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九

(詩三首)


楊小濱


侏儒的節日

這個侏儒攤下紙牌。
他說：殺吧。
血從大陸滲出。

他點了一支煙，嗅了嗅漿狀的屍體。
他說：好。

侏儒品嚐完屍體的盛宴
墳墓般的臉頰比胎兒更紅潤
吐出一口腥氣。
他說：不多。

他重新拈開紙牌，看見人像上
眼珠和血管依舊新鮮。以及
撕落的嘴唇咧笑出午夜恐怖。

在侏儒鋒利的手指下，我們的骷髏
如氣球和鴿子一樣懸掛。
裝飾屠戮之城的光榮。

侏儒在夢裡開槍，血
從大陸噴湧！

(在侏儒背後他的子嗣
坐在更矮的賭局上。)


飢餓照耀中國

裸露這些乾枯的腹部！

撕開它們，撕開
像囚衣一樣的腹部
被血所焚燒
流完最後一滴絕望的、純潔的胃液

胃液在清洗著整個大陸！

你們被吸乾了的骨頭依舊生長
構築廣場上的堡壘，皮膚
被敲得發響，空洞的聲音滲透死亡

當你們的嘴升起：中國墓地上的繁星
吮吸著腥味的寒冷
七個晝夜因此而痙攣
嘴覆蓋住貧瘠的土地，沉默
比音樂更刺痛，飢餓
就是無形的火在頭顱之間傳遞

老得像嬰兒的人還在中國的乳房上啃嚙

這些餓得發硬的、揉碎的胃！
這些餓得發亮的、歌唱的胃！

讓飢餓流遍中國，照耀中國
你們！唯一的死亡！掏空中國的有毒生命！


輓歌

我聽見無數頭骨在鋼輪下碾碎的聲音
從北方傳來！還有淒厲叫喊的影子
在子彈下慘痛仆倒

我看見無數晶瑩的眼睛濺落，帶著
最後一滴淚水，化為腥味的空氣

我觸摸到新鮮的血燒成灰土！

從謊言到屠刀，只有一夜之隔！

被掏空了內臟的廣場，恐怖，死寂
煙縷如鬼飄泊
凝凍成
石碑，冰冷，成為記憶

當暴君的手指撕裂你們搏動的心臟
這些張開的心臟唱得更響

一個麻木的國度被質問：什麼
是肉體的芳香？那是在廣場上
被焚為焦土的人們散發的！

你們成為礦藏
在火焰下冶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