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民族問題的現狀與展望 ——專訪土耳其斯坦協會瑞典分會主席法魯克 薛 偉 問：法魯克先生，很高興能夠與你見面，請你先介紹一下自己。 答：我一九四二年生於新疆伊犁，在那裡上小學，一九五零年去蘇聯的哈薩克斯坦 。一九六五年退役後，去了烏茲別克的塔什干，在那裡上大學，學的是波斯語言學 ，九零年前從事波斯語及俄語的翻譯工作，九零年後移居瑞典，我有三個兒子，一 個女兒。 問：你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前蘇聯渡過的，可以說，已經是個俄國人了，而你對維 族依然有這麼深切的情感，這麼熱心地服務。 答：我從小愛學歷史，母親說我是書獃子。再怎麼說，根子是維族，任何時候，血 流的總是維族的血。也不只是我一個人，流落在世界任何角落的維族人都如此。 問：你遠離故土這麼長時間，以什麼途徑保持對自己家鄉經常性的瞭解呢？ 答：這很簡單。我原來住在中蘇接壤的地方，五十年代以後過來的人很多，一百年 前那裡就有定居的維吾爾族。五十年代的時候，中國的政策變了，到一九六二年爆 發伊犁事件，邊界上的難民過來過去的，互相傳遞兩邊的信息。 問：你是學歷史的，站在維族的立場上，你對新疆的歷史地位是如何認定的？ 答：新疆的歷史是很長的。在十八世紀初的時候，那裡都是部落國。漢族人進來以 後，把這裡定名為新疆這才有了「新疆」的概念。在那以前，維族人就叫它「東土 耳其斯坦」。據維族學者講，在七百年前，維族就組成了一個國家，疆界在新疆西 北部，與克爾克孜族進行過一場戰爭，疆界擴展到蒙古一帶。後來分成三支，其中 一支遷移到甘肅張掖一帶，另一支散居吐魯蕃，這兩支統一了這一帶的疆界。 問：七百年以前就有「東土耳基斯坦」這樣一個國家，那麼疆界是在什麼時候最後 定位的？與蒙、藏是否有爭議的地方？ 答：據歷史上的記載及資料查證，維族與蒙、藏都沒有什麼爭議，只是與漢族有過 不少不平等爭議。早在漢朝官吏出使之時，有過一些協議之類，但在這當中疆界被 推移了。 問：你剛才講七百年前有東土耳其斯坦，而清明統治的時候，是十七、十八世紀了 ，那麼清以前四百多年，東土耳其斯坦是否一直保持著一個獨立國家的形態？在那 多民族的地區，它是否也代表維族以外的其它民族的利益？ 答：在克爾克孜戰爭之後，維族分裂為好多小的國家。那時維族還未信伊斯蘭教， 後來看到阿拉伯一帶過來的人禮拜讀經，就詢問怎麼回事，從此開始傳開教義。 伊斯蘭教剛剛傳入的時候，是強迫的。在和闐一帶，有些人就堅決不信，結 果遭到武力的強制，就被迫都信了伊斯蘭教，但沒有聽說與其他民族有什麼衝突。 問：「東土耳其斯坦」這個稱號具有什麼含義？與土耳其這個國家有什麼關係？ 答：與土耳其沒有什麼關係。很多年以前在哈薩克斯坦與烏茲別克斯坦等地方，有 些維族人遷到現在的土耳其，語言、信仰是同一的。這之前，先有東土耳其斯坦， 在中亞這一帶，後有土耳其。歷史就是這樣子。蒙古的成吉思汗統治過一段時間。 為什麼叫「東土耳其斯坦」？沒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只是因為語言和土耳其是一樣 的。 問：請先談談在中國境內的新疆的情況，然後談一下中國以外的東土耳其斯坦的維 族情況。根據您在海外的瞭解，中國境內的維族，生活近況是怎麼樣的？ 答：講近代史的話，一九四四年的東土耳其斯坦，搞山區革命，喀城，伊犁、阿爾 泰，都有維族的武裝力量。到一九四九年，五年間已有一定的勢力，那時夾在中國 與蘇聯兩大國之間，東土耳其斯坦與中國的關係是不錯的，盛世才在西北的時候； 與蘇聯的關係也不錯。後來希特勒打蘇聯，日本人打中國，盛世才就從中漁利了。 四九年前，東土耳其斯坦就好像是在中國的一個「國中之國」一樣。新疆那時完全 靠蘇聯的幫助，包括毛澤東在內地，蘇聯的援助也不少，蘇聯在此時也獲得不少他 們自己的利益。 一九四四年，東土耳其斯坦差不多全靠蘇聯的經費來武裝自己的力量。那時國 共正在較勁，正與日本人打仗。新疆最終歸到中國的版圖，是斯大林與毛澤東的交 易，毛澤東經常對斯大林講，新疆是中國的，不給是不行的。伊犁、喀城、阿爾泰 等地方，已經被山區革命勢力整個佔領了。漢族人都走掉了，撤到烏魯木齊等地。 那時就準備宣佈東土獨立了。結果斯大林下了命令，不允許獨立，就這樣與毛做了 交易。當時維族的上層人物對蘇聯人提過，「是讓我們獨立，還是利用我們達到你 們的目的，做完了你們的事情就把我們出賣掉」，蘇聯人說：「我們的想法是，到 時候就讓你們獨立」。事實並非如此。東土的人講：為了國家獨立，我們死了那麼 多人，付那麼大代價，千萬不要利用我們。當時蘇聯給山區武器的時候，一隻羊換 一隻槍，一隻羊羔換一粒子彈，蘇聯佔了不少的便宜。在那樣複雜的環境下，東土 沒能獨立。共產黨取得中國大陸，國民黨撤退，毛澤東與斯大林搞了什麼交易，人 們也不知道。 問：新疆在共產黨政權下，經歷了毛、鄧、江三個時代，這其中有什麼不一樣？ 答：四九年共產黨來了以後，蘇聯與中共的關係不錯，它一方面考慮到與北京的關 系，一方面也顧慮讓新疆獨立的話，哈薩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等蘇聯加盟共和國 會受到影響，所以，就平白無故地把新疆的獨立給犧牲掉，從此東土就消失了。共 產黨的軍隊進來，我在伊犁還看到了，那時共產黨的幹部、戰士與老百姓的關係相 當不錯。後來，從三反開始整人，富農、國外（土耳其）有親戚的、信仰宗教的等 等，都是對象。以後五反又開始了，我親眼見到，中共幹部動員給財主工作過的人 ，去揭發、鬥爭財主。甚至讓子女揭發他們的父親。許多人掛著牌子遊街，很多小 學生都被叫去，強迫觀看。在廣場上槍斃了很多人，大家非常害怕。當時我小，以 為被鎮壓的人都是有罪的人，上學以後，才明白那些人並沒有該被槍斃的罪過。山 區革命的那些人也被整，被共產黨殺掉了很多。記不清是毛澤東對鄧小平還是鄧小 平對毛澤東說過，對新疆鎮壓是不是太過分了。六十年代中蘇關係破裂後，蘇聯也 利用了形勢，使許多萬人投奔到蘇聯那邊。蘇聯開始挑撥我們與中國的關係。從那 開始，蘇聯策劃了伊犁地區的大規模逃跑，發了許多護照，幾十萬人趕著車，公開 地走了。新疆不少人以為蘇聯有多好，如果交通工具發達，跑的人還會更多，當時 車上都坐不開人。走的時候，包括共產黨的幹部，縣長，趕著牛羊走。橋那邊是蘇 聯、橋這邊是中國，沒人管。幾天以後，卡子就又封死了，一個人也過不去了。好 多家庭有的男的走了，女的沒走，從此就再也通不上消息。鄧小平開放以後，才又 通上消息。實際上到了蘇聯，並沒那麼好，我親身體驗的。雖然我們與蘇聯關係並 不怎麼好，我也想不通維族為什麼會義無返顧。 問：從海外聽說，新疆的維族與當地的漢族特別是其中的中共統治者，近些年來矛 盾比較激化，甚至發生流血、爆炸、武裝暴動等事件，你對此有瞭解嗎？ 答：新疆發生這種狀況，根源是在一九五五年。新疆維吾爾自治區成立時，自治法 上寫著自己管理自己，以後就變成了黨委書記和第一政委掌權，到現在為止，新疆 政府主席簽字也不管用，那地方漢族的幹部都比維族政府主席權力大，甚至廳局的 書記都不買維族主席的帳。漢人大量移民新疆，把罪犯弄到新疆服刑，刑滿在新疆 就業。在羅布泊地區搞核彈試驗，弄得那地方什麼也不長，許多人有後遺症，我這 裡準備了一些英文刊物，刊載一些後遺症的圖片及新疆的現況。例如，對宗教方面 的，維族是一個信仰伊斯蘭教的民族，不是可以強迫就放棄信仰的。中共對宗教信 仰的壓迫很厲害，憲法寫宗教自由，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新疆地大物博，中共動員 內地的人去支援建設。但本地的少數民族，根本沒有工作干。如果弄一些有技術力 量的專家，知識分子來，那還算是援建，但實際來了大量漢族農村無文化的人。昨 天碰到一個瑞典人，去了烏魯木齊，看到商店、飛機場裡都是漢族人，只有擺地攤 的人才是維族，人家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以前新疆歷屆政府的漢族領導規定，石油 這一塊由中央控制，拿走這麼多油，返回百分之十的收入收入給新疆可以改善人民 的生活。結果呢，就連百分之一也不往回拿。反過來，在軍隊上投資，國防上投資 ，花去多少錢？維族大學生上了學也沒有工作。維族去國外上學的很少，因為限制 得很嚴。在瑞典，有五六百中國留學生，各專業的人都有，但一個少數民族也沒有 ，全是漢族。我想不通，您能不能想通我不知道。 問：在海外的新疆人，逃亡出來的占很大一部分，他們主要在什麼地方？怎樣生活 ？ 答：東土耳其斯坦在海外的人，一部分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出來了。解放後出來的也 不少，在五十萬以上。在哈薩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的維族，由於蘇聯的政策，如 果承認是維族，就業等問題難以解決，所以就填哈薩克、烏茲別克族。人口流失太 多，就抽調其他地區的人來補。舉例說，伊犁有個錫伯族縣，由東北調來的軍人， 定居在那裡。 哈薩克斯坦維族較多，另外因邊境上交通方便。在烏茲別克斯坦，土庫曼斯 坦，這一條線上也比較多，土庫曼斯坦的維族定居時間比較長，有一百萬人口。大 部分的維族是在靠近中國邊境的周邊國家。而在歐洲的，都是後來逃亡出來的。 問：聽說在伊斯坦布爾等土耳其城市有不少人？他們什麼時候去的？ 答：具體數字講不出，不少人都在那裡。因為土耳其是東土耳其斯坦聯盟的總部。 去德國或歐洲其它國家的，也都是先去土耳其，再轉過來。 問：這樣說來在前蘇聯加盟共和國的是一部分，在土耳其的又是一部分，在歐洲是 另一部分。這些人前前後後也出來一些時間了，他們有的已是外國籍，為什麼還要 想恢復東土耳其斯坦這個國家？ 答：很簡單，他們因各種原因出來，國外的生活比裡邊好多了，但畢竟是人家的土 地。如果東土耳其斯坦成立了，我第一個先回去。 問：我想瞭解一下，這些維族在海外，大體上成立了一些什麼樣的組織？有哪些派 別？ 答：大的派別，就是在哈薩克斯坦、土耳其、德國這三個地方。在土耳其的叫「東 土耳其斯坦土耳其協會」，在歐洲的叫「東土耳其斯坦歐洲協會」，在哈薩克斯坦 的叫「東土耳其斯坦民族解放陣線」。 問：它們的綱領、願望及訴求，有那些相同點與不同點？ 答：只能這樣回答：組織是不少，跟任何國家的組織一樣，也有極左、極右的。但 作為我來講，沒有什麼太激烈的要求，可以和漢族共同生活在一起，共同享受東土 耳其斯坦土地上的財富。我也不排斥漢族生活在這塊土地上，他們有權利享受這塊 土地的出產和財富。我們基本的要求是恢復一九五五年的自治區法，真正地按照大 憲法之下的維吾爾自治區的自治法來生活，讓這塊土地的財富能滿足這裡的人民生 活的需要。 問：五五年的自治法是共產黨提出來的，現在也還是共產黨執政，為什麼現在的共 產黨就不能實行以前制定的法律，癥結在哪裡？ 答：這個問題，只有毛澤東知道，鄧小平知道，也許江澤民也知道。 問：五五年制定的自治法，是否真正執行過一個時期？大致有多久？ 答：自治法，開始定的時候，毛澤東也不一定真要這麼做，有欺騙的意思，畫餅充 饑，畫一個美好的藍圖讓人民滿足現狀，共產黨政策較好的時期沒有多久。 問：我們知道，在一個專制的國家制度之下，不可能有真正的自治。蘇聯過去也有 自治共和國，對比一下，是否比新疆的情況好一些呢？ 答：蘇聯從來沒有給過自治，它本身是共和國制，如哈薩克斯坦，塔吉克斯坦等等 ，是在蘇維埃共和國下的社會主義聯邦制。二戰以後才實行的，它本身有權，有總 統，與新疆不一樣。所以它的解體，也就是把蘇聯牌子一摘了事。 問：你剛才講不少維族抱著的是比較實際的溫和的態度，而在海外聽到的卻是他們 對中國的反抗相當的劇烈，甚至強度還高於西藏，因從境外走私槍支、炸彈都很容 易，所以我們印像中新疆更是一個容易爆炸的火藥庫。 答：西藏與新疆不太一樣，北京政府對他們的政策截然不同。對於西藏的問題，北 京強硬之外還有讓步。因為達賴在國外有流亡政府，國際上都知道，從五九年到現 在，活動力一直很強，每年的聯合國也都提到這個問題。所以，西藏人的反應也是 比照著北京政府的政策做出的，軟對軟。而中共對新疆則是一直奉行強硬的政策， 新疆則採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辦法，因為物極必反。毛澤東也常講來而不 往非禮也，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所以新疆才會不停地有暴力行動。 問：那麼你的這種溫和態度，在新疆的維吾爾族人和海外的維吾爾族人中，有多少 人是可以接受和同意你的呢？ 答：我相信大多數持這種現實主義的態度。 新疆人民也並不是喜歡暴力行動，因為這直接會給他們帶來損失。每殺一個漢 人，就要抓好多維族人，這樣下去，用不到幾年，年輕的維吾爾人就沒有了。 問：您是否考慮過，如何才能讓全世界聽到維族自己的聲音？ 答：我認為慢慢地，世界的各個角落都會知道的。比如前天開會，那個地方只能有 二百多人，許多人都想參加，但地方小。參加者有土耳其的，哈薩克斯坦的，烏茲 別克斯坦的，以及其它國家的人。這樣就為我們做宣傳了。你也遠道而來，肯定也 有一定的看法，我們把自己的想法談一談，你認為正確的你們也要去說。我也想與 達賴坐在一起來探討，與蒙古族的人也好，解決我們共同的問題。但北京還沒有這 檔的準備，解開這個結，需要我們自己來做。 問：北京沒有準備來談，是因為少數民族的力量與北京力量的對比還太懸殊，實力 不夠，所以不被北京放在眼裡。有一天，當這些民族的訴求能夠得到世界上更多的 輿論支持的時候，以及本地的人民不斷地抗爭、反映這種聲音的時候，共產黨就會 坐到談判桌前。而在共產黨發生變化、下台以後，漢族現在早一點有一個思想準備 ，將來坐在民主的談判桌前的時候，就比較能夠從人民的利益為第一優先的出發點 來考慮這個問題。 答：我相信這一天會到來。我們維族目前的抗爭活動就與前些年不同。現在世界環 境已經有所改變，我們正在統一思想，列出綱領。共產黨並不是鐵板一塊，快完蛋 的苗子已經出來了，早晚有一天會垮台。進行民主協商的那一天，遲早會到來的。 儘管還沒有一個具體的遠景，但就像鄧小平說改革一樣，摸著石頭過河，河總是要 過的。 問：我贊成你的理性和現實的態度，共產黨是講實力怕硬欺軟的，我們的實力就是 民族的團結，人民的團結，我們也對共產黨搞一些非暴力的抵抗運動、不合作運動 ，讓它認識到人民力量的偉大。但同時，態度上也要強硬。當台灣對中共態度強硬 的時候，中共就會與台灣談判。你軟它硬，你硬它軟。在方式上採取避免流血的斗 爭，在態度上卻要強硬，這樣才能增強人民的信心。 答：我也是這樣想的。 問：現在中國共產黨總用一個口號嚇唬人，就是「中國搞民主就會分裂，造成像俄 羅斯那樣的苦難」。你在俄羅斯呆那麼久，你來比較一下，俄國情況是否那麼糟糕 ？ 答：這個問題很簡單，有一利必有一弊。在蘇維埃時期，給各加盟共和國安排的工 業結構，是按計劃經濟搞的，所以蘇聯解體後出現有的國家好，有的不好的局面。 好的正巧趕上了未解體前的合理佈局，不好的也就只好認命。但總的一個原則，就 是分開了，好的可以向更好的方向走，不好的，艱苦幾年，經過調整向好的方向努 力。不能總強調以前如何好，現在如何不好，再不好，也是自己管自己，管的不好 是我們的本事差，沒有找對共同的合作夥伴，可以再重找，只要封閉打破了，就可 以走自己的路，求發展。中國如果分裂了，反不如現在怎麼辦？這問題永遠沒有一 個人可以肯定地回答，也不能去顧慮這個問題。 問：新疆地區的民族成份比較複雜，漢族又有大量的移民，幾乎與維族數量差不多 。今後，如果中國民主化了，如何解決當地的民族問題？你是否考慮過，如果採取 投票的方式，會出現什麼情況？ 答：這很好解決。有一個例子：在哈薩克斯坦，俄羅斯人比哈薩克人多，佔人口的 ６０％，哈族才占３０％，哈薩克斯坦成立與維吾爾族的國家成立一樣，只是國家 的名稱變了。選舉法中會有個界限，註明多少年前就在這裡生活的才有選舉權，辦 法很多，只要獨立了，不缺沒有解決矛盾的智慧。 問：中國民主化以後，我們希望用民主、和平的方式來解決民族爭端。但是，蘇聯 解體後，發生過車臣危機。這個教訓該如何吸取？ 答：車臣在俄羅斯大版圖內，是個小小的民族，存在了二百多年，屬國中之國。武 裝干涉是個錯誤，葉利欽要承擔。他如果改變一下方法，給車臣以各種優惠政策， 車臣不會那麼做。錯誤造成了，結果雙方死不少人。最後，車臣還是獨立了。若用 和平的方式，車臣與俄羅斯還能保持一個良好的關係。就像爭論「六四」一樣。鄧 小平死不認帳，但他心裡明白，動用武裝力量解決與用趙紫陽的辦法解決，結果是 不一樣的。「六四」鎮壓造成的後遺症很嚴重。 問：解決民族矛盾，國家分裂問題時，怎樣才能避免流血，用妥善的方式去解決？ 在海外民運中，我反覆地推行這樣的三個原則，即在民主化實現以後，採取民主的 原則，既承認當地人民的自決權，也考慮歷史與現實的整體情況。這是第一個原則 。第二個原則是和平的原則。當中國剛剛實現民主化時，由於漢族與其它民族和睦 的關係已被共產黨搞僵了，不是一、兩天之內就可恢復的，不一定民主了大家就同 意統一，談不攏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但在任何情況下不能採取暴力的強迫的手段 。你可以讓一個人閉上眼睛，卻永遠不能強迫他入睡，強扭的瓜不甜。所以，一定 要用談判的方式解決，這是我們最擔心也是一定要讓中國人認識到的一個問題。第 三個原則是過渡的原則，一個要統一，一個要獨立，大家談不攏，那麼就把爭議先 擱下來，維持現狀，保持一個高度的自治狀態，進行五年或更多時間的相互交流， 就像是談戀愛，處在蜜月期，如果漢族要統一，就向少數民族表達我們的友好與誠 意，給他們更多的好處，讓他們生活得幸福。彼此感情交融了，自然思想就統一了 。但如果少數民族覺得雖然大家相處很好，但由於民族、宗教、文化、語言都不一 樣，還是獨立、分開更好，那麼這時漢族也應該理解，彼此做一個好鄰居也是好的 。我相信總有一天整個地球都會走向世界大同的目標。統獨爭端只是人類歷史長河 中的一片浪花而已。 答：這設想非常好，像原有的蘇聯的加盟共和國，獨立以後，本國的人才幾萬人， 百分之七、八十都是俄羅斯人。生活環境變了，俄羅斯人就要適應好那裡的法律、 制度，學習那裡的語言，與那裡的人民共同生活。當地的人民也不會把俄羅斯人趕 出來。如新疆，在１６０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就算漢族人比維族多，如能生活得 好，適應了，加入了國藉，維族人也不會把他們趕走。當然，他們自然而然地要學 習維族的語言、法律，彼此處在一種平等、互愛的關係中。 問：這一天的到來，恐怕要在北京政府消亡以後。我們現在首要的任務是要爭取自 由、民主的制度。台灣有種說法，叫做統獨休兵。即不要在現在為了統獨的問題而 爭論不休。因為在中共的武力威脅之下，人民已經被剝奪了統或獨的選擇權。現在 首要是爭取這個權利。選舉權都沒有，何必去想選誰？如何使中共的政權早日走向 和平演變，這才是最重要的問題。 答：你說的對。現在中共把香港拿回去了，說五十年不變，聽起來跟玩遊戲一樣。 其實，連說這話的人也不知道他的地位可能在五天以後就變了，五年以後就變了， 怎麼辦，他的權力能不能維持到五十年？ 問：從近代史來看，一個多民族的國家，在實行民主化以後，發生分裂的情況是非 常普遍的。像南斯拉夫、前蘇聯等，中共今後是否會如此，也很難說。滿洲國的傅 儀手下有個大臣叫鄭孝胥，講過一句話，叫「天朝亡於共和，共和亡於共產、共產 亡於共管」。我一直想，這共管是什麼意思？共管的意思是不是說，中國有一天會 四分五裂，形成黃禍，結果列強或聯合國不得不對中國分而治之，實行托管的政策 。這並非完全不可能。我們只有對未來情況各方面都有一個清醒的估計，到時候才 能有一個應對的方式。 答：沙皇末期，列寧舉行十月革命，在彼得堡搞了好多動用農民推翻沙皇的運動， 引起白俄的不滿，當時列寧調來兵，以維持和平的名義，殺了很多的白俄。共產黨 雖在口號上宣揚民主、自由，但人們看到、聽到的卻是共產黨實行最殘酷政策的事 實真象。過去十幾個共產黨國家，都是鐵幕，但它們卻說其他的國家是鐵幕，任何 時候都不能相信共產黨能夠幹成什麼對人民有益的事情。說土地改革，土地分到農 民手中，還沒有幾天，又馬上採取了合作化運動，把農民的土地又拿了回來，完全 是欺騙式的。 問：您剛才講過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共產黨採取欺騙政策，搞統一戰線。 現在我們也要結成一個真誠的統一戰線，對付共產黨。漢族與其他少數民族，歸根 結蒂，目的都是一個，即爭取民主自由，過上美滿幸福的生活。達賴喇叭今年三月 去台灣訪問，也是為了爭取更多的力量與支持。在台灣有他的私人代表；在美國， 也委派了西藏問題的專員。那麼維吾爾族目前與台灣及美國有何種的接觸呢？ 答：我們正在積極地著手做統一各流亡組織的事，商定一個統一的領導集團。到時 會有一個統一的新聞發言機構，代表維吾爾族的各個組織的統一觀點。我們也在探 討需要在哪些地方派駐代表，以轉達維吾爾人的要求，反饋對維吾爾人的幫助。台 灣也好、美國也好、其他國家也好、這個時間不會太長，目前已經在籌備當中。 問：你對大陸的海外民主運動，有著什麼樣的期待？ 答：維吾爾族的情況與藏族的不太一樣。藏族的達賴喇嘛，活動時間長了，擁有一 大幫人和一大筆的資金。他們是一個流亡政府，從道義上及資金上得到了很多的支 持。像我們現在，要想達到這樣的程度，是很不容易的。但如果能夠通過海外的民 運組織進行呼籲，在資金上給予支持，以盡快地實現我們組織的統一。請給幫個忙 ，比如透過在美的基金會或穆斯林組織，尋求幫助。這是第一點。第二點，雙方的 聯繫要加強。海外的民運組織與藏、蒙的對話是很頻繁的。現在，也應把維吾爾族 放進去。一方面是維族的觀點和想法，一方面是你們對中國當局政策的變化及動向 的瞭解，以及藏、蒙、漢的民主運動情況互相交流反饋。現在來看，漢、蒙、藏、 維如何在現在與未來共同解決共產黨垮台的問題，要加強聯繫與合作。 漢、藏、蒙、維都在爭取民主，但一個民族單一地去爭取是不行的。也許有人 已經意識到這一點。在海外的流亡政府也好，鬆散機構也好，能否組成一個聯合的 組織？漢、藏、蒙、維共同協調一個機構出來。當然，首先思想觀念要統一，包括 對中國政局的態度及中國民主化以後各民族之間的關係。以此機構來向世界呼籲， 就是一股很大的力量了。大家的目標是一致的。這樣的呼籲，必能得到重視。 問：這也是我們現階段的一個理想與目標。希望在不遠的將來，這四個民族可以成 立一個機構，各自派出自己的代表，每年都可以坐在一起，交流經驗，向全世界發 出共同的聲音，也向共產黨提出我們的強烈的抗議和要求。 從流亡政府開始，西藏已經有了一個完整的團體。海外民運則是分分合合， 合合分分。我們也希望能夠在魏京生出來以後，更好地完成整合，團結一致，形成 一股力量。從維吾爾族來看，在很多地方也都有了不同的組織。現在就差一點，即 擰成一股繩，在綱領上達成一致。至少在最低綱領之下，團結起來。在紐約也有內 蒙的人士，也有內蒙古人民黨，我們也交流過看法。希望今後有一天這四個民族能 夠真正扎扎實實地在一起，開一個團結的大會，共同來討論如何改革中國的現狀與 建設中國的未來。大家在平等的前提下相處，向世界共同發出一個宣言。 答：魏京生出來，就是一個契機，一個好起點。 問：看大家能不能把握時機，形成一個反專制、反共產的各民族大聯盟。這樣，就 有了號召力，通過廣播向大陸人民、向海外、向聯合國發出我們的聲音。 答：爭取思想能夠統一，能夠接近。一步一步來吧。□ 一九九七年十一月十七日於斯德哥爾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