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悲哀 ——從王丹被判刑十一年說起 (德國)胡星 六四的時候,我在上海。我和許多人一樣,是從電視屏幕上第一次認識王丹的。 那時的他和其他幾個學運領袖正在與政府總理進行電視對話。學生領袖們的觀點、 立場和要求道出眾多中國人多年的心願。事後,人們相互傳說,大有一番十多年前 粉碎四人幫後大快人心的感覺。我已不能再詳敘當時的細節,但李鵬的謊言永不會 忘卻:「我們絕不秋後算賬。」其實,當時我已隱約知道李鵬的話不會承諾,因為 當時已有消息,中共高層下達指示,攝下當時所有的一切,但萬萬沒有想到,之後 所發生的事與一個堂堂總理的諾言相距何等之遠。乃至戒嚴、軍管、屠殺、逮捕、 判刑,以及更多、更漂亮、更堂皇的謊言,或許都出自這個屠夫之口?我無從查證 ,但他無論如何是主要肇事責任者應確證無疑。我曾偶爾翻到德國出版的百科全書 ,對李鵬的著名「評價」就是:六四屠殺主謀。難怪他惶惶不可終日,欲擺脫那麼 多六四冤魂整日的纏繞,只得又大開刑戒,抓一個吳大偉,再判一個魏京生十四年 ,這恐怕還不能解脫對他總理地位的威脅,於是,再給王丹判個顛覆政府罪十一年 。否則,或許到了那麼一天,他的下場還不及羅馬尼亞的齊奧塞斯庫、南韓的全斗 煥或東德的昂那克。歷史總會寫下審判他的一天! 歷史事件總是那麼偶然,如果胡耀邦晚一點過世;或許學生與政府間的關係不會 僵持得太遠;如果趙紫陽懂一點策略,或許當時的學生運動會有轉向;如果楊尚昆 多一點思索,或許不會造成流血;如果鄧小平少一句話,或許不會有那麼多民運人 士關進監獄;如果江澤民憑一點良心做事,或許不會有魏京生、王丹的再被判刑; 如果李鵬減一點權欲,或許中國的民主就多點希望,如果……,或許……,這一切 只能是假設的、虛擬的,而中國的人權、政治現狀和制度一直是實在的、殘酷的、 震驚世界的,作為中國人,對此總有無限的悲哀,萬般的無奈。 六四之後,我整日東躲西藏。有無數知名和不知名的朋友、熟人幫了我很多忙, 直至我離開國土投向歐洲。那時電視、電台連續不斷播送通緝犯的名單和照片。聽 說王丹也離開過北京,後來似乎是被人發現了還是被人出賣了,細節我不能瞭解。 但在當時的政治高壓下,確實對每個與我接觸的人來說是一種難知的危險,更何況 王丹是人人皆知。這期間,發生了蕭斌被抓的一幕。一個偶爾到北京出差,目睹六 四,向美國電視記者發表一番見解的公民,在家鄉大連被一個「有政治覺悟」的女 售貨員發現而被判刑十四年。我和房主一家為此沉默了好幾天。這看來是一場政治 笑話,但它使我在短期內作出暫時離開中國的決定。我沒能與遠方的父母告別。這 一去,就是六年。這六年裡,我也非常想念親人和家鄉,我總願望自己能有一日自 由地重新踏上國土,去實現我們民主制度的理想。可是我不在被允許回國之列。這 樣的「懲罰」太不近人情,但我畢竟能有魏京生、王丹享受不到的生活和自由。 在我眼裡,王丹是優秀的。沒有他們當時的膽略和呼聲,喚起民眾,或許就不能 寫下中國這段震撼世界的歷史篇章。王丹也是不幸的,事情的發展太出乎意料,中 國壞人當道,民主前途未卜。他本該享有繼續讀大學求知識的權利,享有年輕人的 生活。王丹是偉大的,作為學生領袖被關進政治犯的監獄。四年的監獄生涯並未減 弱他的鬥志。他在一次外國記者採訪中強調,他將立足中國爭取民主權利。出獄後 的歲月裡,儘管苦難重重,他還是這樣去做的。他的經歷和不幸正是自六四起的中 國歷程的典型寫照。 我曾經為蘇武牧羊而打動,為張志新的事跡而震撼。總期望著後人視為前車之鑒 ,類似的事件不再重演。可是中國的歷史卻偏偏又走到螺旋式的同一處,現行的法 律和制度與保障中國人的生命安全和人身自由相去甚遠。記得文革過後,眾多受害 者聲討四人幫,要求償還文革十年的摧殘。典型的一句是「人生能有幾個十年」。 現在我們該為魏京生、王丹吶喊:「人生能有幾個十五年、二十年」。電視屏幕上 ,王丹母親流著眼淚,向記者訴說著:「我兒子沒有罪,他說的話是真話。」我也 痛哭了。我為中國有這樣的母親而驕傲,為中國有王丹這樣優秀的兒子而自豪。歷 史會記住這一切。□(作者為「歐工協」德國分部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