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中詩選 （安徽）張林 〔編者按〕張林今年六月一日剛剛結束三年多的勞改，回到家中。他是安徽省有 影響的老資格的異議人士，是一名堅定無畏義無反顧的人權民主活動家。 張林生於一九六三年，十六歲考入清華大學。這正是民主牆運動時期，中國 首次出現的公開的有組織有宗旨的人權民主運動，深深吸引了張林，他幾乎每天往 西單民主牆跑，是支持這一運動的熱心民眾。張林生活在安徽蚌埠，耳聞目睹中國 社會發生的許多政治災難和痛苦，使他早已經對中國社會的優越性和共產黨誠信不 敢相信，獨自思考著解決的方式和出路。民主牆運動對張林的思想和未來的道路， 有至關重要的決定性的影響，張林說「以魏京生、劉青等人為代表的民主牆運動， 才為解決中國的苦難和痛苦提供了思維方式和機會」。在魏京生、劉青等人相繼被 捕勞改之後，張林不僅沒有恐懼退縮，反而在清華大學籌備成立了民眾組織「歷史 地理學社」，擔任社長。這是清華大學第二大的民間社團。後來又關注和參與了胡 平、王軍濤等人競選人民代表的民主活動，張林說胡平的演講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張林在清華大學的這些政治活動，引起學校注意和迫害，最終對他勒令休學，直 到一九八五年才勉強給了他一紙大學專科文憑，分配到蚌埠針織廠工作。 張林回到蚌埠後備受歧視和迫害，一年多時間沒有具體的工作，甚至連辦公 地點辦公桌也沒有，迫使他一年以後只好辭職干個體戶。即使如此，張林依然堅信 選定的目標並追求不懈。他在安徽結交了許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並且深入研究和撰 寫文章，又到廣東省海南省等全國各地，並一度尋找出國的途徑。與此同時，張林 在安徽省蚌埠市成立了宣揚和爭取民主的民眾社團「雲夢沙龍」。這是一個有兩千 多成員和五十多骨幹的有影響的民眾組織。一九八九年民主運動中，張林是安微省 領導這一運動的重要領袖之一，他先後成立「雲夢沙龍」、「學自聯」「工自聯」 「絕食團」和「敢死隊」等五個學生和工人組織，擔任這些組織的領導人並直接指 揮各種抗議示威遊行活動。「六四」北京屠殺和平請願的民眾後，張林也於六月八 日被捕，並被以反革命罪判處有期徒刑兩年。 九一年出獄後，張林繼續從事爭取人權民主的活動，到北京與魏京生、王丹 和劉念春等人商討開展民運。張林並接受「勞動者權利保障同盟」主要負責人劉念 春的邀請，擔任該組織的籌備委員和全國聯絡人，與劉念春一起到安徽、上海、浙 江等省市籌組「勞動者權利保障同盟」，使這一保障工人權益的組織短時間內就有 二百多名簽名加入者，並有更多的贊同者和支持者。一九九五年五月二十六日，張 林與劉念春一起在北京郊區被捕，隨後押回安徽省判處三年勞動教養。 張林在勞改隊遭到非法的虐待欺凌。他身患重病得不到醫治，還多次遭到獄 警毒打，以及警察放縱或教唆的刑事犯的欺辱迫害。張林說，僅僅是由於他所受迫 害被國際社會知道了，國際人權組織為他強烈呼號和援救，才迫使勞改隊對他的迫 害有所收斂，使他的健康和生命免於遭受不可挽回的損害。張林忙於籌辦「勞動者 權利保障同盟」時，他的妻子紀曉懷孕待產，女兒出生時張林已經被關入了勞改隊 。張林在勞改隊三年，紀曉極為艱難困苦，而且作為異議人士的家屬又受盡歧視騷 擾刁難，在張林將要期滿回家前三個月，終於經受不住而自殺，幸發現及時搶救過 來。張林回家後，夫妻兩人沒有工作，還受到各種迫害，萬般無奈下商量將獨生女 兒送人扶養。張林父母指責整日監視匯報其子的警察眼線沒良心，七月五日遭到充 當眼線這家鄰居的毒打，其母親遍體鱗傷，醫生要求住院，家中卻交不起一千多元 的預付住院費，其父親不僅也被打得遍體鱗傷，而且被打掉三顆門牙。打張林父母 的兇手，由於警察的保護，沒有受到任何處罰賠償。就是這樣的艱難凶險，也未能 讓張林退縮放棄自己的追求，他一方面要求遊行抗議政府的迫害，一方面還為其他 獄中受迫害者仗義執言，向中國和國際社會大聲疾呼，最近他與另一異議人士沈良 慶發表公開信，要求中國政府不得迫害魏京生、王丹、劉念春和所有的政治犯，得 到國際社會的重視和呼應。 １、牢中吟——南湖勞教隊，１９９６年１０月２４日 我的一生都在囚禁中度過 從一座監所到另一座監所 其實我僅僅想要過自己選擇的生活 我的一生都在掙扎中度過 那堆積如山的鐐銬啊 無論我掙斷多少 總有人在更狠勁的打造 我的一生都在期待中度過 儘管我滿身傷痕一無所成 但我仍期待漆黑的天空閃出一道裂痕 ２、真正的人——主辦雲夢沙龍時期，１９８８年１０月 神州迴盪著海嘯般呼喊 真正的人從羊群中站起來 憑勞動吃飯 愛情象彩霞一樣燦爛 為自由和尊嚴而戰 不屬於任何神職（？？）也不屬於任何主義 永遠傲然獨立 你微笑著面對渾濁的世界 內心沉著而堅毅 一定要達到目的 ３、陋室銘——二十八歲自勉，１９９１年 茫茫征途上佈滿荊棘 我的雙腳鮮血淋漓 自由只能給我不懈的勇氣 喧囂的歌聲早已沉寂 我還在流著眼淚吹著那支柳笛 我的喉嚨早已嘶啞 只有那永不褪色的旋律 穿透層層烏雲直達天際 ４、絕食者之一——九一年蚌埠絕食中所作，１９９１年６月４日。張林因獄中 所受迫害，還有紀念「六四」等日子，常在獄中絕食。此詩即是九一年五月二十八 日絕食中創作的。 任何憤怒都不能使我 願意傷害一棵小草 所以我絕食 在熱烈的期望中 淒然微笑著哀求正義 用青春和生命的熱力 融化掉鐐銬 公民們看我一眼吧 聽我說：自由比什麼都重要 ５絕食者之二——九一年五月獄中絕食所作 我們從容的走上祭壇 躺下來閉上眼睛 我們是自覺自願的犧牲品 最聰明的頭腦 最挺拔的身軀 構築民主大廈高聳入雲 我們排成隊躺下來 為後來者奠基 啊，夥計，別讓我們白白死去 ６、譴責——張林等政治犯獄中常遭獄警囚犯暴虐欺凌，張林憤而作詩譴責，一 九九一年作 我只想憑頭腦雙手 掙一份食物 同樣必須的自由 為了起碼的生存權 我被迫對猛獸搏鬥 來，殺死我吧暴徒 別奢望屈服了 你們可以啃噬我血淋淋的屍體 褻瀆不到我頭腦中的追求 ７、「六四」二週年——一九九一年七月十日 看著中國人所有的美德 如秋天落葉紛紛凋落 我的朋友 不要過於悲憤 不要以為世界末日就要降臨 不錯，更冷酷的冬天還未到來 但是一切苦難都會過去 來春的嫩芽已在八九年誕生 ８、獻給民運戰士張偉國——九一年七月二日，國際電台誤傳張偉國自殺，張林 為此寫詩悼念。 又一顆光明的星隕落了 天色頓時暗淡 在街頭你曾發出無畏的吶喊 在獄中你獨自與黑暗搏鬥 出獄後你不顧重壓 又一次向沉悶的天空射出利箭 啊，你終究還是自殺了 只有我才知道 你絕不是恐懼再度入獄 也不是對自己的信仰有絲毫懷疑 你是悲傷絕望啊 每當你奮勇衝入敵營 四面的？？？？如雨般打來 你回頭一看 竟無一個同伴 ９、長城——張林說，他以長城十分反感，特寫此詩表達觀感 你果真是中華文明的象徵嗎 秦始皇暗暗地發笑 以抵禦外辱的名義 砌一座監獄圍牆 男兒給我做工 女兒供我玩耍 在長城建造之前 沒有一個民族像炎黃子孫強壯 沒有一種文明像華夏文明輝煌 自從造起長城 炎黃子孫墮落如囚徒 匈奴入侵 五胡亂華 蒙古鐵騎橫掃中原 滿清八旗揚威大江南北 華人受盡奴役 長城啊 你從未阻擋異族入侵 從未消彌災難降臨 只是滅絕了中華龍脈 捆住了後人手腳 二千年啊 國人修築大大小小圍牆 彼此隔離封鎖 禁錮了民族二十二個世紀 沒有坦蕩的心靈 沒有真正的激情 只有裸露的物慾氾濫奔騰 一群群臉厚心黑手狠萎縮小人 啊，聽聽我的尖叫 大家動手拆去長城 用浸透古血的磚 鋪一條縱橫東西南北的華夏大道 一群群陰暗的死魂靈 依然在那裡冷笑 毀了它吧 還我翠綠森林 還我優美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