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賴喇嘛訪台與中藏關係的突破 （印度）達瓦才仁 三月二十二日下午，達賴喇嘛終於踏上了中華民國的領土，使藏中關係第一 次有了零的突破。 漫長的台灣之行 台灣解嚴後，達賴喇嘛就曾表示過希望訪問台灣，近幾年更是多次表達了訪 問的願望，在台灣的佛教和政黨等也紛紛多次公開邀請達賴喇嘛訪台，但達賴喇嘛 一直未能成行，因為台灣有一個所謂蒙藏委員會在竭力阻撓。 公元一九五九年，西藏起義失敗後，達賴喇嘛和近十萬西藏難民流亡到印度 ，當時遠在海島一隅的台灣蔣介石就曾公開發表一封「告西藏同胞書」，其中稱： 「我中華民國政府，一向尊重西藏固有的政治社會組織，保障西藏人民宗教信仰和 傳統生活的自由。我現在更鄭重聲明：西藏未來的政治制度與政治地位，一俟摧毀 匪偽政權之後，西藏人民能自由表示其意志之時，我政府當本民族自決的原則，達 成你們的願望。」然而，蔣介石的這篇熱情洋溢的告藏人書並沒有引起藏人的好感 ，蒙藏委員會在流亡社區進行的離間、破壞等活動以及因此使藏人內部衝突不斷等 ，使藏人所認識的台灣，僅僅是一個與中共為敵，卻又和中共聯合對付西藏的政權 。在流亡政府的許多文件中，將中共和蒙藏委員會並列。 蒙藏委員會是在西藏和蒙古宣佈獨立後成立的，其宗旨就是設法阻止西藏和 蒙古的獨立，並表明對蒙藏兩國的主權要求，國民黨逃離大陸時，蒙藏委員會也跟 著來到了台灣，隨著藏人流亡國外，蒙藏委員會依持其龐大的經費，開始在西藏流 亡社區搞離間、破壞活動，初始引誘幾個貴族在台北成立「噶廈」，這場鬧劇終因 除幾個老貴族沒有任何基礎而草草收場。隨後將重點放在了對流亡藏人社會的分化 ，試圖通過培養自己的勢力最終衝垮西藏流亡政府或迫使西藏流亡政府聽命於台灣 政府，但其結果除豢養了極少數藏人中的敗類而外，並未達到任何目的。一九九二 年國民黨中常委趙自齊來印拜見達賴喇嘛，並正式邀請達賴喇嘛訪台。這次的訪問 被台灣媒體稱為破冰之旅。次年西藏代表一行四人回訪台灣，雙方的關係從幾十年 來的冰封開始有瞭解凍的跡象，然而由於「破冰之旅」等接觸繞開了蒙藏委員會這 個死結，因此引起他們的極大不滿，新任不久的蒙藏委員會委員長張俊逸不久來印 與一些藏人會面，並讓幾個貪圖張俊逸許諾提供的幾萬美元資助而不惜出賣靈魂的 藏人，以五九年反抗中共入侵而成立的四水六嶺衛教志願軍的名義在一份協議上簽 字，承認中華民國對西藏的主權，這一主張完全違背了該組織誓死爭取西藏獨立的 宗旨，因此在藏人社會引起巨大的反響，當事的雙方不久也都因此失去職務。同年 西藏議會通過決議：要求暫停與台灣的聯繫。一九九四年台灣議會通過邀請達賴喇 嘛訪台的決議，但由於台灣當局堅持接待事宜應由蒙藏委員會負責，因此西藏議會 於一九九四年通過決議宣佈不承認所謂的的蒙藏委員會，並規定未來與台灣發生任 何聯繫，都不先通過蒙藏委員會進行。至此西藏與台灣間剛有所好轉的關係再次降 入谷底。打破這個僵局的是台灣第一個民選產生的總統李登輝，李登輝總統於一九 九六年親自主持的高層會議上，決定邀請達賴喇嘛訪台，為了順利達成此事，決定 達賴喇嘛訪台一事不許蒙藏委員會插手。由此終於促成了達賴喇嘛的台灣之行。 台灣人民對達賴喇嘛的歡迎 達賴喇嘛這次訪台不僅得到藏人的高度肯定，而且獲得台灣人民空前熱情的 歡迎。台灣總統李登輝、副總統連戰及台灣省長、民進黨高層等分別與達賴喇嘛會 晤。在此之前，有媒體認為李登輝與達賴喇嘛會面，將會加劇兩岸緊張局勢。更有 一些政要以台灣國防和經濟為由，呼籲李登輝不要和達賴喇嘛見面，但李登輝公開 表明：達賴喇嘛是世界公認的重要領袖，他到台灣，我怎麼能躲在房子內不出來？ 台灣許多媒介將具有強烈民主主義意識的李登輝和將西藏人民的悲情訴諸國際的同 時，更以世界責任為理念，積極關注世界和平、環境等問題的達賴喇嘛之間的會晤 稱之為哲人之會。連戰也在會見中表示：以往台灣與西藏流亡政府之間產生了許多 誤會，這些都是不必要的，以後不會再發生了等，表現了極大的善意。 這次達賴喇嘛訪台定格為宗教之旅，但許多政治家仍毫不避嫌地前來會晤， 除了達賴喇嘛的偉大人格，其中還表現了台灣人的民意，據民意調查顯示，雖然台 灣人民擔心兩岸局勢惡化，但大部分仍支持總統與達賴喇嘛會晤。達賴喇嘛在台灣 的一切活動，都是在拋開蒙藏委員會以後進行的，這表明台灣政府已放棄了大中國 的霸權心態和分化、削弱西藏流亡政府的政策，開始正視現實，走出獨統怪圈，尋 求和解的途徑。這種和解的途徑也一直是達賴喇嘛所倡導並積極努力的。達賴喇嘛 認為過去的歷史並不是最重要的，一些歷史問題可以由專家去研究，但我們必須面 對未來，尋找一條使中藏人民均得到幸福、吉祥的途徑，這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僅 在歷史古紙堆中尋找並堅持以歷史歸屬為依據，則雙方難於接觸，即使接觸也難出 成果，因此，政治上的歸屬或版圖的規劃等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生活在那塊土地 上的人的權利和他們的幸福，所以尋求人與人之間的和諧與幸福才是無上的。西藏 的鬥爭也不是政治或民族對立的問題，而是爭取正義的鬥爭。 達賴喇嘛訪台的重要意義和存在的障礙 達賴喇嘛的這次訪台，是達賴喇嘛自一九五九年流亡國外以來第一次踏上中 國的土地，並第一次置身於如此眾多的中國人當中，而且獲得了在台中國人如此熱 情洋溢的迎接，表明了中國人民對達賴喇嘛和西藏人民所持正義的關注和支持，這 一切對改變由於中共和大中國主義者的灌輸而在一般中國人心目中形成的對達賴喇 嘛和西藏問題的偏見和觀念等有極大的作用，此點極為重要且具有長遠的意義。相 信台灣人民的熱情一定會逐漸影響大陸人民對西藏問題的看法。 在海外經常可以看到許多中國大一統主義者動輒以中國人民的代表自居，反 對西藏人民的自決權力，達賴喇嘛是次訪台打破了他們的神話，大陸處於專制統治 下，人民沒有表達意願的自由，因此很難瞭解人民的真實想法，但從同為中國人的 台灣的這次反映，可以看出當中國人民擁有了自由說話的權利，當他們瞭解到西藏 的真相後，絕不會甘願做大一統擴張主義者的走卒或工具，他們會堅定地表達對正 義的支持和對自由、民主的嚮往，如果有一天大陸也像台灣一樣自由，大陸人民真 正瞭解了西藏的真相，也一定會像台灣人民一樣歡迎達賴喇嘛，這次的台灣之旅就 是一個明證，因為大一統和版圖等只有統治者和擴張主義者才會將其作為頭等大事 ，人民關心的是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人的權力和他們的利益與幸福。即使堅決反對 西藏獨立的新黨，通過民調，也不得不承認有二成七的民眾支持西藏獨立，有三成 五的不支持西藏獨立，新黨在調查中使用消極的「不支持」這個詞而不是積極的「 反對」就很能說明問題。 達賴喇嘛這次訪台，已初步達成在台灣設立一個西藏的機構，可能是以宗教 或文化交流中心的名義，這樣在台北與達蘭薩拉之間就有了一個溝通的管道，從此 也就結束了由蒙藏委員會一手主導台灣對藏政策和阻礙藏台關係正常發展的局面。 同時對維持雙方關係不斷向良性發展產生重要的意義。 當然雙方仍有一些障礙還待澄清，如幾十年前從中國大陸搬來的台灣憲法還 記著西藏為中國的一部分以及蒙藏委員會的存在就是一個最大的障礙。雖然達賴喇 嘛的這次訪台，可能從此可以免除蒙藏委員會對西藏流亡社區的分化和搗亂，但其 存在本身對雙方的交流就是一個難與逾越的障礙。達賴喇嘛不反對西藏人成為中國 人的一部分，但其前提是中國人必須給與西藏人民公正的待遇和正當的權力，以及 尊嚴的生存環境等，正是基於這點，達賴喇嘛在這次的訪問中仍稱台灣為「貴國」 ，卻並沒有引起台灣方面的異議，表明了台灣健全的民主制度和宏大的包容性。 未來台藏關係的發展 宗教是人類天性追求真善美的內在需要。物質的豐富，並不能抵消對宗教的 需要，不管物質多麼豐富、科學多麼發達，這些外在的事物，並無法使內心得到真 正的平和，因為物質再多，也永遠填不滿無窮的慾望。科學的進步，物質的繁盛， 解決了人類原有的許多壓力，卻也加快了生活的步調，使緊張、憂慮等新的壓力接 踵而來。人們擺脫了原有的壓力，卻陷入另一個苦悶中，科技的進步，並不能帶給 人類長久的快樂，而部分慾望的滿足又會進一步刺激慾望，因此，許多人開始將目 光轉向了宗教。 據說西藏有一個古老的預言「當鐵鳥在空中飛翔、鐵馬在大地奔馳時，西藏 人將如螻蟻般星散世界各地，而佛法也將傳播到紅人領域。」正如這個預言所揭示 的那樣，一九五九年中共的入侵使西藏人逃離家園而星散到了世界各國，這在西藏 歷史上是第一次，隨著這些藏人的流亡，佛教也開始傳播到世界各地，並成為現在 西方發展最快的宗教之一。 除了「紅人」的領域，流亡藏人還將藏傳佛教傳入了台灣，解嚴後僅十幾年 間，藏傳佛教在台灣發展迅速，據台灣政府統計，其信徒已超過五十萬人，且這一 數字正在日益增加，加上台灣原有幾百萬佛教徒以及台灣人民很高的知識層次和寬 松的民主、自由環境等，這一切都是台藏關係發展的堅實基礎，也是這次達賴喇嘛 訪台成功的主要原因，台灣人民的虔誠和熱情，不僅極大地化解了流亡藏人對中國 、對台灣的成見，也使更多的中國人瞭解了達賴喇嘛和西藏文化，通過這次訪問， 許多中國人發現被中共極力醜化的達賴喇嘛的真誠和慈祥，瞭解他向世人兜售的不 過是佛祖所宣講的和平、利他、慈悲與友愛、非暴力等，他堅決反對暴力與仇恨， 他一再申明西藏人民爭取正義的鬥爭並不是為了反對中國或中國人，對西藏問題他 只是要求給與西藏合理的待遇等等，達賴喇嘛這次的訪問時間雖短暫，但其留下的 影響對未來藏台關係的發展定會產生積極的意義。相信未來西藏與台灣的關係，在 雙方日益瞭解的情況下，在可以預見的未來肯定會得到進一步的發展，在這種進步 中，宗教將繼續發揮極為重要的作用，和歷史上西藏與元蒙滿清通過宗教聯繫而產 生的特殊關係一樣，當前藏台間的交流宗教又一次起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在一些法 律和政治地位未纏清之前，宗教仍將是藏台關係發展的基礎（當許多中國自由主義 分子為西藏問題的解決，在政治上尋找出路不得而苦惱之時，藏台的佛教徒卻極為 自然地向他們展示了人類最自然、和諧、友好、交融與尊嚴的交流，由此是否有所 啟迪，從而跳出純政治的圈子，正視西藏作為全民信徒的民族或國家的事實，並「 因地制宜」，尋找共同點，近而尋求和解之道呢）。另外，台灣雄厚的經濟勢力也 許可能對西藏的文化、宗教、衛生等帶來利益，由於相互的交流符合雙方的需要和 利益，相信一些法律上的障礙和人為的破壞只能在一些技術問題上帶來困擾，卻不 能改變交流日趨加強這一總的趨勢。 「台獨」與「藏獨」 中共在達賴喇嘛訪台期間，無視達賴喇嘛堅決主張中庸之道，不斷攻擊是次 訪台是台獨與藏獨的合流，達賴喇嘛會見民進黨高層，也被任意歪曲。當然，建國 黨組團到機場迎接達賴喇嘛，並表示對西藏獨立的支持，場面感人，民進黨平時即 積極關注西藏的人權，多次邀請達賴喇嘛訪台等，都為西藏人民所讚賞和感激，對 他們充滿好感是理所當然的。相對於口口聲聲「西藏同胞」，心底卻只關注西藏這 個版圖，而從來不關心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藏人的權力橫遭踐踏之事實的「中國同 胞」，他們難道不是更值得西藏人民信賴和敬佩嗎？因此堅決主張西藏獨立的西藏 青年黨與民進黨就保持著良好的關係，但這並不意味著可以在雙方之間劃上等號， 因為台獨理念和達賴喇嘛提倡的中道之間有許多差別，如台獨理念是一個純政治的 理念，而西藏問題並不是因政治觀念的衝突所引發，而是一個民族求生存的掙扎。 達賴喇嘛堅持中庸之道，是因為西藏不同於台灣有自己的土地、政權等，西藏的現 實是處於中共的專制統治下，它的處境與台獨分子是無法相提並論的，因此西藏人 所訴求的不過是最基本的人權，如在自己土地上的自治權力、信仰自由、文化宗教 的傳承和民族的生存等，可以說西藏民族的訴求其實不過是最卑微的生存權力而已 ，台獨卻沒有這些問題，他們提出的是更高層次的政治獨立問題。西藏人當然希望 西藏獨立，但面對日趨凋零的民族文化和宗教，以及民族生存所面臨的存亡絕續， 為了民族的生存和文化的延續，它只能作出犧牲，放棄政治獨立的訴求，改為要求 停止對西藏民族和西藏文明的趕盡殺絕政策，並給予公平的生存環境等，因此雙方 看似相同，都有「獨」的標籤，其實雙方的理念層次不一樣，訴求對像和方式、處 境等也完全不同，因此，雙方無疑會繼續保持友好的關係，但很難如中共所言「合 流」或聯合，因為缺少共同點或基礎。□ （作者任職於西藏流亡政府外交新聞部《西藏論壇》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