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制衛道士的寶貴自供 --評「鄧力群上江澤民書」 倪育賢 一、人民終於理解了列寧 中共黨內碩果僅存的一位正統馬列主義理論權威、號稱「地下總書記」的鄧力群 先生在去年夏秋之間寫給江澤民的萬言書「影響我國國家安全的若干因素」是近年 來難得一見的一篇解讀中共專制制度本質的寶貴自供。 鄧力群從一個典型的老布爾什維克的立場出發,真切而又直率地概述了當前中國 社會在政治上、經濟上、思想意識上發生的一系列意義重大的變化,憂心忡忡的吐 露了一個正統共產黨人在眼看自己奮鬥了一輩子的烏托邦理想終於像一葉無法挽救 的沉舟,緩緩墜入茫無邊際的歷史深淵時的無奈和失落。 本世紀二十年代初的一個夏日的黃昏,列寧與高爾基在景色宜人的克里米亞海灘 有過一次頗具深意的談話。當時,高爾基向列寧訴說在十月革命後的瘋狂大鎮壓中 ,俄羅斯成千上萬優秀的科學家和藝術家及知識分子被「契卡」(即捷爾任斯基領導 的肅反委員會)當做無產階級革命的敵人,不經任何審判就被無情地鎮壓的情形。高 爾基為此向列寧抱怨說:「其中很多人都是我相知多年的朋友,絕不會參與任何反 革命的活動。」高爾基認為這種不必要的殘暴是無法原諒的,並要求列寧親自干預 制止這種瘋狂的屠殺。 列寧沉思了一會對高爾基說:「革命是不能戴著白手套進行的。」列寧接著用手 撫摸著幾個在海灘上玩耍的兒童的頭說,「將來他們會理解我們的……」 七十年過去了,列寧的預言成了現實。當年的孩子,今天的俄羅斯人民確實真正 理解了所謂「無產階級革命」的本質,不過他們沒有如列寧期望的那樣來接受這種 殘暴的合理性,而是一舉把共產黨政權推翻了。 二、殘暴不能用好心來註釋 天道好還,俄羅斯大地上發生過的故事也在中國重演,不過導演從列寧和斯大林 變成了毛澤東和鄧小平。中共為了在中國建立共產主義的「天堂」,在建政後的三 十年間根據馬列主義關於無產階級革命的理論,用無產階級專政的鐵腕,消滅了占 人口總數約十分之一的中國公民。這種二次大戰後最大的人間浩劫是以「革命的名 義」為了在中國建立美好的共產主義制度而進行的。被屠殺和鮮血震懾得麻木的人 民不得不匍匐在獨裁者的腳下,從腦海裡抹去痛苦的記憶,歌頌人民救星慈父般的 恩情,歡呼自己的「翻身解放」。為了生存,中國人民在屠刀下放棄了自己和後代 的全部的人格、尊嚴、權利與自由。 鄧力群等中共的辯護士在承認中共的社會主義革命在經濟上的失敗之後,常常用 共產黨搞社會主義革命的動機還是好的,他們的一切實驗都是為了使人民幸福等等 借口來掩蓋共產黨的罪惡。 事實上,這種好心作壞事論是站不主腳的。人類的良知表明,殘暴是無法用好心 來註釋的。神聖名義下的殘暴是人世最邪惡的罪孽。如果天堂的大門是要靠皮鞭和 刺刀才能驅趕人們進入的話,那麼,這個天堂一定是用地獄造成的贗品。中國共產 黨在用暴力手段進行所謂的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的過程中,用建立消滅剝 削的新社會的藉口,攫取了無法用數字來計算的巨大的特權和利益,這就使共產黨 的各級官僚形成了一個靠吮吸人民血汗為生的寄生蟲階級。 三、公有制是掃蕩性的掠奪 中國共產黨在消滅私有制的旗幟下,用社會主義公有制的騙術,實行了實質上的 特權階級獨佔制。從本質上來說,共產黨實行的共產主義公有制只不過是用暴力的 手段把一切本來屬於公民的私有財產和本來屬於國家的社會財產一律佔為己有的一 次世紀性大掠奪。在公有制的名義下,共產黨新貴族對一切其他社會階層的掠奪的 徹底性是任何允許私有制存在的社會中的階級剝削所無法比擬的。因此,無論這一 掠奪是在何等崇高神聖的名義下進行的,這一徹底剝奪他人勞動的事實必然會引起 被掠奪階層的不滿和憤怒,於是用最嚴峻的絕對暴力來鎮壓這種反抗就成了共產黨 政權的根本特徵和必要前提。 完全沒有自由也就完全沒有發展。共產黨在剝奪了人民的私有財產時也就從根本 上窒息了人民的自主創造力,於是,歷史的報復無情地降臨到全社會的頭上。中國 共產黨在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進行的這一場為時半個世紀的荒謬絕倫的消 滅私有制的實驗,並沒有像他們先前許諾過的那樣為中華民族帶來富強和繁榮。當 一代暴君毛澤東終於玩完最後的遊戲離開人世時,中國大陸經濟頻臨崩潰,人民怨 聲載道,社會危機四伏,國家亂象叢生。當鄧小平等文革失勢派掌權之後,他們已 認識到共產主義經濟政策的失敗已經嚴重危及到共產黨特權階級的統治,而失去這 種統治就意味著失去一切從社會掠奪來的特權和利益,於是為了挽救共產黨政權, 鄧小平開始實行所謂「改革開放」,這個改革其實就是部分地恢復被中共在長達四 十年的革命中用血腥暴力摧毀的私有制。當然,這對於以消滅私有制為基本綱領的 共產主義理論是一次真正的背叛。如果說早期共產黨人中還有確具理想主義色彩的 知識分子的話,那麼,經過幾十年掌握絕對權力的腐蝕,共產黨早已徹底墮落為一 個一切都以鞏固本身的特權利益為唯一原則的武裝暴力集團。對這個集團而言,什 麼「共產主義原則」,什麼「社會主義理論」,什麼「為人民服務的精神」,全都 只是欺世惑人以維持其統治的工具。為了自己的特權統治,這個集團卑鄙到可以隨 時出賣自己祖宗的衣缽和砸爛先烈的牌位。事實證明,共產黨可以為權力出賣一切 原則和理想,但絕不會為任何原則和理想放棄一分權力。 四、赤裸裸的特權階級的私有制 如上所述,被黨內改良派吹噓得天花亂墜的鄧小平的改革,實際上是部分恢復被 共產黨自己用血腥暴力摧毀的經濟基礎。無論這樣的行徑從本質上看來是多麼的荒 誕可笑,(這是人類歷史上空前人為的浪費和破壞,)但是只要這種恢復是在重建公 正的司法和合理的秩序的基礎上進行的,那麼這一改革也不妨被看作是一種遲來的 反省或歸正。然而,中共始終拒絕對極權主義政體進行任何改變,而極權專制的本 性是腐蝕一切革新和進步。斯托夫人說,在奴隸制下,任何一位奴隸主對其奴隸的 善良和好意最後一定都會轉變為對奴隸們加倍的折磨和使他們承受更大的痛苦。同 樣,在極權專制下,任何一個改革者的良好願望最後都將轉化為對無權人民的壓搾 和羞辱。 由於中共的改革根本出發點是在鞏固自己的專制統治,它就不可能為經濟改革提 供必須的社會條件,即基本公平的法律規則和合理的經濟轉型秩序,於是,鄧力群 所說的畸形的所有制變動過程就開始了:「從一九八二年以來國有資產流失五千多 億,平均每年流失五百多億,每天流失一個多億,甚至有人估計,我國國有資產每 年流失一千多億。」這說明,經濟改革的過程,即國有經濟向私有經濟的過渡,基 本上是少數特權者和與有特權關係者利用改革把大量原本在名義上屬於國家和全社 會所有的財產大規模的化公為私。在經濟改革中,中共特權階層已經公然撕去了形 式上的社會主義公有制,轉而實行公開的赤裸裸的特權階層私有制。於是,一個新 生的官僚資產階級或有特權關係者階級終於形成。由於這個階級的產生得力於中共 專制的蔭庇,所以,這個階層天然地與大多數無權人民處於尖銳的對立狀態中。正 如鄧力群在文章中指出的那樣,社會貧富懸殊越來越大,據統計,占存款戶總數百 分之二的暴發戶擁有存款總額的百分之八十以上。這種因權力關係不同而造成的社 會財富的不正常的分配,為醞釀已久的社會革命埋下了隨時可以暴發的炸藥。消彌 這種危險的社會對抗的最好辦法,當然是在政治上作出實質性的制度改革,從制度 上消除產生特權階層的社會根源。但專制特權是中共一黨專制的命根子,限制和廢 除特權必將危及中共一黨專制的根本利益。這就是中共改革只會加劇社會衝突而無 法舒解政治危機的主要原因。 五、一個發人深省的問題 細心的讀者可以從鄧力群的文章裡發現一個耐人尋味的矛盾。我們從鄧力群對當 前中國社會的分析中可以看出,鄧力群認為,鄧小平的改革已經把中國推離社會主 義的正軌,他認為決定社會主義性質的所有制結構已經發生根本性轉變,作為無產 階級國家政權的經濟支柱的公有制經濟正在逐步退出經濟舞台,從而使大陸的階級 關係發生重大變動,一個新的資產階級正在成長,而官僚買辦資產階級這個當年曾 被共產黨當作主要敵人的階級已經重生,鄧力群甚至認為共產黨的基層政權已有二 成以上為資產階級分子所把持,因此,鄧判定中共政權的性質已經開始嚴重蛻變, 整個社會意識發生了重大轉變,「資產階級自由化」逐漸佔了上風,而共產黨的組 織嚴重弱化,失去了戰鬥力。一個資產階級全面復辟的嚴重局面已經形成。 照理,按鄧力群的這套標準馬克思主義的社會分析,邏輯的答案應該是什麼呢? 按照鄧力群所奉行的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國家學說,答案應該是號召真正的 馬克思主義者行動起來,向黨內走資本主義的改革派進行一場殊死的階級鬥爭,以 保衛無產階級的鐵打江山永不變色。因為根據馬克思主義的經典理論,如果政權的 階級性質已經改變,那麼除了繼續進行再次革命外,別無選擇。 然而,奇怪的是,鄧力群雖然對當前社會狀況進行了馬克思主義式的抨擊,但卻 並沒有按馬克思主義的原理作出反對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的革命結論,反而憂心 如焚於這個政權的危機,還要為鞏固這個據他分析已經離開革命路線的政權出謀劃 策。一面痛心疾首於這個政權的蛻變,一面又千方百計的要維護這個政權的生存, 這個明顯的自相矛盾發生在一個老牌的馬克思主義理論權威身上是發人深省的。 我認為,這個表面上自相矛盾的現象至少可以說明,中共內部的保守派改革派之 爭其實只不過是在具體政策路線上不同的策略之爭。鄧小平力主改革,鄧力群力反 改革,但他們在維護共產黨政權的生存這一點上是有完全一致的共同利益的。在這 個意義上,鄧力群和鄧小平是心心相印的,所謂改革派和保守派,或者叫右派或左 派,其實都是同生在共產專制這個籐上的兩個毒瓜而已。無論他們在路線政策上有 多大的分歧,無論他們對現實的判斷有多大的不同,他們在保護中共極權統治這一 點上是真正的同志和戰友,這就是一向被公認為改革設計師的鄧小平在八九民運中 毫不遲疑地下令向和平人民開槍的原因。 鄧力群在他的文章中有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他說:「中國共產黨是一個政黨,而 不是其他性質上的社會團體,如果我們不可能保住國家政權,失去了政權,我們也 就沒有資格管理全社會的經濟活動,無法繼續把經濟建設作為黨的中心工作了。」 這裡,鄧力群明顯是在對江澤民等人提出警告,提醒他們不要專注於經濟發展而迷 失了方向。毫無疑問,鄧力群在政權問題上頭腦是相當清醒的,他的文章證明,在 共產黨看來,走資本主義道路還是走社會主義道路都不是根本大事,根本的大事是 無論如何要維持政權的穩定。在這個問題上,黨內改良派的態度也甚堪玩味。我們 的黨內改良派朋友在批判共產黨的腐敗和揭露中共一黨專制的弊病時有時也表現得 相當尖銳和激烈,有時還真會讓別人誤會他們是真正的民主派。然而當他們在對待 中共專制的一個最根本的問題上,即是否承認中共政權的合法性時,就毫不含糊地 持肯定態度了。他們的基本綱領是,對中共政權,「不要推到重來,要作合法合作 的有建設性的反對派」。口號叫得很漂亮,既「理性」又富有吸引力。你看,又是 「合法」,又是「合作」,又是「建設性」,但骨子裡的意思還是一個,即無論如 何也要保住中共政權。在這個關鍵問題上,中共黨內無論是保守派還是改革派,甚 至是被他們一時排擠出來的改良派,口徑都是一致的。雖然這三派共產黨人都憚精 積慮要保住黨的政權,但能否如願,最後還是取決於人民的意志,歸根結底,還是 兩句老話,一曰「形勢比人強」,二曰「人心難違」。在這一點上,鄧力群的眼光 顯然比江澤民、李鵬之流要高明多了。如果我們用心研究鄧力群的文章,就可以發 現一個特點,即雖然鄧力群對當前形勢進行了冷峻而深入的剖析,像一個深明醫理 的老御醫,儘管脈案上寫清了今上的種種症狀和病理,卻一反常態沒有開出對症的 藥方。這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明眼人是一望而知的。 六、已經來不及了 鄧力群在當前社會的深刻變化中看出了中國社會正處在重大制度變革和政體更迭 的前夜。他在文章中指出,共產黨政權已經完全失去了群眾的支持擁護,鄧力群哀 歎「由於共產黨的宗旨與資產階級的利益根本衝突,所以儘管共產黨部分人按資產 階級的願望腐敗了,但資產階級對共產黨還是不放心,仍然要徹底推翻共產黨。」 他又說,「共產黨同工人階級和貧苦農民關係的疏遠,可能會使黨在危急時刻像一 九九一年「八月事件」時的蘇聯一樣孤立無援。」他悲呼:「未來的十年不可能是 政治上風平浪靜的十年,而是國內外資產階級向我們黨和無產階級發起決定性突擊 的十年。」應該承認,鄧力群以上的分析和估計,基本上是正確的,筆者之見,只 有一點小小的修正,那就是,如果把鄧力群筆下的「資產階級」這個名詞改成「人 民大眾」,那就更符合實際了。鄧力群的文章最後說,「預計在今後一兩年內,國 內外敵對勢力很可能把為「八九民運」翻案作為向共產黨的領導和無產階級專政進 攻的突破口,如果上述情況不從現在起糾正,就有可能使得敢於站在黨和政府這一 邊的人越來越少,而使反對共產黨和政府的人以及中立自保的人越來越多。當這場 政治風暴到來,我們發現自己處於不利地位時,再想改變這種情況,就可能來不及 了!」 那些反覆要求我們淡化甚至忘記六四慘案的朋友們,讀了鄧力群的這段表白,應 該頭腦清楚一點了。歷史必將證明,重新評價六四,這是中共政權無法逾越的一道 「鬼門關」。諺雲,天作孽,猶可存,自作孽,不可活。共產黨作孽作到「六四」 這份上,還想延年益壽,怕也難了。對於鄧力群先生的上述預見,筆者的意見與其 竟如此相似,以至如果鄧先生把文章末句中的「可能」兩字改為「已經」,那麼, 我們對鄧力群先生在這個問題上的看法,就完全沒有異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