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西藏問題的看法 達瓦才仁 從《華夏文摘》增刊第四十五期及《民主中國》第五十八到五十九期,看到徐明 旭先生有關西藏問題的看法,徐先生觀點離奇,筆者作為西藏人,就此談談自己的 看法,還望多多指教。 一、藏人為何舉行示威 徐先生認為藏人示威是因藏干為加薪和獨攬大權、排斥為西藏帶來現代文明的漢 干所引起。無可否認,少數漢干以大同理想確為西藏帶來了一些利益,但就大多數 漢干而言,他們來藏時,由於中共的宣傳,或多或少都自以為是來自先進、開化、 文明國家的人,是前來「開發」和「引導」生活在「蠻荒」之地「野蠻、落後」民 族的。他們傲視一切,對西藏的文明、歷史、傳統一無所知,也沒有打算瞭解,當 然更談不上尊重。對這些人,魏京生在《給鄧小平的一封信》中有所描述。 在西藏,藏漢幹部雖在同一個機關工作,但雙方畢竟是統治民族與被統治民族的 關係;大部分藏族幹部所擁有的知識和民族意識的本能;對千年古老、燦爛的雪域 文明;祖先擁有的光榮;中共對西藏民族的屠殺等的認知,以及兩個文明間的衝突 ,在在表現在日常工作和生活當中。相互猜忌、相互排斥當然也就在所難免,雙方 都利用一切可能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打擊對方:「破壞民族自治,違反民族政策」等 是藏干的武器。而「藏干同情和支持藏獨」更是漢干的殺手鑭。中共「以夷治夷」 的政策和藏人所爆發的不滿也許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了提升藏干的速度,這本為權宜 之計,卻引起漢干的不滿,「藏干以藏獨示威為提級、加薪的手段暗中支持藏獨」 的殺手鑭自然又是無往不利。 這本來只是雙方爭權奪利時所使用的打擊對方的手段,其中有多少真實性並不重 要。對此凡在西藏工作過者都心明肚知。徐先生卻「信以為真」地作為西藏問題的 根源,若非有意淡化西藏問題的實質,就是對西藏問題之實質的無知。 從徐先生對毛、鄧的評價,特別是徐認為藏人的反抗是鄧後才出現激化的觀點更 顯示其對西藏當代歷史的無知。事實上,毛統治時期,西藏的反抗不僅存在,而且 還較鄧時代激烈殘酷,只是由於毛時代中共的鎖國政策和成功的新聞封鎖,才未造 成如鄧相對開放後的示威在國際上引起的新聞轟動效果而已。例如,一九六九年, 西藏聶木縣的人民在「為民族和宗教」的口號下發動武裝起義,人民群起相應,武 裝鬥爭擴展到十八個縣,中共增調四十五個連進行鎮壓,到一九七零年,一萬八千 名雪域兒女獻出了生命,隨後中共又殘殺戰俘,僅聶木一地就有二百三十七人被槍 殺。 一九七零年瓊波人民在瑪日桑珠領導下舉行暴動,他們奪取中共的軍械庫,勇敢 地進行戰鬥。失敗後,中共一刀一刀地活剮了桑珠,另有六十一人被處決。(活剮是 中共為恐嚇藏人而常常採取的方法之一,如我的家鄉結石鎮的仲達村村民格扎等九 人,就被中共活剮,執刑過程長達兩個小時,被害人鮮血淋淋,場面慘不忍睹。該 村十六歲以上男人全數被捕,最後只有兩人倖存。)一九六八年三月十七日,阿壩人 民以「紅衛兵」名義攻擊中共遭到鎮壓後,他們又在阿壩、果洛、瑪曲掀起了更大 規模的反抗運動,戰鬥中打死近百名中共軍人、炸毀一百一十六座橋樑。起義失敗 後,僅阿壩一地就有一千五百人被捕,幾十名藏人領袖被殺。又如約一九七三年左 右,玉樹南部的幾百名藏人在「要自己的國家,要宗教」為號召暴動,打死營長趙 文昌以下幾十人,中共亦集中優勢兵力將幾百名藏人全數殺害。 由此可以看出,自中共闖進西藏以來,西藏人民就從未停止過反抗;西藏人民爭 取民族生存權、自決權和維護民族文化、尊嚴等訴求一直貫穿始終,這一切絕非藏 人吃飽了或被「慣壞了」(徐先生多慮,其實中共一天也沒有「慣」過藏人,也從未 停止過揮舞屠刀)後才想起來,當然更不是看了外國電視才胃口大開。 二、移民對西藏是福音? 徐先生認為,移民「小部分是中共派去的官員,大部分是科學家……等專業人員 ,他們為西藏帶來了現代物質文明和大量就業機會,卻受到中共藏干的歧視、壓迫 與藏獨示威者的襲擊。」來藏中國人中或許有少數科技專業人員,但並非如徐先生 所誇大的那樣多,如西藏是中共轄下最大的牧業區,擁有無數的牲畜和遼闊的草原 ,但整個「西藏自治區」僅有四十二名畜牧專業人員和八名草原專業人員(見《西藏 科技報》一九九一年四月二十日第二版)。到西藏的中國人更多的是無技術專長的底 層次移民。他們利用中共的支持和從掌握實權的中共官員手中獲得的各種方便,在 經濟領域顯得很活躍。因此也使許多西藏人因無力競爭而失去工作機會。例如:除 八郭街藏人居住區而外,在整個拉薩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地區,據有關人士的實地 調查,有各類商店、飯館等一萬二千五百二十七家,其中由藏人經營的僅三百家。 (其中從諾布林卡路到東嘎鄉有商店一千八百四十九家,其中藏人的三十一家;水泥 廠附近三十一家,其中藏人一家;從色寺到娘熱路為止一千三百家,其中藏人十五 家;從諾布林卡路到拉薩大橋一千九百六十家,其中藏人二十五家;從北京路到娘 熱九百八十二家,其中藏人三十一家;從諾布林卡到冷庫六百九十四家,其中藏人 十一家;從小昭寺到藏醫院六百七十六家,其中藏人三十五家;從雪到郊區六百七 十九家。其中藏人四十家;從奪低路到林郭東路交匯處九百七十六家,其中藏人二 十家;八納雪一帶七百九十五家,其中藏人三十五家;其它各小巷一千九百六十二 家,其中藏人五十六家。) 徐先生讓人啞口無言的回藏衝突,就是由移民引起的惡果。這些原純藏區現已被 移民的漢、回族所充斥,中共亦不否認藏人在當地已成少數;如依「奏」寺院建立 的甘南州府所在地合作鎮就已完全漢化;拉卜楞寺和塔爾寺均名列西藏六大寺之中 ;黃教創始人宗喀巴的誕生地塔爾寺已被漢化而淪為觀光勝地;拉卜楞寺前方的千 余家商店等亦全為漢回所把持,並已在周圍形成許多大小不等的村落,不同的信仰 加上有中共支持的強勢作風已威脅藏人的生存,藏人的土地日益縮小並日趨呈弱勢 ,在就業,土地等資源的分配上因不同的文化及權力背景,藏人更是受盡欺凌。由 於不甘滅亡,亦不甘祖先留下的土地拱手讓人;藏人必然的反抗和對方的壓制,使 衝突由來已久,建寺不過導火索而已。在此,應該容讓的是移民的漢回人而非藏人 ,因藏人在自己的土地上已成弱勢。而隨著移民步伐的加快,類似的衝突必定還會 不斷出現。 對移民帶來利益論和中共對西藏帶來利益論,作為西藏民族宗教領袖、名列中共 「中央領導」之中的班禪是最有發言權的,因為只有藏族才有最切身的體會,而作 為西藏民族的代言人,班禪又瞭解中共統治西藏的內幕;他先後在中共的人大或媒 體上公開指出:「三十餘年裡,西藏發展過程中付出的代價太高,得大於失。」他 還說:「在西藏養活一個漢族職工的開支,可以在內地養活四個人,西藏為何要花 錢養活他們?輸送大量無用人才,使西藏受害匪淺。」「愛國人士」阿沛·阿旺晉 美也曾指出:「藏族人民是離不開漢族兄弟的援助、幫助,但目前外地勞工,小商 販大量流入,光拉薩市就達十萬多人,給社會帶來不少麻煩。」 阿沛委婉,班禪直爽;但說的都是一回事,即中國移民對西藏沒有帶來利益,相 反,卻增加困擾。以前胡耀邦視察西藏時不是亦驚呼中共那一套是殖民主義做法, 並要求在三年內使農業恢復到五九年的水平嗎? 三、中共對西藏的掠奪和「援助」 中共對西藏的掠奪,其方式可謂五花八門,從直接暴力奪取(沒收、充公等)到不 等價交換(如統購統銷)以及對自然資源的無嘗掠奪(所謂開拓、開發即是)等不一而 足。 西藏的政府、寺院和私人手中的積千年的財富,經中共的各種「運動」,除生產 工具和普通傢俱分給藏人而外(可能即徐先生所謂「大量贈送生產資料」)其餘全數 被「沒收」後運往中國。連西藏最有名的兩尊佛像(分別為漢唐文成公主和尼泊爾尺 宗公主攜來),來自尼的佛像亦被運往中國,到「政策開放」,被割成兩截的佛像才 運回並安放原位。 這些被中共用來發展本國經濟和軍力的「藏人的血汗」,其價值又是多少億?到 七十年代末,除了中共的移民住宅或政府建築群而外,整個西藏滿目蒼痍;六千餘 座寺院的廢墟和六百萬一貧如洗的人民,這就是西藏的全部。「三大領主」被消滅 了,西藏已無一戶殷富人家,清一色的無產階級。西藏民族整個地成為中共這個「 一大領主」的奴隸。這難道不是事實嗎? 就「統購統銷」而言,凡西藏出產的藥材畜產等幾乎無一不在其列。以我的家鄉 為例,一頭牛的「統購」價為五十到一百二十元,還抵不上市場上一張牛皮的價格 。冬蟲夏草,為一名貴藥材;中共按人頭定出一定的「交售」任務(大人小孩各有不 同),交售則每斤給付四百元,如未完成「交售任務」,則每斤罰款一千七百元(市 場價)。如此這般地中共每年又從西藏搾去了多少藏人的血汗?西藏擁有豐富的自然 資源,僅在西藏東北的半荒漠區(原為班禪喇嘛轄地),中共將當地居民趕到唐古拉 山(現玉樹境內的海西州飛地即是)並在該地建立了幾個石油或錫鐵等開採城市。(其 中開採石油是從一九六零年開始,當年產原油三十一萬四千八百噸)其職工完全由移 民組成;藏人未蒙其利卻先受其害。還有西藏的森林,中共更是掠奪成性。如從所 謂的「甘南」地區,中共三十年裡掠奪的森林,其價值就相當於該州二十年的財政 支出;從「甘孜州」掠取的森林數則是「甘南」的一倍(三十年中該州還交售黃金四 萬三千多兩,冬蟲夏草三十五萬多噸,貝母一百六十五萬多公斤)。從阿壩掠去的森 林以當地市價每立方米五百元人民幣計算,到一九八五年已超過二百一十五億人民 幣(見中共所編各州的概況)在所謂的西藏自治區,據一九八九年《西藏研究》第二 期所載「西藏土地承載能力研究」所述,一九八四年一年全區共採伐木材六十四萬 立方米。在整個西藏,中共未侵入以前,森林面積為二十二萬一千八百平方公里, 到一九八九年,僅剩十三萬平方公里。對此,連中共自己都承認「錯誤」,徐先生 卻硬要把它栽在西藏人頭上,認為砍伐森林是藏人缺煤做了燃料,誰不知藏人是以 牛糞為燃料的。徐先生的忠誠固然可貴,但也未免過頭。 所謂中共的援助,中共列了許多數字,徐先生說了許多委屈話。在中共專制下, 數字其實並不重要,甚至是沒有意義的。以農業為例,據中共統計,一九九零年比 一九五九年(西藏自治區)增加耕地百分之五十二,糧食產量提高三倍(《西藏科技報 》第274期,如這個數字準確,則徐先生所謂一九五九年前糧食僅夠自給,現人口增 加一倍,糧食無法自給之說無法成立。因為人口增加一倍,同時糧食卻增加了三倍 多,應是自給有餘才對)事實上,至今西藏糧食畝產不足一百五十公斤。農業生產依 然是送肥人背畜馱,(只有城鎮附近部份人例外)耕地二牛抬槓,收割人手一把鐮刀 ,脫粒牲畜踩場(即通過驅牲畜踐踏方式脫粒——徐先生以比本土高四倍的收入,工 作一年半即公費休假半年的待遇(藏人幹部每年一個月),坐在小轎車內「流放」西 藏時,想必看到了這些中古時期的生產方式,不知發出過怎樣的感慨)。當然這並不 是說西藏農業就無發展前景。西藏有幾百萬宜農荒地,大部分的中國農業科技人員 都認為,只要加強水力建設,增加投入,西藏農業獲得高產穩產是完全可能的。同 樣根據中共對西藏四十年的統治表明中共只會萎縮和破壞西藏的農業;根據中共統 計,到八九年為止,每年農牧業支出中超過一半的經費竟被事業費吃掉了,那裡還 談的上發展。 如此等等,尚有許多,限於篇幅,無法一一作出解釋,比如有關青海問題等等, 希望徐先生的文章以後多擺一些事實,這樣才有說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