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素質低嗎？ （德國）宮平 一個會中文的德國教授最近去了趟中國。這次他在中國常聽到的一句話就是 ，中國人 素質低。說這話的都是中國人，而且當然不認為自己素質低。這個教授覺 得很奇怪：怎麼差不多每個他見到的中國人（教授在中國接觸的中國人大部分是中 國定義的知識分子，比如大學教授，科研人員，公司的老闆或機關幹部什麼的）都 覺得除自己外的別的中國人素質低呢？教授本著科學精神，為了弄清楚素質低的意 思還特意查了一下大漢德詞典。詞典對「素質」有兩種不同的翻譯，一是翻譯成「 Qualitaet」就是質量的意思，二是翻譯「Veranlagung」，這個詞的意思有遺傳基 因的意思，也就是天賦，這下教授嚇壞了，如果素質指的是「Veranlagung」的話， 那豈不是說中國人天生就比……低嗎？這豈不是和那個黃種人腦容量比白種人少百 分之多少，所以不適合實行民主制的論調不謀而合嗎？這怎麼可能？中國人怎麼會 自己贊成這種白種人歧視有色人種的謬論？ 當然，教授知道中國政府是不贊成民主的，知道他們特別強調西方的民主制 度不適合中國國情。但是，這並不是什麼中國特色，所有的獨裁政府都有充分的理 由證明，自己的國家是特殊的，並有權保持自己的特色。這是統治者的邏輯。比如 教授就還記得在納粹時代，他上小學時，老師反覆對他們講：民主是西方猶太人的 一種理論，不適合我們優秀的德意志民族。對我們適用於忠誠原則，即我們要永遠 忠誠於領袖和我們的祖國。這和中國人受到的要忠於黨的教導是一回事。這是獨裁 者的宣傳。人民呢？難道人民也願意保留自己國家由於獨裁統治而產生的特色嗎？ 教授平時最討厭某些德國人大講什麼中國特色，孔夫子文化什麼的，因為以 此得到的結論常常是，中國人和我們西方人不一樣，他們的五千年歷史就是獨裁統 治的歷史，所以他們現在的獨裁製度也許就是最適合他們的經濟發展的制度。並以 舉新加坡和台灣的例子為樂。每當教授看到這類文章，都禁不住要寫文章反駁，最 少也要給作者寫信，指出：中國目前的特色與其說是孔夫子文化的特點，不如說是 共產黨社會主義國家的特色。如果我們大家都認為東歐各社會主義國家對持不同政 見者的迫害，他們的幾乎破產的國營企業，特權階層和官僚主義，就不難理解現在 中國的特色。如果我們大都認為東歐各社會主義國家解體是個大好事，拯救了那裡 的人民和他們的經濟，為什麼中國就是例外，就應該適合共產黨的獨裁統治呢？至 於孔夫子，中國自毛澤東以來就不再被提起了，除了對他的幾句常被批判的話外， 普通中國人對他的瞭解並不比一個普通德國人更多。至於台灣，那裡一直是提倡孔 夫子的文化的，但那裡也是越來越民主化的。結果，今年台灣終於產生了中國歷史 上的第一次民主選舉。德國的文化人寫中國人是特殊人種的文章終於好像少了一點 兒。但是現在，當教授在中國聽中國的某些文化人也說中國人素質低，說廣大群眾 可惜還那麼落後，所以還需要「好的君主」的控制，控制得好的話，五十年，一百 年後可以實行真正的民主的時候，就不知如何說才好了。教授幾年前去過兩次中國 的農村，而且都是和他的中國朋友一起去的，事先決沒有打過招呼。也就是說，他 看到的農村是自然的農村和農民，決不是政府事先安排給外國人看的。在那裡教授 和好幾個農民談了話，還在人家的土炕上睡了一晚上。所以教授覺得他也有一定的 資格評價中國的群眾。中國最廣大的群眾不就是農民嗎？教授可以肯定地說，中國 的農民素質不低，至少他所接觸的農民水平一點兒不低。比如：當教授看到大片的 山坡只有很少的一部分種了蘋果樹，並結了很多的蘋果外，其他的地都空著，就問 為什麼不在所有的山坡上種上果樹？農民說，我們不敢種。因為承包合同最長可以 定三年，而在三年時間裡果樹才剛剛可以結果。如果第三年的果子可以補償前兩年 的投資，那第四年才可以盈利，可合同卻已經結束。至於三年後是否可以續定，並 以什麼樣的條件續定，則沒有任何可以遵循的規定。教授覺得這些農民說得非常有 道理，也很有水平。如果說誰的水平低的話，（或素質低的話），那只能是制定這 些政策的政府。至於說中國目前有兩億的文盲，那也是因為中國政府的教育撥款太 少的緣故。眾所周知，中國政府用於教育的錢（按人口平均）在世界上屬倒數第幾 位。這恐怕也只能說明政府的素質低而不是群眾。可以證明政府素質低的例子比比 皆是，比如：北京的街上塞滿了西方的各式新型高檔小汽車，其中百分之九十九是 公車，而北京的公共汽車則百分之百還是用的六七十年代的舊車，去郊區的公共汽 車用的還是五十年代的大鼻子柴油車。教授就是坐這樣的一部大鼻子車吭吃吭吃爬 了半天盤山公路去的那個農村。教授想，政府恐怕只要為自己的官員少買百分之五 的高檔汽車就可以為全北京的公共汽車更新換代，至少可以多增加一倍的公共汽車 ，以減少大眾坐車的擁擠程度。此外也可以多建一些像樣的公共廁所。另外還有教 授怎麼也不能理解的公費大吃大喝，其豪華浪費的程度，教授連在西方的電影上也 沒見到過。另一方面，中國卻還有十分之一左右的人連溫飽都沒有解決。所有這些 ，都讓人感到，這個國家的百分之零點零一的人使用著這個國家的百分之九十九的 財富，另外的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人則為其餘的百分之一的財富爭得頭破血流，並 被人認為素質太低，而且互相之間也認為對方素質低，因為那些抱怨中國人素質低 的大部分知識分子顯然也屬於那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群眾範圍。 所有這些都足以證明中國的現行制度出了毛病，在這個出了毛病的制度下， 政府官員貪污腐化，人們之間爾虞我詐已是適於生存的行為。不改變現在的制度， 只想通過所謂的提高素質來達到杜絕貪污等，就只能回到過去毛澤東時代。這恐怕 不是大多數中國人的願望吧？教授的肚子裡雖然有了這些想法，卻發現自己很難向 中國人把這些話講出來。因為他發現，外國人批評中國政府容易引起中國人的愛國 情緒。雖然中國人自己罵政府罵貪官污吏罵得也挺凶，但不知怎麼回事，一旦外國 人或外國政府反對了中國政府，則中國人就會相信政府的宣傳，即：外國（主要是 美國）恨中國，怕中國變得強大，所以借人權等問題反對中國政府，也就是反對中 國，以阻止中國變得強大。教授覺得十分難以理解，為什麼有些中國人特別是有些 所謂的知識分子會相信政府的這種極缺乏邏輯的宣傳呢？首先，一個國家是由政府 和人民組成的，反對一個國家的政府，並不是反對這個國家的人民，所以不能把反 對政府和反對這個國家相提並論，而且，提出人權問題正是為了支持這個國家的人 民。當初不是說幾乎全北京的市民都參加了「六四」遊行嗎？怎麼現在會相信西方 政府提出要求中國政府釋放魏京生以及由於參加了「六四」遊行的政治犯是一個反 對中國的陰謀呢？其次，什麼是中國強大的意思？是指擁有原子彈和其它現代武器 和很多軍隊嗎？如果是的話，那中國已經夠強大了。考慮到中國的大部分人還挺窮 ，大部分國營企業都在虧損，卻還要試驗新的原子彈，追求更強大的軍事力量，不 是有些過分嗎？美國法國等國家的納稅人年年都會就政府的軍事開支進行討論，攻 擊政府用錢太多。怎麼中國的納稅人對政府的軍事開支完全不聞不問，而且好像對 中國有這麼強大的軍事力量還特別感到自豪似的呢？ 更讓教授難受的是，他發現「中國會說『不』」這類的書賣得很好。書的內 容大體是說中國很偉大，可以拒絕美國的任何要求。而拒絕的差不多都是合理的要 求，比如保護人權，知識產權保護等。 當然，並不是教授在中國遇到的所有中國人都那麼糊塗地相信政府的宣傳， 但畢竟有很多人相信，而且還振振有詞：過去中國受你們西方列強的欺負，你們過 去掠奪殖民地，積累了財富，現在該輪到我們了。２０００年是中國人的世紀，我 們也要發展我們的勢力範圍，比如在東南亞等等。 教授聽得目瞪口呆，心想：這些中國人怎麼和我小時候的那些相信我們的偉 大領袖的德國人差不多了。昏沉沉地，教授回到了德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