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波絲卡詩選


劉洪彬譯


【譯者說明】薇斯拉娃·辛波絲卡(Wislawa Szymborsks)：一九二三年七月二日出
生，一九四五年至一九四八年就讀於波蘭亞哥朗斯基大學波蘭語文和社會學系。一
九五七年發表第一首詩《尋找詞語》。她早期的選集中的詩作《何以活著》(1952)
和《自我設問》(1954)高度的政治化，後來的作品更具哲理和女權主義思想，這包
括《呼叫葉迪》(1957)、《站》(1962)、《笑桶》(1967)、《因為恩典》(1972)、
《巨大的數字》(1976)、《橋上的人們》(1986)、《一粒沙的世界》(1995)和散文
集《推薦閱讀》(1973)。辛波斯卡獲過很多獎，科拉科夫文學獎(1954)、國家獎(1
955)、文化部獎(1963)。一九九五年她獲得密茨凱維奇大學榮譽博士。一九九六年
以其詩「反諷的精確性，允許歷史和生物的關聯在人類現實的碎片上出現」而獲諾
貝爾文學獎。
      米沃什(Czeslaw Milosz)八十年代初評價辛波絲卡的詩時說：「她在她的同
代人中享有很高的位置。我非常喜歡她的尖銳，懷疑和智慧的詩文，以及在表現一
種絕望景觀時的誠實。」


烏托邦


一切變得清晰的島嶼。

那裡，站在證據的地面上是可能的。

那裡沒有路只有目的地。

灌木沉沉地栽滿答案。

那裡有一棵正確猜測之樹
樹枝永遠舒展

耀眼而又儉樸的理解之樹
在有如此名字的源頭旁邊
你越往前行進，峽谷張得越寬闊
顯明之峽谷。

如果疑問出現，風會將它吹散。

回聲沒被召喚就帶走一個聲音
願意闡明世界的奧秘。

右邊，意義居住的洞穴

左邊是深邃的確信之湖

真理從底部掙脫，柔軟地浮向水面

峽谷被不可動搖的確信所支配。
從它的頂點向下有事物核心的景色

儘管它有如此魅力，島上卻沒有人居住，
岸上依稀的腳印
無一例外地朝向海。

好像這只是人們要離開的地方
扎進深處再也回不來。

生活中不可理解。


選擇

我更喜歡電影。
我更喜歡貓。
我更喜歡瓦達旁的橡樹。
我喜歡狄更斯勝過妥斯托耶夫斯基。
我喜歡自己愛人們
勝過自己愛人類。
我更喜歡身旁的針和線。
我更喜歡綠。
我更喜歡不說明
要為事物負責任的理由。
我更喜歡例外的事物。
我更喜歡早早離開。
我更喜歡跟醫生聊聊瑣事。
我更喜歡古舊而又褪色的插圖。
我更喜歡寫詩時引人嘲笑
不是引人嘲笑而不寫詩。
我更喜愛週年紀念
每天都慶祝。
我更喜歡什麼都不承諾
的道德家。
我喜歡聰慧的善意勝過天真的多采。
我更喜歡這個世界沒有制服。
我喜歡戰敗國勝過戰勝國。
我更喜歡有所保留。
我喜歡混亂的地獄勝過有秩序的地獄。
我喜歡格林童話勝過報紙的標題。
我喜歡沒花的葉子勝過沒葉的花。
我更喜歡沒剪掉尾巴的狗。
我更喜歡淺色的眼睛，既然我的眼睛是深色的。
我更喜歡抽屜。
我喜歡很多沒在這裡提到的事情
勝過很多沒被提到的事情。
我喜歡零漫無目的地散落
勝過排成一行的零。
我喜歡蒼蠅的時間勝過星星的時間。
我更喜歡撫摸木頭。


我們這個時代的孩子

我們是這個時代的孩子，
這個時代是政治的。

所有你的，他的，我們的
白天和夜裡的事務
是政治的。

不管你喜歡不喜歡，
你的基因有政治性的未來。
你的膚色是政治性的。
你的眼睛有政治的向度。
無論你說什麼多有回聲。
無論你如何對此保持沉默，
不管怎樣都是政治的。

非政治性的詩也是政治性的。
天上的月亮看起來不像月亮。
是還是不是，這是個問題。
什麼問題，告訴我，親愛的？
政治問題。

你甚至不必屬於人類
就可獲得政治的重要性。
成為油就足夠了。
飼料或可循環的使用的材料。
開會用的桌子，僅它的形狀
就可在議事日程上呆幾個月。
人在死亡，
動物在挨餓，
房屋在燃燒，
田地變得荒蕪，
離不太政治性的時代
還很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