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踐之死

(北京) 陸祀


  十一月初的一天，我回家，鄰居告訴我有一個老太太來找我，因久等我不歸，留
下一張紙條，我見是一位陌生人寫的，沒有說具體有什麼事情，只是希望能見見我
，說因為聯繫不十分方便，寫下了她在人民大學的一個姓張的老戰友的地址和電話
，請我和那裡聯繫。
  我懷著孤疑的心情給人民大學的那位姓張的打去了電話，那邊也是一位老太太，
她告訴我，找我的是山西胡踐的母親，因接到胡踐的死亡通知，從合肥趕到太原後
來京的，她有一肚子悲憤與苦悶……，如今胡母住在京城的一個親屬家中，不太好
聯繫，只有等胡母找她才能聯繫上。
  有關胡踐這個名字，我還算清晰，我曾在於其他朋友的交往中聽說過，知道胡踐
是山西太原那邊的，在八九年的事件中受到極不公正對待的一位，但也僅僅是知道
這點，其它具體的情況就不瞭解了。如今聽說胡踐已經過世，胡母懷著滿腔的沉痛
與悲憤來京，我也十分著急與激動，真想立即能見到胡母，安慰她老人家並幫忙做
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也顧不上自己目前正在遭受有關方面的騷擾了。
  我立即將自己的電話號碼留給了人民大學的那位姓張老太，請她有機會時轉告胡
母，可打電話找我，我好去看望她。我也立即給山西太原那邊的朋友去信，希望能
盡量詳細地瞭解胡踐的情況。
  幾天後，我終於輾轉見到了胡母。老太太是位快七十歲的人了，瘦小的身材，飽
經風霜的面容。她告訴我，早先她也在北京工作，後調到了外地，現住在合肥。眼
淚已經流乾了的胡母給我講述了胡踐的許多事情。
  胡踐是一九五二年出生於北京的，並且在北京長大，他的父親是一位一九三七年
就參加了共產黨的老幹部，如今仍健在。
  胡踐「文革」中由北京到山西插隊，後來上了太原工業大學，學習機械，畢業後
留校當了教師。
  本來胡踐已經經過不懈的努力通過了托福和GRE的考試，可以辦理出國留學了，正
趕上八九年那場聲勢浩大的學生運動，胡踐作為一名青年教師他堅決地站在愛國的
學生一邊。後來，因為在六月五日發表了「……李鵬政府對北京的大學生和市民下
毒手了，無數的青年學生與市民包括老人與兒童倒在了血泊之中……」的講演，而
遭逮捕，被判處了十年的重刑。
  胡踐初到獄中，遭到了許多非人的折磨，如被扒光了衣服，跪在地上遭受毒打…
…
  一九九四年一月，胡踐被送進山西省精神病院。今年十月下旬，胡母接到了胡踐
於本月二十四日在山西省精神病院中死亡的通知。胡母懷著極度的悲痛和疑慮匆匆
由合肥趕到太原，不想有關方面的態度十分惡劣與粗暴，揚言要不顧家屬的意願強
行火化屍體等等，這堅定了胡母要來京上訪的決心。
  對於胡踐是真的在獄中被迫害成了精神病？還是被強行送入精神病院中？這至今
在親屬的心中和我的心中也都有疑問！人們不會忘記，前蘇聯當局不就是把大批的
政治犯非但投入監獄，還強行送入精神病院中進行折磨嗎？這種對人的摧殘的做法
，難道僅僅在前蘇聯存在，極權主義陣營的其它國家就不存在嗎？難說！
  胡踐僅僅是因為說了幾句真話，僅僅是公開地將這些真話講出來，就要為此而獲
重罪，並最終不明不白地死於精神病院之中，這到底說明了什麼？不能不引起一切
有良知的中國人的深思。胡踐何罪之有？難道八九年那麼多的大學生和北京市民倒
在了血泊之中，不是遭了毒手？在死難者中間沒有老人、兒童？
  我看到了八九六四的悲劇還在繼續，胡踐之死就是證明！這使我很難過。在國際
上，目前許多的國家和地區(像南非和中東地區等)都走向了和解、對話之路，和平
已成為人們都認同的世界潮流，而我們民族的內部圈還在進行著對抗，我們的民族
的好兒女們還在因為著此類的原因而默默地相繼倒下，這樣的悲劇何時才能永遠地
終止呢？
  我懷著沉痛與悲憤的心情，陪同胡母，抱著對政府還有的一絲希望，前往了北河
沿一四七號的最高檢察院和正義路二十七號的最高法院，渴望能夠懇請政府的有關
部門派人前往山西太原調查和瞭解胡踐之死的真實原因。
  然而，在最高檢察院大門口，門衛阻止我們進入，讓我們去設在兩三站地之外的
上訪處談問題。我們趕到那裡，那裡的大門緊閉，門上赫然貼上字條，下午學習不
接待。在正義路的最高法院門口，門衛依然是那麼威風凜凜地揮臂將我們攔在門外
，令我們去十幾里地之外的永定門火車站那裡，說那裡設有接待室。
  真是東支西走，支得人團團轉。這就是口口聲聲說要努力為人民服務的那個政府
嗎？人民群眾要尋找個反映問題的渠道都這麼難！從這些門衛的眼神和口氣之中使
人能夠感到，這裡裝不進人民群眾的愁苦與辛酸哪！
  後來，因為種種原因，我沒有能再陪同胡母去尋找那能把問題反映上去的渠道，
但是我的心底裡始終都在為胡母祝福著，希望她老人家能夠一切順利，希望胡踐的
問題能最終得到一個妥善的解決，使家屬安心，使死者瞑目。
  我雖然從未見到過胡踐，並且永遠也不能見到了，然而我深深地懷念這位我未曾
謀面的朋友，他是我們民族的優秀兒女之一，胡踐你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