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喬石失勢談起 (北京)葉漢風 喬石在內部權力角鬥中失勢了,他輸得很慘,輸得乾淨、徹底,從政治局常 委的位置上,不僅被趕出政治局,而且被攆出中央委員會。 同夥之間這麼「友好」、這麼徹底、這麼無情的宮廷鬥爭和驅逐方式,在近 二十年來共產黨上層,是罕見的。 有人宣傳說:這是喬某自己的請求,他想退休了。這種說法未免幼稚。二十 年來,那些年過八十、直奔九十的政治老人們還一個勁兒地要求「發揮餘熱」、「 為黨多做貢獻」呢,喬石不過才七十有三,何老之有?和鄧小平那類老人相比,他 正當年呢! 再說,中共政治人物中,這些專門吃黨飯、做政客的人,本來就沒有任何其 他專業可以謀生,他們一旦失去官位,就什麼也不是,完全成了廢物,像一個被帝 王拋棄、打入冷宮的妃嬪,從此去過那種「長恨歌」式的冷漠日子,咀嚼自己的悲 哀和遺恨。 海外鼓噪一時的那種「江落石出」的神話,到此無聲無息,不知這位喬某怎 麼就那麼被海外的某些政治評論家看好,那麼受青睞。 二 對於歷史,對於個人,都不應當簡單地以成敗來論英雄。有許多正義的事業 當時遭到挫折,例如一百年前光緒皇帝主持的「戊戌變法」,二十一年前的「四五 」反毛澤東運動,八年前「六四」反共產黨專制的民主運動;有些優秀人物被一夥 政治流氓搞倒,你不能因此就說那伙政治流氓代表了歷史的必然趨勢。 但是,有的時候,也的確有不少失敗的人物本來就是庸人。他的失敗,或是 被進步力量所打倒,或是同儕的一種自我清洗方式。 喬石被同類清洗,屬於後者。我們沒有看到他做過哪件讓人民值得記住他的 事。他居官平穩,能夠得到各派元老的欣賞,然而,這在中國這塊本來就政治腐朽 的土地上,恰恰是平庸、無能、缺乏成就、缺乏個性的代名詞。他雖然一路上升, 可是沒有任何政治政績可言。他受到那些政治老人的提拔,那是黨內無才俊的結果 ,只能濫竽充數,一旦他背後的大樹倒了,他的政治生命也就接近尾聲了。這是一 個屬於寄生式的人物。 三 一個從事政治事業的人,如果只把自己的地位寄托在某些政治老人身上,那 不僅是一種恥辱,在而且埋藏著未來悲劇的種子。他必須為為民做實事,他必須獲 得人民的廣泛支持,必須具有民意的基礎,才能夠有個人的較為紮實的地位和前途 ,才能夠在歷史上留下一點可堪紀念的東西。 對於一個有民意基礎的政治人物,當他的政治對手對他動手的時候,不能不 有所畏懼的或考慮。但是,對於那些根本就沒有民意基礎的人物,他們的對手當然 也看不起他,他們會從心裡輕蔑地說:把他搞下去,猶如打死一隻蒼蠅,無人會反 對,乃為民除一害耳。 喬石的悲劇,也許就在這裡。他太沒有民意基礎,可惜他當了那麼久的官, 對於古往今來這最基本的一點「為官之道」,或者說「為人之道德」,卻毫無常識 。他作了那麼久的官,卻對此無所經營。 政治上的庸人,官場上的蠢才,大抵如此。眼光短淺、自私自利的政客,大 抵如此,無論李是哪一黨、哪一派的人物,無論他是中國的,還是外國的。 四 喬石後來似乎想到需要在國外修飾一下自己的形像,為鄧後黨內最高權力的 角逐做些鋪墊,希望得到西方輿論的青睞。於是,他只要有機會,就到處談話,把 「法制」和「以法治國」的口號掛在嘴上。一時間,喬石儼然中國大陸法制精神的 代表,中國未來的希望,開明政治和社會正義的化身。 他這套「法制」辭藻,似乎對於某些流亡海外的中國政治評論者產生了作用 ,賺得了他們的幾筆讚頌和一線希望。 可是,我們如果揭開喬某在共產黨高層內部發言或講話,就會把他所經營的 那套畫皮無情地撕扯下來。 遠的不說。他在去年(一九九六年)五月中旬中央內務會議上,做了一個關 於總結方勵之、吳弘達事件處理問題的講話,他這麼說:「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司法 制度,不會受外國強權政治的擺佈,不會因為美國及其追隨國的攻擊、干涉而改變 ,不會因為西方敵意的誹謗輿論和政治訛詐而作出修改,不會因為國際反華反共敵 對勢力的鼓噪而動搖人民民主專政,也不會因為要和美國及西方改善或發展關係而 損害國家主權和司法尊嚴。」「我們要從對賣國投身美國反華勢力的方勵之事件、 吳弘達事件的處理上得到總結和反思。」 這種語言,無疑是強硬派的調子;這種政治態度,無疑是對現代民主趨勢的 一種死硬頑抗。我們絲毫看不出有任何開明態度,只能看出他對現代民主力量的仇 恨和對抗。他是要一直「專政」下去,決不動搖。對於方勵之、吳弘達,他誣之為 「賣國」,未免讓人啞然失笑。這兩個人,無權無勢,更不在高位上主持工作,不 過是清寒、耿介的知識分子和書生,他們如何能賣國?到底誰能賣國、誰在賣國呢 ? 我們從他那種大權在握、炙手可熱的氣焰中,看出的只是一個強權人物的驕 橫。何開明之有? 他哼出的那支「法制」小曲,似乎是抹在他臉上的一條滑稽的油彩,只能騙 騙孩子罷了。誰要是把這樣一個人物的這種假話當真,而且還對他寄托希望,那可 是太天真了。 五 喬石掌握著中國的政法系統,正是這個系統,在鎮壓中國民主力量、扼殺不 同聲音、逮捕和迫害敢於要求民主的進步人士方面,最為惡毒、卑鄙、猖獗,到了 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他們公然踐踏中國憲法,肆意逮捕,輕率宣判,嚴厲制裁; 他們那種濫用刑罰、違法亂紀的行為遍佈大大小小的城市和地區,把中國變成一個 警察國家和大監獄。以他為首的這個政法系統,成為無情鎮壓國內要求民主的正義 人士和青年的先鋒。那麼多的罪惡和濫刑,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那麼多家庭遭受 迫害,這一切都出現在他所領導的政法系統的濫權之下。 那是一個黑暗的王國。那是一群魔鬼般的人物。他們日夜監視在那些有思想 、敢說話的知識分子家門外,利用各種非法手段來威脅他們,切斷他們的電話,跟 蹤他們的家人,甚至派出流氓打手在街上痛打他們,乃至發展到利用製造交通事故 的方式來從肉體上消滅他們;至於在監獄中利用獄警和犯人來毒打那些正直青年, 從精神上和肉體上把他們折磨得痛不欲生,乃至不堪忍受,跳樓自殺。 這些卑鄙手段,令希特勒法西斯自愧弗如。喬石就是其首領。對於這些罪惡 ,喬石是這個系統的頭號罪人。 六 去年(一九九六)十月十七日,中國內部傳達喬石對於王希哲逃出大陸這一 事件的批語: 「對於王希哲這一類人要走,大門敞開;如要在國同,就必須在法律的約束下 活動,同時要接受人民民主專政的監督;如要挑戰法律,就要堅決依法懲力。」這 是一副殺氣騰騰的口吻,又是一套故做姿態的虛偽架式。人們都知道,王希哲不是 喬石們「大門敞開」、任其出走的,而是被迫逃走,事後中國外交部發言人還否認 這一出逃事實。這裡,喬石卻在裝出一副大度的樣子,未免讓人感到噁心。所謂「 專政的監督」,就是對他們個人的人身自由的非法限制和日夜監視;所謂「挑戰法 律」,就是說,你要是敢說話,敢發表什麼聲明或上書,那就是「挑戰法律」,「 就要堅決依法懲辦」。王希哲之出逃,正是因為他和劉曉波發表了一個「雙十聲明 」,劉曉波馬上被捕,立即被判勞教三年,失去自由,受到喬某領導的那個系統的 「堅決懲辦」。面對這種殘酷迫害和非法做法,王希哲無可選擇只能流亡國外。這 就是喬石所說的「堅決依法懲辦」。 喬石那個系統的人物任建新亦步喬石之後,叫囂「打擊敵對勢力分子決不手 軟」。喬石的這派人,手握國之重器、生殺予奪之權,實在是個個青面獠牙,窮凶 極惡,唯恐不將不同聲音全部剿滅,生怕你喊出任何有關民主、人權的聲音。 算一算這麼多年來,這個系統幹了多少違反法律的罪惡的事,殺死了多少無 辜的人,逮捕和宣判了多少了於說話的無辜的知識分子和青年(包括魏京生、王丹 、劉念春等大批有思想的人士),就知道他們的罪惡有多大了。 七 有人說,此人深沉,從不顯山露水,亦不招搖。 可是,不要忘記,不顯山露水,並不等於深沉,也不等於有內容。淺薄的人 有時招搖,有時也不招搖;那種不招搖的人,更狡猾些,更陰沉些。他沒有什麼可 以顯露的,所以也就無法顯露什麼。這很正常。但是,這不影響他的陰毒。 他也許真是深沉,深沉得一點聲音也聽不到。 這也許是本來就缺乏個性的一種表現。人們根本就看不到他的真面目,不知 道他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更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這也許是他多年做那種不能晾出來的秘密工作造成的一種性格扭曲?那都不 是些光明磊落的事,而是暗中秘密活動,屬於蝙蝠式人物長期從事這種工作,無疑 會把一個人的心理扭曲,性格弄歪。一旦走到前台,他受不了這份罪,陰暗更適合 於他。 他的確深沉,深沉得一回音也休想從他那裡得到。 十多年來,國內有多少冤案,又有多少受到迫害的善良人們和他們焦急萬分 的家屬給主持政法工作的喬石和主持中央工作的江澤民寫信,呼籲他們給以清查, 給以公正,給以回音。然而,有哪一位收到過他們的回信呢? 無論你如何呼天搶地,如何給他們上書,都是泥牛入海,杳無音訊,那是一 堵冰冷無情、毫無人性的鐵壁,你休想靠喊一聲「芝麻,開門!」,就能使它敞開 。 他們高高在上,完全忘記了人民的苦難,根本無視你的冤獄。他們早就脫離 了中國人民。他們不配受到人民的同情,因為他們播下的全是仇恨的種子。 當他們被政治對手清洗和打倒的時候,人民也決不會為之歎息。 他們根本沒有民意做基礎,所以,人民象看街頭雜耍似的看他們倒台,先是 微微一愣,然後很快鼓起掌來。 八 但願不會有人為喬某的出局而感到遺憾。要知道,假如象喬石這樣的人得到 最高統治權,中國的現狀是不會更好的。 我們從他講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已經可以看出他這個人那副身胚的渺小 尺寸。此外,更重要的是,他掌握的那套秘密警察和政治系統,一旦得勢,中國很 可能成為更嚴密的警察國家。 此人掌握的秘密警察機構,必定會在得勢後成為最猖獗的政治勢力,壓在全 國人民頭上,同時也成為監控和打擊黨內反對派的有利武器。在中國的整個社會生 活裡,特務將無孔不入。他的「嚴厲打擊」會在掌權的初期出現大瘋狂式的屠殺, 以壓住陣腳。 此人還掌握著龐大的政法系統的勢力,隨時可以將反對派投入監獄而不必有 任何理由,隨意可以宣判刑罰,堅決打擊「顛覆政府」而「決不手軟」。 這一切非法行為,都將在「保護國家利益、打擊敵對勢力」的口號下進行。 這一切非法行為,也將會在「保護國家安全」、「維護法律尊嚴」的口號下 進行。 九 在專制的國度,一切掌握秘密警察和政法系統的人物,都是極其危險的人物 。如果政權一旦落在他們手裡,更大的災難就會降臨。所以,應當盡一切可能,阻 止這樣的人執掌大權。 有趣的是,似乎一切專制體制裡的那些頭目們都在盡可能克服或粉碎他們中 間這樣的同僚,努力不讓這樣的人物執掌大權。列寧死後,布哈林、加米涅夫、季 諾維也夫、斯大林等人都生怕文武雙全、頗富拿破侖氣質的軍事強人托洛茨基掌權 ,因而聯合起來,不惜隱瞞列寧的重要政治遺囑(不在中央委員會上公開),乃至 違抗列寧的遺囑和警告,推舉斯大林坐上第一把交椅。斯大林死後,秘密警察頭目 貝利亞也被同夥無情搞掉,後來赫魯曉夫執掌大權。 布哈林們之所以寧願推舉脾氣不好的斯大林而取代更有才華的托洛茨基,除 了斯大林採取溫順態度、做出必要妥協,一個重要的因素在於,他們都怕受到黨內 霸王或強人的迫害,他們都是些理論家,讀書人,都怕赳赳武夫。儘管在斯大林統 治下,也許同樣會受點氣,但他們覺得總比遭受拿破侖式人物的迫害要強得多。事 實上,他們後來更是吃虧,統統死於斯大林的冰冷子彈下,托洛茨基並非出身秘密 警察,他從本質上說,乃是一位有強健個性的思想家。 至於貝利亞的被徹底清洗,同樣也出於蘇共高層對自己個人安全的考慮。他 們知道,,貝利亞掌握著秘密警察系統,此人為人陰沉、殘酷,生活腐敗,是一個 殺人不眨眼的魔王;假如一旦讓貝利亞得勢,他會把他們的腦袋都擰下來,就像當 初逮捕和殺害有自由思想的知識分子那樣。 他們這些迫害和殺害別人的人,也都心裡明白:自己的這樣一位夥伴和對手 掌握的,不是一個講道理、有人性的機構,而是專門以羅織罪名、迫害異已、讓你 死得不明不白為職業的一夥罪犯勢力。 到了這個危及自己安全的關鍵時刻,對於這樣一種危害民族、破壞法律的勢 力,他們和老百姓一樣從心裡打寒戰。應當更準確地說,他們比老百姓更膽小,他 們遠不如受他們迫害的民主人士有氣節和膽魄,他們十分害怕受到迫害。 迫害別人的人,心理上必然是懦夫,靈魂上必然是小人。 十 喬石被同夥徹底驅逐出局,像一條不中用的老狗,被拋棄在荒郊野外。 歷史說:他很渺小,他罪惡,這太便宜了他。 民眾說:他是小人,他手上有血,他遲早要還清他手上那筆債務。 倘若果真有人還沒有認清倒台者的真面目,那麼,有一條辦法最簡單,而且 有效。那就是,馬上或盡快將他及其一夥或一系的人物當政時做的那些惡事、冤獄 統統抖落出來,釋放大批非法監禁的民主人士,給他們以清白名譽,同時改革政法 體制,法辦製造冤獄者,清除野蠻獄警,使民心大快,並且教育那些看不清他的面 目的人。 喬石被趕下台,這是一件好事,他根本不是中國的民主勢力。他需要清醒了 ,他需要在他這個年紀,深入靈魂地反思一下自己一生的所作所為,深入反省自己 對人民犯下的罪行。 他在位時,打擊和迫害青年人,是那麼無情,是那麼「嚴懲」不貸,一判十 幾年。現在,他可以嘗嘗被同伴搞一下的滋味了,這種滋味遠比入牢要舒服,你有 什麼不快呢? 這個人,丟掉自己的官位,是那麼計較,開大會時,在眾目睽睽之下,在幾 百架攝像機前,一定要搶先走在李鵬前面,你瞧他那種憤憤難平的勁頭兒,難道不 可笑麼?難道不可憐麼? 他終於顯山露水了,用的是這樣種憤憤加悻悻的、粗陋的形體語言。 我們到底看出這個貌似深沉的東西的真面目了:這是一個津津於個人名利的 人,一個沒有胸懷的人! 他應當想到,當他蠻橫、違法、羅織罪名、剝奪那些可愛的年輕人的自由的 時候,當他派出大量特務騷擾和迫害知識分子的時候,人家的心靈就不痛苦麼? 現在,他只是丟了官位,還沒有入獄,就這麼憤憤不平,這實在是一個毫無 道德感、責任感的、只顧自己的、十足的無恥小人。 喬石輸得很慘,他應當如此。讓他去向隅而泣吧。 得意的人們,應當以他為鑒。 中國古語說得好:「多行不義必自斃。」 該死的,早晚要死。永恆存在的,是不朽的正義和民意,沒有什麼比這更嚴 峻、更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