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澤民的風光與趙紫陽的落寂 劉國凱 太上皇鄧小平適時地仙逝，江澤民得以甩掉了頭上喜憂參半的兒皇帝桂冠， 翻開了他新的篇章。他利用有限的時間，加緊多方運作。「江落石出」或「江漫石 沉」終見分曉。「十五大」上，他扳倒對手，建立起自己完整的體系，正式集黨政 軍大權於一身，儼然成為新一代強人，未幾，挾「十五大」上建立的聲威，飛越重 洋，來到美利堅合眾國與其總統握手歡宴。 說來，年屆知命的美國總統在七十有一的江面前只是個「小字輩」。何況美 國總統四年一屆，頂多連任兩屆後就得「哪裡來哪裡去」，更兼柯林頓任職幾年來 更是一直被逃兵役案、白水案、獻金案、性騷擾案困擾得焦頭難額。怎似江總書記 權勢鼎盛，如日中天？江總書記是衝著美利堅這個當今世界唯一的超級強國而來的 。試想當此強國以二十一響轟嗚禮炮出生入死歡迎他時，這位梳頭書記的政治身價 當驟漲百倍，完全有資格與各工業大國的元首並駕齊驅，躋身於國際級政治領袖之 列。故此，他才剛開完「十五大」，未事休整就風塵僕僕地踏上赴美之途。中共常 咒罵追求民主的中國人挾洋自重，現在看來真正欲挾洋自重者究竟是何人？ 在江總書記春風得意，躊躇滿志之時，前總書記趙紫陽則落寂萬分。他早已 經被軟禁在其住所八年，近期由於上書「十五大」，更遭到訓斥和嚴加看管，斷其 與外界的電話聯繫，禁止會見任何人，就差沒送往秦城監獄了。 想當年江澤民只是工廠裡一介技術科長之時，趙紫陽已經任廣東省委書記。 而今，兩者天上人間，難道真的是宦海浪急，深淺莫測？ 非也，說來簡單，那就是中國最後一位封建君主，操縱專制槓桿，一頭把江 捧上權力之巔峰，一頭把趙打入幽禁的囚室。至於他愛憎為何如此分明？則眾所周 知，無庸贅述。然而，有必要稍作補充的是，千萬別忘了江的功績和身份。在北京 李鵬等還未正式動手之時，江已在上海取締了「世界經濟導報」，足見其革命立場 之堅定。這功績甚得「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的歡心。還有，別忽略了，他也是 「太子黨」，只是其高堂早逝而已。人們所熟知的「太子黨」的典型年齡現今是五 十歲上下，並因在文化大革命初期大搞草菅人命的紅色恐怖而聲名狼藉。其實，毛 、劉、葉劍英等真正元老人物的長子們現今年齡都當在七十上下。在陳雲一句「還 是我們自己的孩子可靠」的東風吹送之下，一大批太子黨遂官運享通。李鵬、江澤 民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太子黨未經艱苦鬥爭的洗練，卻受「革命理想」的熏陶，和優裕生活的寵慣 ，狂妄、驕奢是他們的特質。上一輩傳給他們的往往是最惡劣的政治因子。中共鬥 爭，一向寧左勿右，即使有的高官對此內心亦有微詞，但在其子女面前卻大多不敢 流露。身教言傳的是堅決鬥爭、狠狠打擊。太子黨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六四」大 鎮壓和九一年陳元等草擬的《蘇聯劇變之後中國的觀點應對與戰略選擇》則是「太 子黨」參與或獨創的一文一武的兩大傑作。故就主流而言，我們實在不可企望「太 子黨」對中國大陸的政治改革起任何積極作用。現江澤民在訪美期間，對人權一項 全部繼續堅持中共傳統的頑固的態度，便是最明顯的註腳。 趙紫陽雖與「太子黨」同居中共營壘，但其實大相逕庭。趙先父是地主，屬 「黑五類」之榜首。而趙反叛其出身的階級，投身了中共打土豪分田地的「革命斗 爭」。為中共建政而奮戰的人群大致可分為三類。一是充滿權力慾的政治野心家， 毛即為代表。二是為生活逼迫的底層勞工、農民，如李先念、黃永勝。三是有一定 知識文化，充滿理想的青年。這第三種人本已是少數，再經過幾十年殘酷的黨內外 鬥爭，更是倖存無幾，趙便是其中之一。 很明顯，趙既投身中共革命，當不贊成地主階級收租坐食的生活方式。但他 始料不及的是，五十年代初「土改」時，對地主富農進行了殘酷的虐殺。當他在中 國南方為中共盡忠效力時，其父輩正在故鄉被肅整屠殺。在表面的冷靜和口頭擁護 的言辭下，他內心深處一定凝聚了心結。很可能趙完全贊同沒收地主階級的土地， 命令其自食其力，但對不分青紅皂白的虐殺卻甚有微辭。這個心結不但未因時間的 推移而淡化，而且促使他開啟了深層的思索。思索之一就是對人道主義的認同。施 行仁政遂成為趙思想的主軸。故此在文革結束後重任廣東省委書記之時，他對在文 革時期曾參與「造反」的群眾採取了十分寬容的態度。截然區別於許多中共高官復 職重握權柄後，對群眾施以的瘋狂報復。調任四川省委書記後，率先在農業政策上 實行「鬆綁」，讓一直喘息在飢餓線上的農民去掙得一餐飽飯吃。這也是「哀民生 之多艱」的人道主義在施政上的具體表現。及至「八九民運」波濤捲起，趙反對那 危言聳聽的「定性」，更堅決反對以軍力鎮壓。水有源，樹有根。趙多年來的種種 表現絕非無本之木，而是有緣由，有軌跡可尋的。 把趙紫陽與江澤民、李鵬等相比較，白玉與礫石，何其分明！ 然而當今鐵一般的事實是，白玉被潑以污水，礫石被冠以花環。世事顛倒莫 過如此！ 現今江澤民訪美，各地都有華裔人士作歡欣雀躍狀。晉見唯恐不及，執禮唯 恐不恭。他們竭盡全力對中共大唱頌歌，對江澤民讚揚備至。據說這樣做是為了表 達他們熱愛中國的赤誠之心。 何謂「中國」？那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連同在那土地上生生不息的 人民和他們所創造的物質財富以及幾千年光輝燦爛的科學文化遺產才是中國。中共 只是當今那塊土地的一個政權而已。幾千年來，政權興盛衰亡、交接更替，而中國 則長存。當一個政權以民眾的福址為宗旨的話，它就代表了人民，這個政權也就可 以看成是中國的象徵。否則，它就不能等同於中國。故此，對當年孫中山倡導的反 對滿清政權的革命就不能視為反中國。同樣道理，現今那些僑界人士對中共和江澤 民的頌揚也不能視為愛中國。而且豈止不能，他們的愛國高調，說穿了只是一塊遮 丑布，用以遮掩他們巴結中共權貴以謀取私利的卑劣勾當。歡迎江澤民訪美，還有 慶祝「十．一」國慶，和香港回歸等活動都是他們向中共輸誠表功、獻媚取寵、抬 高身價的大好機會，藉此在日後的種種活動中（如與大陸做生意、回國觀光之類） 倍得禮遇和優待，儼然成為高等華僑。 大凡對江澤民讚美頌揚的勢利之徒對趙紫陽也就會不屑一顧。趙紫陽的遭遇 確實是一大悲劇。然而這類悲劇在中國幾千年的歷史中還發生得少嗎？比干剖心、 屈原放逐、岳鵬舉遭縊、史可法被貶……而與此同時又有靳尚富貴、秦檜得勢、嚴 嵩當道、馬士英弄權……難道我們的民族真的是被某種痼疾纏身以致悲劇連綿？ 趙紫陽悲劇之發生除外界因素外，他本人也有「責任」。這就是當年智者漁 父所批評屈原的：「舉世混濁何不隨其流而揚其波？眾人皆醉何不其糟而啜其／？ 何故懷瑾握瑜而自令見放為？」確實，天堂地獄全繫於一念之間。只要在五月十七 號的政治局常委會上（此會竟在「普通黨員」鄧小平家中召開，真是咄咄怪事）趙 肯贊同鎮壓，那一切導致悲劇的因子就會清盡除絕。趙的職位不但穩固如常，還會 更得太上皇的信賴。但怎耐那「一念之差」又有千鈞之重。一道良知的長城，高如 喜馬拉雅山，使世俗的利弊權衡終翻不過來征服趙的身心。趙甘心於「懷瑾握瑜而 自令自放」，也絕不隨波逐流、／糟啜／。 檢視中共幾十年的黨內鬥爭，那些純出於權力爭奪的自不待言，即使是出於 理念歧見，其鬥爭失敗者也必定會低頭認錯，請求寬宥。這一鐵律即使是正直如彭 德懷、胡耀邦者也未能突破。然趙紫陽一反陳規陋習，堅定地執著於自己的理念。 其道德勇氣如劃破沉沉夜空的強烈閃電，在神州大地和華夏歷史上將留下永不消逝 的影響。 我們這個古老民族有太多的悲哀。自古以來缺乏那種願意犧牲個人的一切來 奉獻公眾的人，這是第一重悲哀。而一旦有人作出這樣的壯舉卻又常常得不到公眾 應有的頌揚紀念，更有甚者，還會遭到漠視冷遇乃至詆毀抹黑，這是第二重悲哀。 這種情形又會對某些本準備為公眾作出貢獻的人產生負反饋，使他們心灰意冷，躑 躅卻步，這是第三重悲哀。 今天，經過無數悲劇洗練的中華民族是到了清除這種歷史性的悲哀的時候了 。我們不但應該讚揚趙紫陽，而且還應更深刻地認識到，這並不僅僅是讚揚了趙紫 陽個人，而是有助於喚回天地正氣，醫治社會痼疾，強健民族筋骨，開創我們這個 古老國度的新篇章。 趙紫陽落寂在那幽如囚室的住所裡。但是趙公紫陽，您並不寂寞。社會正義 與人間敬仰將飛越時空高牆與您長相陪伴。衷心祝願趙公紫陽逆境珍重、健康長壽 ，得以看到那雲開霧散大地回春之日到來。然而倘若邪惡勢力盤根錯結，民族劫數 未盡，以致您難以目睹沉冤之昭雪。這固然是遺憾萬分，但也不必過於歎息。天地 悠悠，人生短促。不求權勢富貴，但爭正義真理。您儘管落寂幽室，但所秉瑾瑜光 照日月。您的作為大義凜然，如屈原再生，昭示了我們這體弱多病的民族真魂猶存 。個人際遇之蹇促不足為歎，國家民族之興盛才須縈繞於心。即使為此身遭不測或 終陷逆境也怨無悔。正是「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