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中國大陸禁毀長篇半自傳體小說《逃》 黃翔 內容介紹 高風是一個天生具有詩和夢幻氣質的人,從小夢想自由、太陽與光明,但在 共產黨統治下的紅色中國社會,卻絕對排斥自由的天性和健全而獨立發展的個人存 在。他出身在一個已被共產黨推翻的國民黨官僚地主家庭,由於階級偏見和階級歧 視,使他在一般蒙受痛苦者中蒙受最深的痛苦。在那個社會中幾乎先天地注定受到 壓抑和凌厲的箝制。他一生經歷過毛澤東所發動的一系列瘋狂的政治運動,如土地 改革、鎮壓反革命、反右派鬥爭乃至文化大革命,每次運動都使他受到衝擊和波動 ,成為在劫難逃的罪人、打擊和迫害的對象。但他並沒有因此而放棄初衷,向「革 命」、運動和暴虐妥協;而是一次又一次奮起堅持反叛和抗爭。他曾頂著政治高壓 ,冒天下之大不韙,出現在北京王府井大街和天安門廣場,公開宣佈成立全國第一 個民間社團「啟蒙社」,創辦第一份民刊《啟蒙》,對中共統治者毛澤東及其所發 動的文化大革命大膽表示懷疑和否定,掀起一場民主啟蒙運動,致使毛澤東之後的 統治者鄧小平不得不針對性提出和重申「堅持四項基本原則」,以維持共產黨的極 權統治。與此同時,他公開寫信《致卡特總統》,呼籲美國在關注自己國家人權的 同時,也應關注世界範圍內特別是共產鐵幕後的人民的人權,從而促使美國和西方 國家改變了對共產主義國家的外交策略和政策,結果受到強權鎮壓,在封殺民主運 動的同時,也把他投入監獄。 高風是個活得有血有肉、本真自然的人,他以鮮明的政治傾向投身民主運動 ,在哲學上卻抱東方虛無主義態度。他不是一個完美無缺的抽像存在物,而是一個 活生生的生命。作為一個徹底的精神叛逆者,他既反對政治、思想、精神領域的暴 虐,也反對人的合理慾望和情感領域的暴虐。他一反東方人倫道德清規戒律,在文 化大革命的紅色恐怖中,當億萬人民山呼萬歲、俯首貼耳齊聲祈禱、統一思想言行 ,收斂七情六慾之時,他卻反其道而行之,我行我素、獨往獨來,膽敢衝著皇帝老 子「撒尿」,自我解放本能和放縱情慾。他是專制中國最早的思想上持異議者,也 是東方最早的精神玩家和嬉皮士。每一個漂亮女人都足以使他為之傾倒,結果發現 沒有任何一個女人繫住他的心靈和為他所鍾愛。他夢想男女之間的純情之戀,希望 為每一個女人每一次都奉獻出純潔的情感,卻又迫於性的苦悶和壓抑,一千次僅僅 為肉慾和床第之歡所誘惑。他不是一個正人君子,卻是一個真實的人。精神和肉體 的雙重矛盾使他很絕望。終於在他已經結婚並成為有婦之夫的時候,生活中突然出 現一個他內心久久追尋卻始終未出現的純情少女秋瀟雨蘭,他發現這世界上聖潔的 、美好的、純真的、情感依然存在,在歷經情慾氾濫之後,他終於有了一次驚天動 地的真正的初戀。這是第一次,也是最於一次,唯一的一次。僅僅這一次少女秋瀟 雨蘭,使他的心靈重新變得異常晶瑩和潔淨,使他的情感得到空前未有的純化和升 華,他在逃於無處可逃的人生境遇中逃入純情的夢巢。受情是生命最初的也是最後 的歸宿。他還會從中出逃嗎?這也許應由他生命自身作出回答,又不是他生命所能 作出的回答。 這部小說帶有虛構的性質,也帶有自傳的紀實的成分。全書交叉融匯運用了 小說、回憶錄、散文、文論、書信、日記等各種形式以及現代意識流、潛意識流、 時空倒錯重疊等各種手法。主人公高風以我、你、他等不同人稱表現,有時候他被 置於作者表現和觀察的對象,有時候又直接是作者自己親自出場,特別是關於童年 生活的遙遠的記憶、國共兩黨之爭而引起個人家世變遷、收容站、看守所、監獄、 勞動改造與勞動教養場所的黑色內幕、重大的歷史史實和場面以及主人公或作者關 於政治、哲學、歷史、詩歌、道德、倫理、性愛、人權、風景、房舍、庭園、書法 藝術和宇宙宗教乃至死亡的諸般感受、獨白、詮釋與沉思。他不是以一個結構完整 的傳統故事複述關於一個人或一代人的遭遇,卻不排斥動用小說的某種敘述、結構 形式、情節和細節的表現、以及有關性格的刻劃和環境的描寫。作者認為,小說古 今無定義,而他的這部作品永遠屬於流動狀態和未完成的當下和未來。 此書是一部以綜合性文體寫成的半自傳體小說,它表現了一個顛狂而本真的 生命作為一個個體在巨大的紅色帝國中的存在。它的特異的經歷和精神反叛,它在 極權主義制度下不甘俯首就範的外在的和內在的生命衝動和隱秘,以及作為一個人 裸露和隱蔽的人、神、鬼、獸、妖、魔集於一身的性格的多重性和複雜性。這部作 品不僅是一部關於一個普通人的奇特生活、命運、遭際、冒險、挑戰與叛逃的真實 再現與回視,它的精神和心理的瞬息萬變的斑斕圖像,它也是一部關於紅色中國「 革命」和一系列瘋狂的政治運動的藝術實錄,和瀰漫東方大地的共產主義烏托邦演 變和最終必然走向幻滅和全面崩潰的形象的歷史。 《逃》是黃翔系列作品之一。其中詩學選集《狂飲不醉的獸形》在湮滅漫長 的時間之後,一九九五年曾與大陸作家出版社簽約出版,被新聞檢查機關下令查禁 。現《狂飲不醉的獸形》一書僅北京大學秘存三部複印稿於學者手中。此書及黃翔 其它作品更難見天日。黃翔從五十年代末期開始,至七八——七九年民主牆運動之 後,乃至當前大陸改革開放中,數十年來,是不准發表和出版自己作品的大陸極少 數異議詩人和作家之一。目前中國官方宣佈不准公開在報刊上發表文章的十人名單 ,又再次重申對黃翔及其作品的禁令。 關於本書的兩種前言 A 在東方廣袤的大地上,過去,這裡的統治者被稱為皇帝、天子、龍。而現代的統治 者,則把自己裝扮成來自萊茵河畔的馬克思及其主義的信奉者,實質上他們是一群 毛式巫教的信徒。在此之前,也即在一場廣義的「文化大革命」中,他們把自己周 身上下塗成一片血淋淋的顏色,宣佈自己為「革命者」,骨子裡卻是一群不折不扣 的紅色納粹。他們自視為政治上最先進、最優秀的種族,把一切相異於他們和不願 意信奉他們的人,思想、心理、氣質、生活趣味和精神傾向具有自己的獨立性和價 值判斷與選擇的人,全視為異端、邪教徒和應該斬盡殺絕的敵對分子。這些人在他 們眼中就像「猶太人」在殺人狂魔希特勒眼中。多半個世紀以來,他們運動人群又 在人群中永無終止地進行思想蹂躪、精神征服、階級歧視和政治迫害,搜索「人」 及生命與生俱來的權利,使所有產生熱情、夢幻和欲求的蓬勃的靈與肉蕩然無存, 從形體到精神完全從地球上抹去和消失。 這是延續已久的整整一個時代的悲劇。魏京生就是這個時代的悲劇的象徵和 符號。而我和我的許許多多的朋友們,特別是「民主牆」運動和「六四」運動中的 朋友們,僅僅是紅色納粹眼中「猶太人」的少數殘存者。 B 地球是一個房間。 讓我們繼續一場從老子和赫拉克利特早已開始的談話。 談話的雙方就是我和你們。 你們聽我說,我同時也傾聽眾多的聲音。 怎麼談都可以。手臂垂下。升起表述、對話和交流的旗幟。 無論以何種形式,小說,哲學,詩歌,政治,宗教,回憶和被回憶,獨白與 彼此對白。 所以,你們讀一部小說,就是讀生命的運動和運動的生命;讀生活和心靈的 流變;讀東方豐盛的虛無和喧囂的沉默;讀現代人體宇宙情緒;讀浩瀚的星空背景 下生命宇宙宗教。 一句話,你們讀我的小說,就是讀一種純潔和罪惡騷亂的肉的哲思;你們讀 一種哲學,就是讀由生活展卷的綜合性的詩。 都說上帝和人都已經死了,哲學黃昏的暗影已經降臨;其實詩化人體宇宙情 緒哲學正微光初露;宇宙宗教的洪鐘正在你們血肉之軀內沉寂轟鳴。 都說人像畫一般在存在的沙灘上被瞬刻抹去了,其實在新的潮水來臨之前, 我們各自正匆匆留下新人紛繁和紊亂的痕跡。 我不向你們宣示我發現了什麼;也不堅持我信仰什麼或執著地護守什麼。我 只是正如你們所說的將一場持續已久的人類偉大或渺小的談話以感覺、情緒、直觀 、想像、記述、回憶的詩化方式清醒或夢幻地繼續下去。 我不以為世界上有什麼絕對新的東西,也不以為世界上有什麼絕對舊的東西 ,只有各自不同的形式偏愛和選擇,只有我們在拋棄前人的同時也同時等著被後人 拋棄。然而有一種東西是在時間中棄之不去的,那就是各各相異的生命;有一種摯 愛和選擇是彼此共同的,那就是人類精神永恆的對話和表述。 誰也沒有發現真理。沒有。 我們只能去學會沉默或以各別的視角和方式去翻譯和破解生命的沉默和沉默 的生命。 因此,請停止雀鳥聒噪般的令人厭惡的嘰喳和浮淺的喧嘩。 因此,請面對無可逃避而正兇猛逼視我們的偉大的虛無。 我聽見告訴,人類全部精神和心靈的歷史、思維和語言的歷史、迫害和被迫 害的歷史、支配和被支配的歷史乃至群體和個體生命以身體的方式稍縱即逝存在和 消亡的歷史,就是一部面對虛無並任由虛無塗與抹、劃與擦的歷史。 虛無塗掉了希特勒、斯大林、毛澤東,並且還在繼續塗抹著。 沒有人絲毫改變虛無的本質。 而無人不以自身去填充虛無。 生命的哲學就是「虛無」的哲學,這一哲學的現代表徵就是互為表述。各別 的人構成了虛無的豐富性、多樣性、個別性,而我的姿勢是無可奈何的,只能填充 它以無處可逃之「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