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了褲帶,也罷 希言風 說起原子彈,咱們中國人對它有多麼複雜的情愫沒人能說得清,它對人類對咱們 的中國已經起到和將會產生的影響也難說誰能弄得明白。不過,對原子彈這玩藝兒 我還想說點閒語碎話也氣壯如牛的話,和大夥兒掰掰手指數落一下它。 原子彈對人類有功勞否?人類最旱也是唯一實際使用它,借此結束了第二次世界 大戰,讓死硬的軍國主義日本乖乖地舉手投降。它即避免了百萬計的軍人和平民的 死亡。也使得數十萬不分男女老幼的平民百姓化做一縷青煙從人世間蒸發掉了,人 類使用最不人道的武器去對付最不人道的侵略戰爭,毀譽參半既自然也枉然。這是 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哲學問題。既是哲學問題,像我這樣一個對哲學一竅不通的人 也只好打退堂鼓了。 好在原子彈的實用只有那麼一回,談到原子彈對人類的影響,怎麼使用它倒可回 避。而專說如何擺著它的問題,這樣就更和談中國核政策切題了。人類自打有了原 子彈的確是「冷擺」大大多於「熱用」的,於是便可找到話往下說。 原子彈的歷史五十載,而且咱們中國擁有它屈指一算也是三十年有餘了。借用一 個現在挺時髦的名詞:「歷史的觀照」,我們就把這三十年我們一直「擺著」的原 子彈來番「觀照」,這樣也許會讓我這笨伯也能說著些貼邊兒的話。 世界上沒有哪一個國家,像咱們中國這樣曾經先後受到來自兩個互相敵對的超級 大國的核威脅和核訛詐。所以毛澤東說:「中國沒有核武器行嗎?」我們到處都是 敵人,也到處都有朋友,站在中國轉一個圈子四顧一望,還沒有哪一個稱得上對手 的鄰邦他國沒和我們幹過一場,同時也曾經好得賽似一家,「同志加兄弟」過,恩 恩怨怨,反反覆覆的事情還真沒少發生過,所以我們沒法和其它國家比,是朋友的 需要我們保護,是敵人的當然需要我們去教訓啦。 國強敵緊逼,反華大和唱叫器聲喧,連堪稱中國最儒雅的陳毅大元帥也說過「寧 可當了褲子也要造原子彈」這番大俗不雅的話來。(只是他說這番話時,中國尚沒 有遭到來自近鄰核大國蘇聯的最直接,最嚴峻的核威脅,這是後來的事了。)我們 過去也確實是這麼幹的,為了原子彈,我們確實在不下十幾年的光景裡不要了褲子 ,而要原子彈。然後我們成功地輝煌了,那朵蘑菇雲沸騰的刻印在我們心裡了。百 年積弱,受辱挨打;一朝呈強,雀躍歡騰。經過那個時代的人,忘不了那一刻盡抒 豪壯之情懷,遍灑滂沱之淚雨的眾生之相。 也許就打那個時候起,我們覺得再無須做那超英趕美的迷夢,我們就是世界的中 心了。我們便又義不容辭地擔當起「支援世界革命的重負,欲把那廣大的第三世界 遮護於自己的巨翼之下,和那歷史上的殖民主義,帝國主義,現實世界的霸權主義 ,修正主義,形形色色,林林總總的敵人針尖對麥芒地較量起來。待那顛狂躁動的 歷史年代落幕般地結束以後,我們恍然而悟,總不穿褲子是要著涼的,也折騰不了 許久。於是就改革開放,敞開大門接納西方,化敵為友,把「中心」轉移到樹立一 個致富小康的目標。不但要褲子,還要鱷魚牌皮帶,金利來領帶,法國名裝,意大 利皮鞋……。可是儘管我們眼光不低,卻無奈地發現,不僅我們現在不能同過去我 們沒瞧上眼的日本國比肩,連龍尾巴(亞洲四小龍)也夠不著了。可這又何妨?誰 能輕視我們改革開放經濟成就之巨大?下個世紀不是太平洋時代嗎?亞洲的中心, 不就是世界的中心,不就是我們中國嗎?過去我們發政治燒,把中國燒成「世界革 命中心」今天我們也可以發致富燒,把中國燒成世界的經濟發展中心,你能懷疑? 你敢不信? 說起新中國頭一回遭遇核威脅,那是朝鮮戰爭的時候,咱們中國加入社會主義陣 容,和西方帝國主義對著幹。保爾·柯察金有句名言:「到美洲去消滅資產階級」 。那時候我們奉為至寶並沒在意,也不懂什麼和平共處五項原則那一套,那是象周 恩來那樣的政治家說的話,我們普通人是渾身沸騰革命血液的正宗馬列主義信徒。 列寧說過: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最高階段,帝國主義就是戰爭。戰爭引起革命, 革命制止戰爭。你美帝侵略,焉有不打之理?毛澤東後來總結過:不怕天下大亂, 那只是亂了敵人壯大了我們自己。帝國主義分子給我們搗亂,我們也要四處點燃革 命烽火,燒得你焦頭爛額,如熱鍋上的螞蟻,有蘇聯這個社會主義陣營的老大哥給 我們撐腰,當然我們也有核保護傘做依仗了,儘管麥克阿瑟這個戰爭狂人叫囂著要 使用原子彈對付我們,帝國主義的原子彈終究未敢砸下來。這不是幸運,而是必然 。因為帝國主義是「紙老虎」,它虛弱膽怯,不敢玩真格的。這一條我們是看準了 ,同時我們也悟得,要打也得有對抗的實力,自己還是缺少一樣啊。 抗美援朝,我們勝利了,我們打敗了世界上頭號帝國主義強國。雖然我們將幾十 萬上百萬「光榮」了的志願軍戰士送入了青松環繞之處,這個心理上的勝利仍是無 可代替,無可比擬。我們是還有了黃繼光,邱少雲那樣不朽的國際主義英雄可供我 們瞻仰和崇拜。連小孩子都有了學習的榜樣,手持玩具槍,都都都,噠噠噠地殺美 國鬼子,彷彿要親身一試去堵槍眼,和被烈火燒身的滋味。 更了不得的是我們的民族誕生了一位「偉大的民族英雄」,一個把自己的親生兒 子也送上戰場並為國捐軀的無私無畏如神下凡的超人。大概我們全體的中國人都認 可他那「大救星」的稱謂就始於此的了,因為他好像是頭一個帶著中華民族,對帝 國主義說「不」,說得最多也最響亮的人,那時我們幾乎無人不認為中國人的百年 華蓋運到此就結了。 不知怎麼想起兩位哲人的對話,前者說沒有英雄的民族是可悲的,後者說:不, 需要英雄的民族才是可悲的。顯然我們相信前者的話而拒絕後者的話。我們實在搞 不清是我們成就了英雄,還是英雄拯救了我們。可是最近有洩氣學者提出,朝鮮戰 爭的始發,並非是帝國主義策動的陰謀,而是咱們中國人中了斯大林和金日成的圈 套了,中國是「很無奈,很無奈地,被動地捲入」的。這和我們原先接受的概念顯 然不同。帝國主義侵略朝鮮,並欲以朝鮮做為跳板,企圖侵略咱們中國,把中國和 朝鮮變成象日本那樣的美國殖民地(《人民日報》當年語)怎麼不是這樣而是那樣 ?事過境遷,大約也不該說什麼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的話。既然美國人民說那次戰爭 ,是在「錯誤的地點,錯誤的時間,打的錯誤的戰爭」。敵人反悔,就足以證實我 們的正確了。我們沒有「向後看」的毛病,起碼說在我們這個需要「英雄」的國度 裡,產生了「英雄」於是才有了團結和凝聚,才能使我們的臉蛋象向日葵一樣朝著 一個方向。我們曾「讓帝國主義發抖」過了,我們以此為榮。 再說中國又一回,也是最安危繫於一髮的一次核危機,卻是來自昔日的社會主義 陣營老大哥,那時它已變得社會帝國主義了,張牙舞爪四面擴張,到處侵略。這個 轉變儘管戲劇性,但也是不足奇怪的「邏輯必然」。新老沙皇是一路貨色,都對中 國的領土存有野心,不然它幹嘛侵略我們的珍寶島?這一回我們中國已有了原子彈 也有了氫彈,我們的氫彈有一百萬噸級,足夠把莫斯科變成「歿死窟」,可這一回 卻比以往哪一回都懸乎,那原子彈大棒已掄到我們的腦袋上不差半分了,(在我們 的文化大革命取得「決定性勝利」的當兒,社會帝國主義的蘇聯卻策劃一次對我們 的全面核打擊)。不能說這是我們的敵人美帝國主義及時救了我們一命,只能說這 是我們「無產階級革命外交路線的偉大勝利」,才讓我們逃過這一劫。豈料後來鄧 小平說,那時候我們犯了錯誤,毛澤東對世界局勢的估計:要準備打仗,早打大打 ,打核戰爭是錯的。可我們花了血本地造原子彈,搞三線建設,全民皆兵地四處挖 洞,搞戰備,成了窮折騰不成? 歷史給我們中國呈現的只是一張難看的,嘲弄的臉。與我們接受的只有打破核壟 斷才能自得安全維持和平的觀念恰恰相反,所謂你有我也有的「平衡」只是一種再 危險不過的平衡,在相互的敵意和猜忌中,打破這種「平衡」實在不需要有多大的 外力,或許只是一點小閃失,什麼人腦袋裡的哪根神經一時搭錯了,雙方便灰飛煙 滅,在劫難逃了,不然為何全世界都為冷戰的結束而歡欣,而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美蘇的冷戰結束了,由核軍備競爭帶給人類的陰影也風雲散去,世界的前途確實 變得光明起來,我倒是並不相信中國能繼昔日的蘇聯之後,再次和美國搞起核競爭 和核對抗,從而使「冷戰」再降臨世界。中國的領導人也說:我們既不具備那樣的 實力也沒有那樣的念頭。中國保有適量的核武器,完全只是出於「自衛的考慮」。 無理由懷疑此話非真。無論如何,中國在現在和將來可以預期的相當一段時間裡根 本不可能具有象昔日蘇聯那樣的實力,成為足以與西方匹敵的對抗力量。從這個含 義上講,所謂的「中國威脅論」確是「大話西遊了」。 但是,如果不是最愚蠢的政治家或是最無知的觀察者,誰都不會相信核武備的「 冷擺」,單單意味著它只是深宮秘鎮著的「鎮宅之寶」。中國人歷來相信物質變精 神,精神變物質的辯證法則。核物質不但有物理的輻射,還要釋放出精神的「中子 」。我們從前不是有「精神原子彈」一說嗎?過往年代的錯亂癲狂難道就不似精神 上的「鏈式反應」?即便迴避內政只談外交,我們也不能否認我們曾和世界的「兩 霸」超級大國作對的「底氣」源於何處。就像著名的5·20聲明所說那樣,我們 「支援世界上一切被壓迫民族爭取民族獨立和民族解放的偉大正義鬥爭」。在越南 ,我們曾經和越南人民一道並肩戰鬥,「把美帝國主義侵略者趕出越南去」。為此 所用不菲的人力物力,就是我們在中國的許多地方還「穿不起褲子」的情況下硬「 擠」出來的,說我們的支援是用「鮮血和生命」實無誇大之言。叫人料所不及的是 不出十年之後,竟需我們為支持柬埔寨人民反抗越南侵略者而懲罰我們的昨日盟友 。「萬古長青」的友誼早已枯爛,教訓它「忘恩負義」,也就理直氣壯了,像是在 揶揄那些以為我們用兩萬兄弟的性命,去挽救消滅了二百萬「反動派」和「越南人 的走狗」的柬共大功臣波爾布特是划得來的買賣的人,又在大約十年之後,紅色高 棉用迫擊炮而不是迎賓禮炮,敲在我們只為執行架橋修路,純粹和平使命的藍盔部 隊的頭頂,使我們的數位士兵只能到另一個世界去唱「血染的風采」去了。 當然,人們不相信歷史只會機械地重演,用不著懷疑,我們現在的領導人已變得 很「聰明」和很「現實」起來。他們似乎早就懂得不同於國內流行的「碼長城」, 在國際上講的是「玩牌」。霸權主義打「人權牌」「西藏牌」「台灣牌」對付我們 ,我們自然也要有牌可打。我們援助北朝鮮用於「和平用途」的核技術,因此假若 它依此做仗恃,再去幹炸人家南韓客機的勾當,我們無須為此負責。至於這引起了 霸權主義的心理緊張,那倒是正中下懷的事情,討價還價是要有籌碼的,誰說不是 呢? 中國是一個在歷史上曾經受到過諸多列強欺辱和侵略的國家,所以要請他國諒解 我們的「受害者心理」,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們發展核武備,自然無可厚非。時下 耳朵裡聽到的「叫花子尚要打狗棍」的高論,怕也就是這種心態的反應吧?可由此 又引起我的一種斷想,若將核備比做一根「打狗棍」的話,那可實在是一條含金量 太大,過於昂貴的打狗棍子,聽起來這個比喻倒像是一個頗具幽默寓含諷刺的東方 式的「伊索寓言」。對於我們中國這個現代「窮漢」總怕是要當掉些什麼才可換得 這麼一根「打狗棍」吧?我自然相信,經過改革開放,我們的物質基礎較前已大為 雄厚,無須象從前那樣當掉褲子而冒受涼的風險了。但是我們確實也是身外無物, 不然我們的科研機構不會為資金不濟而犯愁,我們的圖書館不會沒錢買書,我們窮 鄉僻壤的小學生不至眼巴巴地盯在「希望工程」上,我們的扶貧工程也不必仰賴世 界銀行和聯合國的恩惠,我們的企業更無冒著犧牲國家穩定的風險而成年累月拖欠 工人工資的必要。再低頭看遍我們的身上似乎可當之物唯有一條還算所值不菲的褲 帶了。假如當了它,換得一根「打狗棍」,即使有些無奈,若能因此讓我們得到幾 份心安,倒也無妨。只是有一件事卻可堪慮。在我們馬步蹲檔,挺胸前視,夾肘搶 拳,隨時準備迎擊可能前來的冒犯者的時候,我們還得在意著要用肘端夾緊褲腰, 這種姿勢站得過久,要輕鬆一下的時候,一不小心,便要掉下褲子,羞處畢現了。 若是大家都覺得我們羞處不羞,那就去當掉褲帶,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