史責 任感為主，是為未來的和平改革派，其中更孕育出政治民主派；另一部分人的政治 心態則以工具化的共產信仰、暴力控制欲為主，是未來的暴力專制派。鄧之後的中 國大陸，必然出現嚴重的政治危機，並由此導致激烈的權力鬥爭。未來的和平改革 派將努力借助於地方勢力、民意、國際勢力和部分軍隊的支持，超越鄧小平時代， 徹底拋棄共產制度，將中國導向政治民主化；未來的暴力專制派也將努力借助共產 主義的口號、另一些地方勢力、片面強調秩序的部分民意和另外一部分軍隊的支持 ，趁著混亂，將中國帶進軍事獨裁時期，一個沒有毛澤東時代的信仰但有毛澤東時 代的恐怖的、更加壓抑的時期。兩派或多派的權力鬥爭，必將演化出中國歷史上最 為驚心動魄的一幕新戲劇，中國將出現非常錯綜複雜的局面。 三看中共各級幹部。在鄧小平改革開放、國內外形勢巨變的條件下，中共各級干 部，上自部省地市，下至縣鎮鄉村，不論任職於黨政工商界，還是任職於文化知識 界，都已完全沒有什麼共產信仰可言。對他們而言，共產黨員之稱號，與其說是今 日依舊珍惜之榮譽，不如說是往日或曾有過之戀情；與其說是信仰之標記，不如說 是利益之工具。他們擔任共產黨之幹部，與其說是為共產信仰而奮鬥，不如說是為 個人的權力、地位和物質利益而奮鬥。正是他們採取下有之種種對策，以對付上有 之種種政策；正是他們將中共發動的一次次整黨、整風、意識形態運動流於形式， 走了過場，不了了之；正是他們借各種合法非法手段，投機鑽營，爭名於朝，奪利 於市，正是他們掀起吃喝收賄貪污循私之風，一浪又一浪，洶湧而不衰。 「小倒坐監牢，中倒作檢討，大倒光榮作報告。」「中央忙改革，省裡忙出國， 地市忙購車，縣裡忙築窩，鄉鎮忙吃喝，村裡忙賭博。」是今日中共幹部的生動寫 照。 中共幹部是大陸社會中最為腐化墮落的一群，是中共犯罪政策的制定者、實行者 ，是中國共產制度得以苟延殘喘的維繫者，因而是最遭人民反感厭惡和憎恨的一群 。但是他們同時又是站在共產制度第一線，從而最廣泛、最深切地瞭解共產制度的 腐敗和弊病的一群。他們不獨對共產制度失去了信仰，而且簡直可以說是完全絕望 了。他們普遍承認中共政權的垮台可能是不久將來的事。此外，他們還是大陸共產 制度中掌握著實際權力的一群，他們對中共政權未來之走向，具有特殊的影響力。 他們還是包含著大陸最具有各方面業務經驗的一群，因而他們中的許多人，期望並 且往往自信在未來的新社會中，仍能發揮其業務專長。他們中的多數人受過良好教 育，並且良知尚存，因而他們不同程度地歡迎用民主制度取代現行的共產制度，但 是他們中的絕大多數又是現行共產制度的既得利益者，因而又寧願共產制度垂而不 朽，朽而不倒。 四看中共之普通黨員。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占中共黨員總數一半以上的普通黨員 ，與上述幹部黨員一樣，已無所謂什麼共產主義信仰，而且他們與幹部黨員不同， 手中沒有權力，對任何一級黨的事務的影響力都等於零，甚至無權選擇基層組織的 書記，因為共產黨的各級書記，事實上是任命的而非選舉的。 五看中共的所謂「新血液」。現在大陸各界每年仍有數百萬人要求入黨，並且每 年都有數十萬、上百萬的人被中共吸收入黨。中共常常據此吹牛說它如何「發展壯 大，後繼有人」，其實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如果說數十年前要求加入中共者，是愚 蠢而虔誠的信仰者的話，那麼今日條件下的這群新鮮血液和積極份子則幾乎全是徹 頭徹尾的利益熏心者，另加百分之一的愚不可及者。 六看中共老一代領導人中與鄧小平思想不同的另外一些老人。這些政治木乃伊， 用毛澤東的眼光來看待鄧小平的改革，看待大陸人民的思想解放，看待「蘇東波」 事變，他們叫囂要保衛社會主義紅色江山，要反和平演變，要批資產階級自由化一 萬年。他們是中國最後一批共產主義信徒和維護者，完全是一堆歷史的垃圾。他們 沉睡在共產主義的幻想中，習慣於專制主義的飛揚拔扈，逆歷史潮流而動，背民心 所向而行。 最後看中共的所謂「老幹部」。這些人曾跟著毛澤東打天下、坐天下長達三、四 十年之久，是毛澤東的忠實信徒。這些人除了熟練開老式步槍和搞階級鬥爭之外， 一無所能。他們在八十年代前期被鄧小平強制退休，他們的智力和精力完全停留在 毛澤東時代。他們像一般民眾一樣罵今日之中共幹部腐化墮落。他們更以毛澤東的 老兵自居，罵鄧小平奪了他們的權，罵鄧小平的改革把中國變資變修。這些人完全 反對一個民主的新時代，強烈地懷念一個專制恐怖的舊時代。他們的代言人便是由 北京那群快要死絕的保守的政治木乃伊。 總的來看，中共作為政治信仰的黨，已基本上不存在。共產黨，共產黨員，共產 主義這些概念，在中共黨員的心中、特別是中青年黨員、幹部黨員心中，已基本不 與政治信仰相聯繫，而主要是與權力、地位、物質財富等現實利益相聯繫。中共基 本上已不再是信仰共同體，而基本上蛻變成一個利益共同體。有贓可分，則勾結成 黨，無贓可分，則如鳥獸散。這個事實，中共自己相當清楚，只是硬著嘴巴不肯承 認而已。 二、學人(知識分子與大學生) 在毛澤東時代，大陸知識分子經濟上貧困，政治上靠邊站，是受害最深的一個階 層。然而，在那個時代，除極個別優秀份子外，大陸知識分子作為一個整體，並沒 有從他們切身的苦難中孕育出民主精神的政治判斷。相反，他們受毛澤東欺騙宣傳 和思想改造之影響太深，竟普遍接受了共產主義。 鄧小平時代的思想解放運動，首先成為大陸學人的思想解放運動。早在七十年代 末，八十年代初，大陸較高級的知識單位(如中心城市的大學、研究單位和作家群) 的學人，就在討論真理標準、反省毛澤東時代等啟蒙運動中，意識到中共政治和文 化的嚴重性。他們曾寄希望於鄧小平領導下的中共，不僅能實行經濟科技的改革開 放，而且能實行政治文化的改革開放，全面學習西方，全面實現包括政治體制和思 想文化在內的現代化。 隨著時間的推移，大陸學人的民主政治意識愈加普遍和強烈，要求中共實行民主 政治的呼聲愈益高漲。而中共則再次發動大大小小的政治批判運動，再次表現出政 治上的保守性和經濟改革的無能。大陸學人對中共保守主義的不滿終於爆發為一九 八七年初的民主運動，後來更針對中共又一波經濟改革的失敗，聯合各界民眾，發 展成為一九八九年的驚天動地的民主運動。 經過十多年的曲折的啟蒙運動、更加上「六四」事件的震驚和「蘇東波」的衝擊 ，大陸學人更普遍、更徹底地拋棄了共產主義信仰，增強了民主主義意識。大陸學 人是大陸民主運動中唯一基本上作好了心理準備、熱切期望民主制度盡快實現的階 層，其中尤以大城市、高等院校、研究單位和寫作群體中的中青年學人為最。 今日大陸學人之社會政治心態，主要由下列三種情緒所組成： 一是期待新制度的情緒。他們期盼共產制度早日崩潰，民主制度早日建立，他們 相信民主制度能從根本上克服共產制度下的政治經濟問題，能給社會帶來公平、自 由、法制、廉潔和效率等等，學人無論作為整體，還是作為個人自己，也都將從中 獲得大的持久的利益。 二是政治失敗情緒。他們眼看蘇聯東歐、甚至蒙古等共產國家，在民主運動的沖 擊下，都一個個倒台了，而中國的民主運動則是屢戰屢敗，戰得愈勇，敗得愈慘， 「六四」運動敗得最慘。面對這種種挫折，大陸學人頓感悲觀失望，政治熱情一落 千丈，落至十數年來之最低點。 三是經營個人利益的情緒。大陸人民仍然很窮，知識分子的平均收入則更低，中 教師的平均收入最低，居於城市二十幾個行業職工平均收入排行榜的最後一位。數 年前知識分子嘲笑鄧的改革云：「工人哭，農民笑，知識分子光著屁股坐花轎 。」知識分子同其他人一樣，渴望富裕的物質生活，能享有一個不低於或略高於社 會平均水平的物質生活。 主要受這三種情緒所支配，大陸知識分子有的無所作為，消極沉默地期待未來， 有的虛擲時光窮開心；有的走向工商界拚搏賺錢，有的埋頭念外語奮鬥出國，有的 混入官場投機鑽營；有的安分守己靜享鐵飯碗之風雨無憂。大學生則唱著六十分萬 歲、勾著女朋友大跳迪斯科。 除此之外，尚有一些知識分子另有一種心態，比如相當一部分下層邊緣知識分子 ，和受中共欺騙宣傳影響太深的知識分子，特別是其中生活條件較優越者，對共產 體制有相當的留戀，對民主體制有某種模糊的恐懼。但是即使是這些人，對中共社 會中之種種腐敗現象，特別是官場之腐敗現象也是一樣深惡痛絕的。對一個符合社 會正義、能消除社會腐敗、同時又不損害他們利益的非中共化的政權，也是一樣歡 迎的。 三、工人(包括商業服務業職工) 在毛澤東時代，城鄉之間、工農之間的生活差別懸殊分明，中共為城市居民建立 起一套福利制度，保障市民的職業、收入、免費醫療、住房、定量廉價的物品供應 、教育娛樂和交通等方面的便利等。總之，這種被稱作社會主義優越性的福利制度 ，使市民既免於競爭的壓力，又過著遠遠高於農民的物質文化生活。大陸市民享受 了數十年這種福利制度，漸漸成為中國的貴族，並養成對這種福利制度的巨大依賴 性。大陸工人便是這個等級的主要部分。工人階級還曾在政治上特別得勢。毛澤東 讓工人階級領導一切，工人可以領導知識分子，可以管理企業，可以批鬥廠長和技 術人員。 大陸工人就是帶著這樣的觀念、習慣和既得利益進入鄧小平時代的。在新的時代 裡，他們發現什麼都翻倒過來了。他們發現鄧小平要打破鐵飯碗，打破鐵工資，改 革免費住房制度和醫療制度，取消低價供應制度，取消物價補貼等等；他們發現鄧 小平要讓專家治廠，幹部和技術人員當家作主說了算，工人說了不算，他們發現鄧 小平要強迫他們克服懶惰惡習，學習提升技能，嚴格遵守勞動紀律，等等。雖然老 鄧這些城市改革思想多是雷聲大雨點小，多是在小範圍內小心翼翼地試行，但是工 人已經感到這些改革正在全方位地步步逼近，其中一些已經開始實行。他們深深地 感到這些改革就是要降低其地位，就是要剝奪其既得利益。鄧小平政治上的保守主 義和經濟上的盲動主義所造成的機會不均等、分配不合理、官場腐敗、幹部特權等 嚴重的社會經營後果，更加深了工人的這種感覺。因此大陸工人從骨子裡憎恨鄧小 平的改革，憎恨市場經濟，並把這種憎恨化作頑固的抵制行為。他們參加八九年的 「六四」民運，正是為了發洩這種憤怒。 大陸工人批評鄧小平的改革是「復辟資本主義」，是「走資派還在走」，是「富 了海邊的，發了擺攤的，肥了當官的，苦了上班的。」「使臭老九成了香老大，香 老大成了臭皮狗。」。 基於反對鄧小平將市場機制引入城市，大陸工人也強烈反對生產資料的私有化， 在他們看來，工人既買不起工廠，又不能像農民分配土地那樣將工廠直接瓜分，私 有化只能使工人地位更低下，職業更不穩定，收入更無保障，福利制度更喪失殆盡 。 大陸工人，作為一個整體，缺乏最起碼的民主政治素養和關於市場經濟的觀念。 他們依舊沉睡在毛澤東時代，懷念毛澤東授予他們的「工人階級領導一切」的所謂 政治權利。竭力維護毛給他們的福利保障制度和貴族化社會地位，十分欣賞毛的階 級鬥爭、群眾路線、殘酷迫害、平均主義等觀念和手腕，擅長用毛澤東教會他們的 幾句政治詞語來批評鄧小平的改革和改革條件下出現的新現象。他們不是在期盼一 個新時代，而是在懷念一個舊時代。他們渴望將鄧小平的改革一鍋端掉，重新搬回 毛澤東的全套爐灶。他們具有強烈的反動復舊情緒。因此可以說，現在的大陸工人 作為一個整體，與東歐國家的工人全然不同，對於中國大陸未來之民主化、自由化 、私有化進程，不是推動力量，而是阻滯力量，這種力量在未來幾年大陸必將出現 的政治動盪中，很可能被某些個人野心家所利用。 考究中國大陸工人的這種復舊情緒，其原因可歸結為三點：一是毛澤東對他們的 精神灌輸和物質收買。二是鄧小平的政治保守和控制言論的政策，妨礙了知識分子 對工人民眾的思想啟蒙。三是鄧小平的經濟改革猶如盲牛瞎馬，再再失誤，敗壞了 改革和市場經濟的聲譽。 大陸工人雖然具有強烈的復舊情緒，但畢竟在鄧小平的開放政策下開闊了視野， 現在他們不僅知道世界存在著資本主義的美國、西歐、日本、台灣等國家和地區， 而且正確地知道那些國家和地區很自由、很發達、很富裕，那裡的人民包括工人在 內，不是象毛澤東胡說的那樣生活在水深火熱、痛苦悲哀之中，而是真正地生活在 自由、富裕和自豪之中。基於這些雖少、但基本正確的世界知識，大陸工人又以抽 象的態度嚮往資本主義，嚮往歐美台灣的制度。這種嚮往與他們敵視鄧小平中共的 態度加在一起，他們真希望將現行中共政權徹底搗毀而後快。然而這種念頭才一閃 現，他們就會馬上想到中共宣傳機器所說的，東歐蘇聯一旦放棄社會主義而實行資 本主義，就立即陷入分裂內戰、失業、物價飛漲、食品短缺等嚴重的社會危機中。 於是他們把自己的理想重又回復到毛澤東時代。 四、農民 在毛澤東時代，中共對農民實行軍營式的恐怖的人民公社制度，棺材般固定的戶 籍制度和剝削農民的工農產品剪刀差政策，農民被剝奪了自有土地，被固定在農村 ，被驅使在集體的土地上，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持續的飢餓、絕對的貧困、牛馬 般的勞作和奴隸般的悲哀是他們生活的主旋律。 鄧小平主政以來，改革政策首先在農村實行，並大獲成功。土地承包、鄉鎮企業 、農民進城經商等政策，給農民帶來很大的人身自由、經營自由和物質實惠。在切 身鮮明的對比中，農民最先、最普遍、最一致、最徹底地拋棄了毛澤東，最堅定、 最熱烈地擁護鄧小平的改革政策。農民習慣於將自己的幸福與痛苦歸結於個人。他 們通過對毛澤東的憎恨和對鄧小平的歡迎表達了他們的政治態度。農民有云：「土 地下了戶，農民笑破肚。」又\簡{雲}:「拉著板車提著秤，跟著小平干革命。」 然而，鄧小平並沒有把土地真正分給農民，也沒有真正拆除城鄉戶籍制度的壁壘 。對此，農民只有祈禱鄧和鄧的繼承人，不要改變既有之政策，不要再退回到毛澤 東時代，而不敢有更高的期盼。 有鑒於此，倘若一個政權能徹底將土地分給農民，允許農民自由置賣土地和繼承 土地，能徹底拆除城鄉戶籍制度的壁壘，允許農民在城鄉之間自由遷移，在職業之 間自由選擇，並將這種新政策用法律制度的形式固定下來，昭示於世，永遠不變永 遠防止毛澤東式的社會主義復辟，那麼這個政權及其所實行的政治制度必將得到廣 大農民堅定熱烈的支持和擁護，至於這個政權是共黨政權，還是非共黨政權，這個 政治制度叫什麼名字，對農民而言，沒有多大意義。當然，他們憑幾十年的經驗， 知道真正的共產黨是不會這樣幹的。 雖然農民有鮮明的政治態度，但是若據此就認為農民在未來的政治變局中將有什 麼主動的政治作為，那就未免估計太高了。傳統的農民從來就生活在政治之外。中 國傳統的農民則更像羊一樣被趕在哪裡就在哪裡吃草。中國大陸未來的政治變局， 倘是和平演變，則農民不會是現實的政治力量，倘是短平快的軍事解決，農民也不 會起什麼作用，倘是長以經年的軍事解決，則農民是豐富的兵源。 五、軍隊 中共歷來信奉槍桿子的力量，其第一代領導人幾乎都是來自軍界，其統治大陸四 十多年，從來就是以軍隊作為其威脅鎮壓人民的工具。在毛澤東時代，軍隊是最毛 澤東思想化的一個階層，自上而下，徹頭徹尾。在鄧小平時代，鄧的建軍思想和改 革開放政策造成的國內新形勢，以及其間發生的重大國際事變，使中共軍隊產生了 許多重大變化，這些變化直接地、間接地、深刻地影響到中共軍人的政治心態，並 必將影響它在未來的政治作為。 最值得注意的變化有五項： 第一項，軍隊減少了對政權的直接參予。首先是中共現時主要領導人，基本上沒 有軍隊的背景，而軍界主要領導人在中共中央權力核心中，只佔次要的地位和較少 的席位。其次是軍隊已基本上無權參予地方政治。老毛時代的軍政合一體制，逐漸 演變成政客執政、軍人治軍的體制。這種變化是極有利於共產制度向民主制度之和 平演變的。但是這也潛藏著一個危險：在鄧之後必將出現的政治動盪中，中共很可 能失去對軍隊的統一控制，大陸很可能發生內戰，因為再沒有人具有象老鄧那樣的 對軍隊的個人影響力了，因為軍人干政的傳統並未中斷，軍界高層領導人的干政願 望仍很強。 第二項，軍人總體上失去了共產信仰。今日之中共軍隊中，五十歲以下的軍人， 都普遍地非毛化了，如果說以前支配中共軍隊的力量主要是信仰和權力的話，那麼 現在支配它的力量則主要是權力、物質利益和一些模糊不清的、不穩定的衝動，諸 如個人榮譽、個人地位、社會正義、社會秩序等，而信仰則普遍地消失了。作為軍 人個人，他們不會再自覺自願地為中共和共產制度去打仗賣命和殺人，作為軍隊集 體，在紀律的約束下，他們可以為各種目的打仗殺人，他們既可成為保衛共產制度 的工具，也可成為瓦解摧毀共產政權的工具，既可聽命於中共而戰，也可聽命於反 中共而戰向中共開火。假如「六四」事件中有義勇者發動兵變，率軍掉轉槍口作戰 ，其軍隊之戰鬥力絕不會因此而消弱。數年前如此，今日更甚。 值得注意的是軍界那些五、六十歲以上的人，他們是毛澤東帶出來的老兵，曾長 期跟毛澤東打江山，坐江山、保江山；他們不太懂毛澤東的愚民政治，但他們很熟 悉毛澤東的搶桿子政治，並對之很欣賞。很有經驗，隨時準備大顯身手。他們沒有 任何民主與自由的概念，他們要的只是權力、服從和秩序。他們是中國最頑固、最 反動的一群。他們人數雖少，但居於軍界高層，權力很大，最具有實行軍事獨裁的 實力條件，尤其是大軍區以上最高層的那些軍頭，老毛活著聽老毛的；老毛死了， 聽老鄧的；老鄧死了，便要聽他們自己的了。未來數年，大陸必將出現歷史性的權 力鬥爭，並進而引起社會動亂，如此將給這些伺機而動、自命不凡的槍桿子提供藉 口，他們將打著社會主義的旗號出來維持秩序，他們將不再接受新的權威，將個個 擁兵自重，形成內戰割據局面，其結果很可能產生一個短命的軍事獨裁政權。因此 那些老軍頭是中國大陸未來民主化進程的最大威脅。當然屆時或許會有一些人出於 利益的考慮、私人關係和難得的開明識時務等因素，而與和平改革派合作。 第三項，軍隊形勢一落千丈。毛澤東時代，中共軍隊被譽為毛澤東思想大學校， 隨著毛思想之被拋棄，中共軍隊再也不被一般民眾所寵愛。「六四」慘案後，它更 被鄙視為一群愚昧無知、沒有教養的工具，其中普通士兵更被嘲笑為十等公民之外 的「等外公民」。 軍人形象之跌落導致若干重要的心理後果：一是軍官，主要是中層軍官，產生某 種道義性質的歉疚心理，覺得軍隊對不起人民父老(這一點也與他們的知識化、共產 信仰喪失有關)，這種心理有助於軍隊在未來大陸之政治衝突中增其義舉而抑其不義 之舉。二是軍人與民眾疏遠，一般民眾不願意搭理軍人，而軍人也不願意接觸民眾 。這種軍民疏遠的狀況，極大地阻礙了民意對軍心的調節，將極大地消弱軍人在未 來大陸之政治衝突中採行義舉的道德力量。三是軍人，特別是下層軍官和普通士兵 ，產生很深的自卑心理和對一般民眾的敵視情緒。軍人恥於穿軍裝，是其自卑心理 的突出表現。自卑心理將削弱軍隊的戰鬥力，自卑心理和對民眾的敵視情緒結合在 一起，則很容易轉化為屠殺衝動。目前中共軍隊與駐地附近的民眾之間，毆鬥事件 很多，幾乎各處都有，其含義之一便是反映了這種衝動。四是優秀青年不願當兵。 這使中共軍人之素質，低於大陸同年之平均素質。即使軍官學校招生，也不被優秀 高中畢業生所優先選擇。 第四項，軍官年輕化。 第五項，軍官知識化。鄧推行軍官知識化政策，使各級軍官都具有相當的軍校學 歷，軍校雖是軍隊單位，但畢竟是知識單位。今日中共軍官其知識水準遠遠超過毛 澤東時代的。 軍官的年輕化知識化，導致若干非常重要的心理後果。其一是，今日之中共軍官 具有較開闊的知識視野和較豐富的國際國內知識。對西方、台灣和國內發生的政治 變化，他們都具有基本正確的知識。其二是，今日的中共軍官有較高的獨立判斷能 力，對為誰當兵，為誰打仗，為何打仗，毛澤東是不是好東西，西方制度西方人是 不是壞東西等等，這樣一些基本問題，都有自己的看法，中共軍官的這種知識提升 和政治判斷的獨立化趨勢，是他們拋棄共產信仰的內在因素。其三是今日中共軍官 較富於按自己的獨立意志而有所作為的勇氣。 考慮到中共軍隊普遍喪失了共產信仰、軍官年輕化和知識化、中共中層軍官對人 民的某種歉疚感諸因素，以及「蘇東波」事變中的種種榜樣作用，我們可以合理地 設想，在中國未來的政治動盪所引發的軍事衝突中，中共軍隊在受到某種感召和策 動的條件下，完全有可能由暴力專制派的陣營，倒向和平改革派的陣營；由軍事獨 裁的陣營，倒向民主政治的陣營；由共產制度的工具，變成埋葬共產制度的工具。 其中以師級軍官最重要，軍級團級軍官次之，至於高層軍界領袖則很難為外部的感 召和策反所動，他們的動向主要取決於個人野心，毛澤東式的信仰，和本人同高層 政治軍事領袖之間的私人關係。 從上述分析我們可以看到，中共軍隊已發生了重大的和平演變，變得將要四分五 裂，變得將可為各種政治勢力所利用。但是，只要中共政權還保持著團結穩定的外 觀，那麼這支軍隊就依舊會「黨指到哪裡，就打到哪裡」。 為了加深理解中共軍隊的和平演變，和更廣泛地瞭解中共軍人的心態，下面再來 分析一下中共軍隊內部的種種問題。 第一個問題，軍官陞遷要靠私人關係。一個高中生或一個普通士兵考入軍校，畢 業時有關係的被分到好單位，不斷陞遷，沒有關係的則被分到差單位，蹲上幾年後 轉業。關係硬的升得快，升到好位子上，關係軟的升得慢，升到差位子上。高層有 關係的，坐直升飛機往上升，高層沒有關係的則只能踏著樓梯慢慢爬。特別是到了 師級，必須要中央軍委有人，才能升到正師級，升到正師級就保住了終身軍干的鐵 位子，將來可享受十分優越的軍干離休待遇。中共高層軍官的子弟多數也事軍職， 正師級以上的中高級位子，幾乎都由他們佔據和替補。軍隊這種與地方官場十分相 似的裙帶關係的陞官原則，引起了寒門出身的軍官的強烈不滿和絕望心情。 第二個問題：吃禮受賄成風。 第三個問題，貪污成風。本來軍隊經費靠國家財政撥款，實行普遍的實物供給制 ，軍官貪心不大，貪污機會不多。但是今日之中國大陸社會，正浮沉在一片物質主 義的洪波巨浪中，一切向錢看成了今日大陸人民的時代性格。在這種形勢下，中共 軍官象地方幹部一樣，普遍產生了很強的貪污慾望。鄧小平關於軍隊挖掘潛力、自 辦工商、自創收入、自籌部分軍費的號召，更給軍官們實現貪污，提供了合法的藉 口和良好的機會。他們解放思想，各顯神通，利用軍隊在設備、場地、稅收和通行 等方面的特殊有利條件，開辦各種實業，經營各種商貿，乘機損公肥私、假公濟私 、化公為私、以權謀私。大陸有云：「民倒不如官倒，官倒不如軍倒。」 第四個問題，轉業軍官謀職困難。中共軍隊有規定：凡到某年齡尚未升到某級別 且在正師級以下之軍官，由軍隊協助一律轉業到地方，自謀他職，原則上保持原來 之幹部級別不變。這項政策之本意是要保障軍隊幹部之利益，以安定其盡忠軍職之 心，然而其效果遠不理想。原來地方之官場，處處都是官滿為患。而軍官來到地方 自謀官職時，上無前輩師門，下無朋黨官友，多裙帶關係之生疏，少業務工作之經 驗，於是到處都吃閉門羹。 第五個問題，同一建制單位的軍師首長和政治首長對立。這是個純粹的權力之爭 的問題，中共規定，各級軍師單位實行黨委領導下的軍事首長負責制，但同時又對 軍以上單位與師以及師以下單位作出不同規定，即：軍以及軍以上單位，軍事首長 兼任黨委書記，是部隊最高首長，政委是黨委副書記，是第二把手；而師和師以下 單位，則政委是黨委書記(連一級，指導員任支部書記)，按此規定，軍以及軍以上 單位裡誰是第一把手十分明確，因而軍政兩首長爭權的問題相對較和緩。但是在師 和師以下單位裡誰是最高首長便含糊不清了。軍事首長執「軍事首長負責制」之御 批，政治首長執「黨委領導」之皇詔，招牌一樣大，各說各有理，誰也要以最高首 長自居。 六、個體戶 毛澤東時代把私營經濟清掃得乾乾淨淨。鄧小平時代以來，鼓勵農民辦鄉鎮企業 、搞養殖業，進城經商、進城承包，鼓勵市民自辦商貿、拾遺補缺、承包中小企業 ，允許公職人員留職停薪、轉向私營。在這種政策條件下，大陸人民或搶政策之先 ，或佔地理之便，或依官場之勢，或籍海外之力，或靠聰明智慧，或憑勤苦勞動， 各自發揮自身優勢，紛紛爭當個體戶。於是從農村到城市，從沿海到內地，千千萬 萬個體戶，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其中又以東南沿海、大城市和大城市四周的鄉 村最為活躍。 大陸個體戶積數十數年的努力，普遍獲得遠遠高於社會平均水平的經濟利益，財 富達十萬數十萬者比比皆是，達數百萬者也不稀奇，達數千萬乃至上億者也大有人 在。這些個體戶形成大陸一個新興的暴發戶階層。這是鄧小平經濟改革政策的最大 受惠者。但是與軍界、官場、演藝界的暴發戶不同，個體戶是唯一基本上直接從事 經濟活動而發財致富的。 個體戶是鄧小平經濟改革這幕歷史劇的主要演員。因為這種地位的特殊性，他們 對鄧小平的改革有著最生動深切的感受，既深感自由經濟、市場經濟之好處，又深 感經濟和市場受到姓社的種種條條框框限制扭曲之害處，既感謝鄧小平讓一部分人 先富起來的政策之庇蔭，又厭惡中共各種父母官的敲詐勒索和社會治安方面的困擾 。 與其它各階層一樣，個體戶階層把鄧小平和中共看作既相互聯繫，又有重大區別 的兩個東西。他們對鄧小平的態度是感激遠遠超過抱怨，對中共的態度則是厭惡遠 遠超過擁護。他們說到發財致富，會說「鄧小平的政策真是為民開路。」但說到官 場腐敗則會說「現在的共產黨簡直是生瘡流膿。」他們對鄧是向心的，對中共則是 離心的。他們參加八九民運的動機是明確地反腐敗，模模糊糊地反中共，而不是反 鄧，與工人參加八九民運的動機恰好相反。 與大陸一般民眾一樣，個體戶能很正確地理解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這兩個基本的 政治概念。他們認為社會主義就是沒收有錢人的財產，實行公有平均；資本主義就 是誰有本事誰掙錢發財，誰的錢就是誰的，不會被共產。 因為有這樣的牢不可破的且基本正確的觀念，作為窮國度裡的大富豪，個體戶根 本上對資本主義是趨之猶嫌不速，對社會主義則是避之唯恐不及。他們打心眼裡歡 迎一個更安全更自由的制度，以保障他們的既有財富不被沒收，並保障他們可以更 自由地運用他們既有的財力和經驗去發更大的財。他們非常害怕鄧死後，大陸重新 復辟回毛澤東時代。 個體戶中的一些人，由於害怕回復到毛澤東時代，而表現出種種防禦性的失常行 為，有的違心地捐贈公益事業如修廟、修路、修學校、救災、亞運會等；有的賺夠 自己和子女未來的生活費以後，急流勇退或止步不前；有的使用化名把錢化整為零 ，存到銀行；有的盡情揮霍掉；有的買了黃金儲藏起來；有的則乾脆大方地給中共 幹部送禮，用種種手段逃避想像中的未來可能的二次共產。 但是，如果根據上述分析，就認為個體戶正在追求一個自由經濟制度和徹底唾棄 中共政權，則未免操之過急。事實上，今日的個體戶正把全副精力集中在抓住大好 時機賺錢上，削尖腦袋，昧著良心地賺。有云「三等公民個體戶，坑蒙拐騙全 不顧。」是生動的寫照。他們不很清楚、不太相信中國未來將有一個既不同於老毛 時代，又不同於老鄧時代的一個全新時代。 他們這種追求新制度的不明確性，和身為現時代的最大既得利益者的特性，導致 他們反對任何性質的社會動盪。他們擔心社會動盪將引發經濟蕭條、治安混亂、暴 民哄搶和貪官污吏更無節制地敲詐。因為有這種心態，所以，如果中國大陸未來產 生社會動盪，個體戶階層將首先跳出來要求鐵腕人物恢復秩序。這是個體戶階層保 守性的一面。他們並不知道，鐵腕人物手下扼殺的將首先是他們這些新興資產者的 前程。 總之，個體戶是一個最樂於接受自由經濟制度、但又最不願承受社會代價的階層 ，是一個十分進步，但又相當保守的階層。他們的性格是典型的鄧小平式的。 若干結論以及對中共政權之未來之展望 以上就是中國大陸社會各階層人士的政治心態分析。十多年來，大陸人民的政治 心態發生了極其深刻的變化，其程度遠遠超過物質方面和體制方面所發生的變化。 首先，包括工農商學兵各界，甚至包括共產黨人在內的全體中國大陸人民，已基 本喪失了共產信仰，正處於古今中外歷史上空前未有的無信仰狀態。他們中的絕大 多數人，既不信仰崇高的宗教，也不信仰世俗的主義，既不信仰中國的傳統文化， 也不信仰西方的民主政治，也不信仰共產神話。舊的信仰已殘破到不足以成為他們 的精神支柱，而萌動著的新信仰還遠未成熟，各種雜亂的觀念在他們心靈中互相沖 突。在大陸人民中，真正具有某種信仰的人，只佔很少的比例，而且其中多半不屬 共產信仰。 與這種無信仰狀態相聯繫，大陸絕大多數人民表現出強烈的、屬於生活態度的而 非價值觀念的個人主義、自由主義和物質利益主義。這種生活態度上的個人主義和 自由主義，表現為排拒一切權威、秩序、紀律和責任，簡直到了任意胡為的程度， 而對物質利益的追求，也嚴重到了金錢崇拜的程度，道德和良心的約束力幾乎喪失 殆盡。 其次，大陸人民普遍對社會現狀強烈不滿。一部分人抱怨不民主、不自由，一部 分人抱怨市場不充分，行政干預太多；一部分人抱怨失寵失勢，失去既得利益；更 多的人抱怨競爭不公平，機會不均等；除暴發戶之外，幾乎所有的人都抱怨分配不 合理，覺得自己吃了虧；所有的人都對官場腐敗和治安不好深惡痛絕。 第三，大陸人民的視野已大為開闊，從高等知識分子到普通工農兵群眾，都不同 程度地具有關於西方歐美和東方日台等國家和地區的知識，具有近些年發生在世界 各地的重大事件的知識。他們這些知識在次要方面往往雜有各種誤解，但在主要方 面則基本上是正確的。他們對世界民主國家和地區，持有積極的、肯定的評價和向 往的態度，雖然往往雜有不同程度的自相矛盾。他們對台灣社會有良好的印象，對 台灣的經濟繁榮尤其印象深刻。對台灣人，台灣投資、台灣電影小說歌曲，完全持 歡迎的態度。但是他們對中華民國政府這個現實政治存在印象並不深，在一般民眾 的感覺中，台灣是個強大的經濟概念，而不是國家級的政治概念。他們普遍對蘇東 共產制度的崩潰印象十分深刻，態度則有些矛盾。大陸人民正在用不同程度的世界 眼光看待中國、中共政權和共產制度，並由此加深了中國也在變、也要變、也要大 變的感覺。 第四，對中共政權持有一種以絕望為基調的複雜態度。 大陸人民普遍地預感到，鄧小平死後中國要亂，這種亂也許是一場革命。他們對 未來的所謂革命懷有各不相同的期許，有的希望革掉獨裁專制制度，有的希望革掉 現在太多的自由，革出一個毛澤東式的秩序，有的期待革掉對他個人不利的處境， 有的希望亂哄奪權，更多的人希望革掉官場腐敗、分配不合理、治安問題和機會不 均等等。然而他們許多人對亂又深懷恐懼，他們害怕蘇聯式的分裂，和南斯拉夫式 的內戰，他們害怕亂出一個更糟糕的社會來。這些人對中國未來之發展，基本上懷 著悲觀的情緒，一方面根本不相信老鄧和未來中共能改善這個糟糕的社會現狀，基 於此，他們恨不得老鄧立即死掉、中共政權立即垮台。另一方面他們又不相信有什 麼新勢力能取代中共政權而有效地控制住局面，基於此，他們又無奈地希望中共暫 時維持不倒。但是也有一部分人，對未來變革深具信心，並願意為此承受一定程度 的社會動亂的代價。值得注意的是，無論對中國未來是持樂觀態度的人，還是持悲 觀態度的人，都對中共政權相當絕望。 第五，現今的中共，作為一個政黨已經變質，已經從精神上瓦解，中共黨員的共 產信仰已完全喪失，特別是中共的組織力量——中共幹部，已不是一個信仰上的統 一意志，而是靠利益維持的散亂意志，與中央政權的最高意志，相互利用，相互欺 騙，貌合神離，越往下層越是離心離德。 第六，中共軍隊已不再對中共愚忠，也不再是鐵板一塊，而是問題重重，裂痕四 伏，軍心浮動，各有其志。 上述七條，就是今天大陸黨心、軍心、民心之狀況。 中共的獨裁統治，在毛澤東時代是建立在全黨、全軍、全民的共產信仰和以毛澤 東為首的一群領導人之個人魅力基礎上，暴力威脅只是次要的、輔助的。而在鄧小 平時代，中共的獨裁統治，則是建立在鄧小平一個人在黨與軍隊高層的個人魅力和 其控制下的暴力威懾兩因素基礎上。在毛時期，中共政權和大陸社會，並不存在亂 的基礎，只是由於作慣了亂世英雄的毛澤東自己跳出來搗亂，才使得天下大亂，雞 犬不寧。而老鄧時期則是完全相反，天下危機四伏，上下亂象縱橫，只是因為鄧小 平望重黨軍高層，才勉強壓住，使中共政權和大陸社會得以保有一個穩定的外表。 既然中共政權的穩定性，只維繫在鄧小平一人的個人品質上，那麼當鄧在不久的 將來終於蒙主寵召，或因健康因素而終於不能控制權力時，中共政權的生死存亡和 大陸社會的命運，就大成問題了。倘若中共黨內能另有一個與鄧的個人魅力相當的 人物填補上來的話，那麼中共政權或許尚可繼續苟延殘喘；倘若這個新補上來的人 物除了具有鄧那樣的個人魅力外，更具有堅定明確的政治意識的話，那麼中共政權 雖不幸因而被徹底埋葬，但中國大陸社會卻有可能幸運地以和平方式、最小代價而 進入民主政治時代。 然而，尋遍中共黨內，這樣的人物根本不存在。所有那些人與鄧相比，都是些威 望和勢力發育不全的政治矮子。倘若趙紫陽在位，那原本是個再合適不過的人物， 可以繼鄧之後完成中國大陸的和平演變，可惜幾年前老鄧親自一巴掌將他打下去了 。倘若在前年舉行過的「十四大」上或後來的日子裡，鄧能恢復趙紫陽的權力，並 幫助趙清除掉障礙，重建起陣容和威望，那麼形勢仍可改觀，可惜鄧是個死不改悔 的人物，一直不願這樣做，錯過了可能是最後的機會。倘若這群接班人能考量到黨 的大局和中國的命運，而團結一致或達成某種妥協的話，也未嘗不可小有作為，無 奈今日中國正處在歷史的十字路口上，有各種各樣的可能性在向中國的各種勢力招 手，妥協的餘地很小；更無奈這群政治矮子各有大志，彼此之間各不相服；又無奈 共產黨的性格不習慣妥協，只接受來自權威的獨斷，老鄧活著，一個個夾著尾巴， 循規蹈矩，老鄧一死就都要鵲躍而起，當權不讓，老子天下第一了，以政策分歧為 借口或為實質分歧的權力鬥爭就將立即展開。倘若僅僅是一群各懷大志的政客之爭 權，倒也未必是壞事，而且尚可通過某種和平程序而解決，問題是中共政權是槍桿 子起家的，它不太習慣於和平而程序化地解決爭端，嫌那樣做太麻煩，而且往往沒 有取勝的把握。在他們的心目中是效果至上，而非程序至上。他們解決黨內爭端的 典型做法是，以槍桿子為後盾，脅迫解決或以槍桿子直接解決。中共領導人完全熟 悉這種祖傳秘方。可以合理地設想，他們為了來日的權力鬥爭，早就在軍界尋找各 自的勢力了。一旦必要，他們就會各自將自己的槍桿子拉出來，作為爭權的決定性 籌碼。 政客有以武力解決權力之爭的傳統，而軍人則有干預政治的傳統。倘若軍人是鐵 板一塊的獨家軍，倒也可以一錘定音，以解決政客們的權力鬥爭，使鄧之後的中共 政權不至於立即崩潰。可是如上文所述，中共的軍隊是裂痕四伏的，而且可以為各 種勢力而戰。更加危險的是中共軍中高層的那些老軍頭，他們覺得自己就是政治家 ，不必等四分無裂的政客請他們出來干政，他們自己就會主動跳出來干政的，而且 是各幹各的政，各人都要把自己的政強加到別人頭上。這樣一來，原本只是政客之 間的和平爭權，就勢必要演變成各派政客、各派軍隊混在一起的錯綜複雜的內戰了 。在中央政權大崩潰的條件下，地方政權和民間勢力，也將乘勢以各種暴力的或和 平的方式，參予到這場內戰中來，使中國大陸的政局，達到前所未有的、變幻莫測 的混亂複雜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