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隨想 周鍵 又要臨近「六·四」紀念日,從事件的發生到今年快八年了,我年年參加祭 奠「六·四死難者」的燭光晚會,因為永生難忘八年前那夜從軍博到復興門所目睹 的一切。 關於「六·四」,中國政府有位高級軍事官員在出訪美國期間,當眾被質問 ,又無法迴避的情況下,答曰:「六·四出了一點問題,被人故意誇大了。派軍隊 是迫不得已。我當時是總參謀長,可以負責和認真的回答朋友們的問題:天安門廣 場上沒有死一個人,出問題是出在東、西和南面:有點頂頂撞撞。但這被某些人誇 大誇張了,是不符合實際情況的。」突發奇想,如果日本防衛廳的官員對中國民間 緊追不捨的「南京大屠殺」也來個借鑒這位中國官員的「經驗」答曰「中山陵沒有 死一個人,出問題是在東、西和南面,有點頂頂撞撞。但這被某些人故意誇大誇張 了,是不符合實際情況的。」不知中國政府和這位官員會做何感想,能否接受這種 解答。中國民眾和國際輿論是否認同。 日本至今沒學這位官員的「先進經驗」。不是他們過於愚蠢,就是他們暗自 竊笑中國同僚這種掩耳盜鈴、欲蓋彌彰的招術過於拙劣而不屑一顧。某位御用文人 閱讀至此,大約會拍案而起,義憤填膺且自豪地指出,此文作者在偷換概念。「南 京」與「天安門廣場」兩詞所指的地域範圍不同。我們說「天安門廣場沒有死一個 人」,是包括「紀念碑」,你說的「中山陵」可不包括「南京」。我已屆耄老之年 ,記憶漸衰,渾沌之中,彷彿記得,「六·四反革命暴徒」猶言在耳,是出自當年 中國政府的報刊和廣播。 眾所周知,日期、地名經常是被後人用來指某一確切日期內所發生事情的代 名詞,只因為它發生在過去,被稱之為「歷史」,又因為其重大,被冠為「事件」 。如「五·四」、「一二·九」、「蘆溝橋事變」、「虎門銷煙」,等等。歷史事 件是有其發生的背景、時間、地點、過程、歷史作用和影響。這是每個歷史老師對 即將參加高考的學生一再強調要記住的重點,漏掉或答錯了都要扣分。也類似於西 方記者寫重大事件報道時要向讀者交代清楚的五個「W」。我們這位將軍前面承認 「六·四出了一點問題」(他是以「日期」代表這次歷史事件),後面又極「負責 和認真的回答」,「天安門廣場上沒有死一個人」(變成了事件過程中某一個地域 的點來籠統代表這次歷史事件)。不虧將軍本色,反應敏捷,發現邏輯不對,馬上 補充「出問題是在東、西和南面,有點頂頂撞撞」,「但這被某些人故意誇大誇張 了,是不符合實際情況的」,功德圓滿了!他究竟是在偷換概念,掩飾真相,還是 心有苦衷,上命難違,就不得而知了。如果某位關東軍將領在國際法庭上也「負責 和認真的回答」,蘆溝橋上某尊石刻獅雕下「沒有死一個人」,我們這位將軍是否 願意接受這種解釋,親自動手修改教科書上關於「七·七蘆溝橋事變」的內容?如 果八國聯軍的後裔考證出昆明湖上「沒有死一個人」,中國政府是否願意承認「火 燒圓明園」是被中國人「故意誇大誇張了」,因其「是不符合實際情況的」,平反 這一冤假錯案?我也不禁想輕拍一下桌子,慢語輕聲問一句:你們如何面對中華民 族列祖列宗! 世人皆知,六·四天安門事件,是指八九年從胡耀邦追悼會開始到六月四日 凌晨期間,以天安門廣場為中心,從由學生為先導發展到北京百萬民眾參加,提出 反對官倒、貪污腐敗,要求新聞自由,實行政治民主化為訴求的和平請願活動,被 軍隊的坦克、槍彈鎮壓下去,當夜死傷眾多。事件之後,上至持不同意見的總書記 趙紫陽,下至普通的知識分子、學生、工人,甚至拒不執行開槍命令的軍人,一大 批人遭到整肅、追捕、關押,幾年之中,中國大陸風聲鶴唳,世界談虎色變。這絕 不僅僅是一句「天安門廣場上沒有死一個人」就可以交代過去了。相比較之下,鄧 小平之女鄧榕答覆《紐約時報》採訪,坦承「老百姓和軍隊都死了很多人,有些人 死得很慘」,倒比這個高級軍事領導人的答覆更接近於那夜我所目睹的真相。 這幾年,共產黨的一些高官,包括當年鎮壓「六·四」民運的劊子手之一陳 希同,也因貪污腐敗的「東窗事發」而被摘掉「頂戴花翎」。不管這裡面有沒有政 治鬥爭的權術和派別之爭,總可以證明一點,那就是「六·四」事件的民眾訴求不 是無的放矢、空穴來風。他們提出反對官倒,就是對已漫布官場上的權錢交易憤然 不滿;渴望新聞自由,實質是寄望打破「黑箱作業」,有知的權利,有說的權利, 企求輿論監督,實行民主政治。事實上,在「六·四」事件發生幾年前,中國已有 高級官員貪污腐敗的問題。如原中國民航總局局長沈圖、原北京市副市長王純…… ,只不過在極高級的圈子內「私了」了,真相至今未曾公佈。今天的中國大陸「主 人公」們甚至比當年《紅樓夢》大觀園的主人還不如,他們永遠搞不清「僕人們」 在搞些什麼名堂。而這些「僕人」的數目象滾雪球樣,年年惡性膨脹,其龐大是中 國數千年歷代王朝所望塵莫及的。除「皇糧」外,名正言順的專車、公車私用,公 費安裝家用電話,腰裡別上大哥大,寬敞的住房面積、高級的職稱(據說還有「政 工師」這一中國特色)……,白天「煙酒、煙酒」,晚上「卡拉OK」,每年僅公 費吃喝的開銷就夠幾個三峽工程的費用;如果李後主健在,豈不感慨萬千,揮毫而 就新篇《虞美人》,詞曰:豪門盛宴何時了,老婆知多少!紅樓日夜醉春風,稚子 翹盼希望工程中。理想誓言應猶在,只是追求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民膏汩汩 席上流!蔣、宋、孔、陳四大家族後代,遙望神州,目瞪口呆,「後浪」來勢之洶 湧,聲勢之浩大,真是「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僕人們」公費出國旅遊形同 清晨散步,賣批文、吃回扣已過時尚,現下興的是太子、太姐們拿外國護照或長期 居留證,如過江河豚,紛紛殺回馬槍「搶救國家財產」,引資外流。一個個資金雄 厚的註冊公司新聳於國際商貿之林,然後再飛快讓其經營虧損、宣告破產,使一筆 一筆國有資產落入他們的私囊。據外刊登載,某位已謝世的「僕人大管家」四世孫 女,其海外豪宅被樑上君子光顧,僅被盜「細軟」就價值一百萬美元以上,名符其 實地支持了世界上的「勞苦大眾」,儘管不是「三分之二」。現在,中國人民供養 這些「僕人們」的開銷,不論明的暗的,堪稱世界之最。借問御用文人,如果這筆 帳算不到「四人幫」身上,你們好歹想個轍推到「六·四」頭上,不然豈不白拿人 民「糧餉」,你們良心何在?那是中國人民的「血汗」! 歷史上,中國有句成語是「亡羊補牢」,儘管「亡羊」之後「補牢」,對已 造成的損失是於事無補,可對接受教訓,不再重蹈覆轍,總是有意義的。但這幾年 中,中國的某些「僕人們」,對和平表述不同政見的「主人」,不論其身份是院士 、教授、作家、學生還是工人……,依然採取監聽、跟蹤、關押等高壓手段。甚至 用捉放作為要挾,當做國際政治、商貿、體育交往上的籌碼,不論奧運也好,入關 也罷。這與黑社會或恐怖組織劫持人質,要贖金或某種交換條件的手段,味道相同 ,頗有異曲同工之巧。國際上的指責全為干涉內政。德國納粹悔不早早跪拜山門, 學點皮毛功夫。不然這手獨家商標註冊的看門本領使在當年國際指責他們迫害猶太 人上,豈不殊途同歸,真可抵擋一陣子。 歷史總是歷史!粉飾也罷,遮掩也罷,血總是血不是水。我與「六·四」死 難者非親非故,如同與「南京大屠殺」的死難者一樣,絕無一絲親緣關係。但我年 年都去,因為,我忘不了他們,更忘不了「六·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