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人權義士            羊子 一九九二年八月,若望與筆者虎口餘生,來到海外,甜酸苦辣三年餘。友人 問我:「羊子,你也是作家吧?」我答:「非也,我只是在特定條件下,比如說, 當若望在獄中,他的手不准握筆撰文時,被『逼』我偶爾向境外或海外書面呼籲: 救救我夫王若望」。 前幾天,我們千呼萬喚,總算迎來了楊周夫婦,與他們分別數年,只從報上 獲知,楊周,為了天賦人權,他老是在監獄大門進進出出,直到去年,終於又判他 三年勞教。今年夏天,我們又從報上獲悉楊周先生患了痼疾,這樣,思念之情又加 上一層焦慮。 直到楊周從甘迺迪機場候機室走出來,發現楊周似乎容光煥發,啊,美國的 自由空氣神奇地感染了他。把他們夫婦送到住處,知道他有病在身,止不住與夫婦 倆促膝長談,看出來,楊周說話中氣不足,但走路用不著攙扶,才使我放了心。 我們的談話,主題仍然是大陸今後向何處去。我們不能忘了丁子霖夫婦、陳 子明夫婦、王丹、任畹町,以及所有在押的思想犯、良心犯。我們尤其不能忘了曾 經與我們並肩戰鬥的、至今囚禁在上海的李國濤先生。 我跟國濤認識四年多,卻失去聯繫三年多。自去年五月報載他被捕以來,更 無以打聽他的點滴,我只得默默為他祈禱。 與楊周夫婦重逢,當我們談起國濤時,又撩起我對國濤的懷念。  最早認 識李國濤,是一九九一年剛從獄中出來的張偉國先生(今在舊金山),介紹他的鐵 窗難友李國濤與我們認識(國濤在八九民運中被捕關押在上海第一看守所一年多) 同其他青年人敬重王若望一樣,他追隨王老,為人權,為自由,為民主而奮鬥。後 獲知王若望先生要赴美,國濤前來送行:「王先生,您只管放心前去治眼病和訪問 。為中華民族,您已奮鬥半個世紀了,所有正直的年輕人,都應自覺分擔您,舉起 您的民主大旗,我不會虛度年華,您儘管放心地走吧」。從此,國濤同我們分別了 。開初,我們時有聯繫。記得一九九一年三月二十一日,國濤的來信中寫道:「… …讓我們一起為中國光明的未來努力耕耘,耕耘,再耕耘。相信光明即將來到!您 們畢生奮鬥的事業必定早日成功」!當孫林、傅紀青兩位被捕期間,國濤於一九九 三年三月三十一日傳真中寫道:「……小傅和孫林至今仍無消息,朋友們很是關心 ,大家覺得,若當局仍堅持此種無理的做法,應該是採取某種抗議的方法的時侯了 ,國內朋友正在思考、觀察、準備。」就這樣,他積極投入上海的民主運動。他, 義無反顧地擔任了「上海人權協會」會長重任,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越是艱險越向前」。去年五月,他被判三年勞教,在中共鐵窗下又熬煎了一年 半,而且,長夜漫漫幾時盡?屈指數來,他那高貴的身軀,還要被活活折磨六百個 日日夜夜。幾乎盡人皆知,如今在大陸,對於國是,是「有口難開,開口挨抓」的 黑暗時代,國濤,他以非凡的毅力,實踐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非人生活 。 一九九二年初,我老來學皮匠,竟學起電腦打字,我拜國濤為師,他是上海 第一代電腦應用技術人員,是長江計算機聯合公司的應用工程師。無論在電話中, 抑或是他遠道而來到電腦室,他從不嫌煩,免費提供我電腦書籍和實用磁碟,我到 了美國,在電腦技術的中西合璧中,我遇到了新問題,又向他討教,他又是百問不 厭,用越洋傳真指導我,幫助我處理,直到在美國的電腦屏幕上出現香港金山和北 大聯合開發的中文處理系統安裝成功。可惜,當我向他報告喜訊時,再也沒有他的 回音。我向他學習了技術,也發現了他的人格和人品。我漸漸注意到,他把自己的 有限收入,悄悄去資助獄中政治犯的家屬,不留名,不言明來歷,受惠的家屬還以 為是天外飛來的大救星。 楊周先生也提供了國濤的後續義舉:他把投入的期貨、股票中賺到的錢,資 助人權協會的活動經費,甚至連救護車的開銷也一併承擔。國濤,也許不善長篇大 論,但他那不求收穫,但問耕耘,默默奉獻的形象美,不僅令我,也令所有同他熟 悉的朋友,懷念他,一心嚮往他。每當我坐在美國的電腦跟前,操作起國濤技術指 導下,按裝成功的中文處理系統時;每當我,行我所行、想我所想、說我想說、做 我想做的時侯;每當我無憂無慮地自由呼吸,輕鬆愉快地駕車解悶時,國濤在做什 麼?因為我也遭受過無眠之夜的連續審問,所以我煩透了公安人員那種侮辱人格、 強迫服從、不斷重複、疊疊不休的疲勞戰,而如今,國濤天天重複著上述無尊嚴、 無思想、無人道的沙漠之旅,人無思想,與禽獸何異?比比國濤,我真正在天堂了 。他呢?面對的是無休止的審問,寫檢查,違心話,洗腦子。中共暴政,多麼可怕 ?  中共執政的四十多年,冤獄遍地,多少有識之士,僅僅因為發出了稍微 不同的聲音,就成了階下囚犯──思想犯和良心犯,同時,不幸中,也造就了許多 勇敢而癡情的妻子。君不見,當年陳子明,有王之虹為他呼喊;王軍濤,有侯曉天 為他奔走;楊周,有李國萍為他按排;王若望,由羊子文告外界傳媒:何日王若望 歸;吳弘達,有陳景麗到國際遊說。唯有年屆四十的國濤,如今身陷囹圄,除了一 個人苦熬外,尚無人癡癡的等他。國濤的父母已七老八十,唯一能做的是暗自為兒 子老淚縱橫,在中共觀念暴政下,他的兄弟也噤若寒蟬。國濤是寂寞的。 李國濤,海外將有更多的同胞熟悉你,瞭解你,「中國人權」組織會更加深 入與中共交涉,呼籲盡早釋放你;《北京之春》將廣為傳播你。你,惡夢醒來,也 許春滿園,你不會白付代價。所以,你,雖寂寞,但你不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