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初我參與競選人民代表的簡單回顧 何德甫(北京) (一) 80年代我在北京有機化工廠中試車間作技工，正趕上粉碎「四人幫」之後的 首次區人民代表的換屆選舉。當時我廠與北京氧氣廠、北京水源六廠、北京機械建 築二公司組成了聯合選區，由於有機化工廠的選民人數在聯合選區的四個單位中所 占比例最大，所以該選區的聯合選舉小組組長由有機化工廠委派。 時值民主牆運動正在蓬勃發展，我那時在《北京青年》民辦刊物編輯部做負 責工作，開會時大家一致認為，應該抓住這個機會積極參與人民代表的聯合競選工 作，以期宣傳民主意識和人權理念擴大民主運動在社會上的影響。 為此我責無旁貸地投入競選活動，通過努力我獲得了廠第一輪人民代表候選 人的提名，11月14日早上我率先在全廠散發了自己的競選宣言，下午我又在水源六 廠、機械建築二公司散發了我的宣言。我編輯部同仁龔平，緊接著在其所屬單位北 京氧氣廠也展開了人民代表的競選工作，我們兩人同在一個選區互相協作，壯大了 聲勢。 根據我們對選民的調查，在我們競選前後選民對選舉所持的態度有了明顯的 差異。調查結果如下： 競選前 持無所謂觀點的選民占70% 蔑視這次選舉的選民占10% 比較重視的選民占5% 其他的占15% 競選工作開展以後 持無所謂觀點的選民占5% 蔑視這次選舉的選民占5% 比較重視的選民占80% 其他的占10% 從以上數據可以看出，民主運動人士參加競選工作對選民的政治參 與意識的影響是至關重要的。 (二) 當時我參加競選的口號：是人民代表是一個戰鬥崗位。 競選宣言的主要內容是：76年四人幫倒台中國出現了轉機。但這個轉機是以 黨內鬥爭的方式得到的，並不是按照法律程序取得的。這一點必須引起我們每一位 選民的警覺。如果我國的監督制衡機制不能以法律形式確定下來，法律又不能體現 人民的意志，那麼76年取得好形勢，很可能再以黨內鬥爭的方式倒退回去。人民代 表的職責就是法定地監督執政黨(即共產黨)。在這個崗位上用人民的意願去影響黨 和國家所制定的法律和政策。也就是說，執政黨和政府在制定各項法律、法規時必 須將人民代表的意見容納進去，只有這樣，人民當家作主的提法才能從泛泛之說變 為現實，國家的命運才能真正掌握在人民手中…… 那些只願意理解 自己，不願意理解別人的人沒有資格當人民代表；那些只向領導負責，沒有勇氣為 百姓負責的人，沒有資格當人民代表；那些高居人民之上的人，那些把人民代表當 做陞官階梯的人，那些出賣良心和靈魂來換取一己私利的人，更沒有資格當選人民 代表…… 說到底，人民代表是一個受選民委託，法定地為委託人的利益戰鬥的崗位。 我作為一名二十四歲的年輕人，具備了瞭解選民意願的熱心和能力，同時又絕不缺 乏表達這種意願的勇氣，故此請廣大選民將那神聖的一票投給我，讓我進入這個戰 斗的崗位吧！ (三) 聯合選區工作小組的組長由我廠的一名副廠長擔任，他實際上也負責我廠的 選舉工作。此人極左時期一直分管我廠的黨政工作，幾個月前又根據上級的文件精 神，由黨委副書記一職改作了副廠長。廠選舉辦公室的日常工作由兩名年輕人擔任 。 出於對廠領導的尊重，我在散發競選宣言的前一天，也送了他們一份，並且 也告之我準備明天開始競選了。廠選舉辦的這三個人看過我的競選宣言後，當時一 致表態，認為這是件好事。但事隔兩天，當我再見到他們時，那位姓舒的組長臉拉 得老長，五官都朝下垂掛著…….另兩位年輕人悄悄告訴我，廠領導認定你是在搞自 由化，讓我們提防你。 在我競選的第二天，廠黨委召開了臨時擴大會議(各車間的領導必須參加 ) 會上廠黨委書記和廠長針對我的競選表態：第一、各車間領導回去作選民工作，擺 正選舉與生產的關係；第二、據有關部門反映，何德甫在社會上有活動，所以對他 的言行要特別注意；第三、維護正常的選舉秩序防止壞人鑽空子。 有個別中層幹部當即就向廠長、書記表態：我們車間沒有何德甫一票！廠領 導為了作選民的工作，以瞭解情況為名，派出以團委書記為首的調查組，到各車間 輪流找青年人「座談」，內容是：你對何德甫的競選怎麼看？一些被調查過的工人 當天就對我講，你肯定選不上了，人家都暗示我們了。 (四) 企業的工人具有強烈的政治參與意識和能力。 在動力車間的選民答辯會上，工人們講道：你的行動像一股清新的風，把我 們吹醒了，原本我們想放棄這次選舉，現在你站出來代表我們講話，我們舉雙手支 持你。有一位姓梁的小青年激動地講道：我能選你兩票，因為我快結婚了。等我有 了孩子，一定讓他也選你一票。在第二次「討論協商」中該車間全力支持我。 合成車間第四班組的選民與我交談後對我說：我們車間主任不讓我們投你的 票，說你有問題，我們不管他那一套，誰講的話有道理能代表我們，我們就投誰的 票。當這個班組得知他們的領導已在廠黨委會上作過保證時，非常氣憤，當著我的 面給廠選舉辦打電話，闡明自己的觀點：領導只能代表他自己，不能代表我們第四 班組。另外二個班組的部分選民告訴我：車間主任為了拍領導的馬屁，根本不經過 我們選舉，就推選廠黨委書記和廠長做候選人。 對合成車間領導越俎代包、強姦民意的做法，廠選舉辦也不得不假猩猩地說 ：「合成車間的主任你能代表你們車間的每一個人嗎？當然合成車間有特殊情況， 工人們三班倒，不好集中，生產任務重，領導也很忙，今後一定要嚴肅地對待選舉 工作」在第二次「討論協商」中我只得到該車間第四班組的支持。 在機修車間，工人們對選舉所持的態度由最初的消極與無奈，很快轉為主動 和認真。為了防止「討論協商」的缺陷和選舉工作上的某些疏忽，這個車間的每個 班組都鄭重其事地製作了投票箱，每次領導向他們徵求意見時，他們每個班組都投 一次票，將結果告訴領導。在第二次「討論協商」中我得到了該車間的支持。 我們還主動出擊，以第一輪人民代表候選人的身份，分別到水源六廠和機械 建築二公司與選民會面，並向選民散發了宣傳品，其效果不亞於我們廠和氧氣廠。 當選民們得知我僅僅是個普普通通的工人時，他們的情緒異常地激動。一位老工人 拉著我的手頗有感慨地說：「我從沒見過像你勇敢的人，你來得好，我們還不知道 你是誰呢？」一位女青年非常認真地說：「我要把你的競選宣言帶回家去，讓我父 母也看看」一名小伙子表示：他要幫助我們散發宣傳材料。當時有許多選民將我們 的宣傳材料拿去給親朋好友看，有的選民還完好地保存至今。 水源六廠的領導將我在該廠講演的情況匯報到區選舉小組，我單位領導得知 後，非常生氣，但又說不出什麼。值得一提的是，我在單位食堂裡作競選講演時， 我單位的黨委書記親自掛帥，將外單位的選民拒之門外，由此可以看出，領導是多 麼害怕民主人士在選舉中搞橫向聯繫啊！ 由於水源六廠的干群關係非常緊張，工人們堅決不投本廠領導的票 ，該廠領導只得放棄了區人民代表候選人的名額。 (五) 在有機聯合選區的四個單位中，根據選民人數區人民代表候選人的名額分派 如下：有機化工廠兩名、北京氧氣廠一名、水源六廠與機械建築二公司合出兩名。 但在正式投票那天，將從這五名侯選人中選出三名正式代表。 我單位候選人的產生是通過兩次「討論協商」來完成。在第一次「討論協商 」中從眾多的第一輪代表中協商出十名候選人(實際上只有九名)再通過第二次「討 論協商」協商出兩名正式候選人。小組長，車間主任層層上報，最後由選舉辦的組 長集中推出最終的結果，簡言之「討論協商」的權力屬於上級領導和下級領導，與 選民無緣。 在第一次「討論協商」中，我獲得二百零二票名列第三，廠長得票三百三十 票名列第一，書記得票二百五十票名列第二。 第二次「討論協商」結果是廠長得到七百三十四票，書記得五百二十五票， 我得四百五十一票。在所謂「討論協商」的名義下，實質上是內定的過程中，我和 氧氣廠的龔平都被取消了正式候選人的資格。 公佈結果的當天，聯合選區的舒組長打電話告訴我：你已經不是候選人了， 外單位就不要去了，去了人家單位的門衛也不讓你進去。在因何不能勝選的問題上 ，我完全同意上海傅申奇在上海動力機廠競選後所說過的話：名碼標價的體制外異 議分子中共是不能容忍的。 對於競選的結果，我是早有思想準備的，我的目 標無非是：1.讓虛偽的選舉顯示出它的虛偽來；2.對自己也是一個鍛煉；3.使更多 的選民知道選舉的意義。 為了對選民有個交代，特別是為了從長計議，在日後繼續發揮我們的作用。 我與龔平分別在本廠貼出了致選民的公開信，主要內容是：1.對所有關心和支持我 們的選民表示真誠的感謝；2.我們希望：對社會主義民主和法制感興趣的選民和我 們一道繼續進行探討；3.在正式投票的那天，凡願意選舉我和龔平的選民可將我們 的名字寫在選票上，(劃掉其他候選人的名字)；4.我們一定將在這次競選中所瞭解 到的，對代表的要求和希望，轉交給正式代表。 在正式選舉的選票統計之後，我和龔平所獲得的有效選票均在二百票以上。 (六) 競選人民代表的工作結束後，不久廠內職工代表大會開始換屆，我很快被全 車間工人推選為工人代表中的組長(另一名組長是我所在的中試車間的主任擔)。全 廠職工代表大會每年召開一次(簡稱職代會)，在我競選人民代表之前工人們對此沒 有什麼興趣，在大家的印象裡，職代會就是舉完手，吃飯、看電影。在我競選人民 代表之後，職代會發生了較大的變化，第一、吃飯、看電影被代表們制止了；第二 、代表們的參與意識增強了，在本屆職代會上，代表們向主席團遞交的提案就有三 百多件之多(往年不足五十件)；第三、職代會的內容幾分鐘就傳遞到車間裡，工人 們的意願很快又會在會場中得到體現，可以說全廠工人們的利益通過自己的代表在 這次職代會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確認；第四、廠長黨委書記對工人們的利益開始重 視了。 我擔任工人代表的時間不到一年(規定是兩年)。在這段時間裡，我向廠長和 有關科室遞交過多份建議性書面報告，採納的和被迫採納的有：《關於廠內的閒置 設備場地向社會招租的報告》、《關於改善倒班工人伙食供給的報告》、《關於廢 止勞資科將一小時政治學習時間納入工作考勤的報告》等等。 在我競選後的數年裡，第一線的工人始終受到重視，無論在獎金分配、工資 晉級、住房分配、伙食供給等各個方面均處優先。 (七) 81年5月，北京市公安局根據中共中央發佈的9號文件精神，對北京的民辦刊 物進行取締。我這個工人代表組長、《北京青年》(民辦刊物)編輯部的負責人，被 廠保衛科「請」了去。保衛科宣佈：根據市委市政府文件精神，對我停職審查。隨 即將紅頭文件讓我過目，我們《北京青年》編輯部的名字的確清清楚楚被納入為數 不多的幾個非法組織、非法刊物之列。後來，兩名市局警察連續找我談話，我覺得 事情已經非常清楚，再也沒有必要多費口舌，也許是警察在我這裡撈不到油水的緣 故，以後他們就不再來了。 自從我們《北京青年》被迫停刊，以那個聯合選區組長為首的極左勢力非常 得意，他們逢人便講：何德甫的北京青年被警察取締了…….在中層幹部會議上他們 得意地說：早就看出何德甫有問題，所以在選舉人民代表這個大是大非的原則問題 上，絕不能讓他得逞…….在全廠職工大會上他們聲嘶力竭地叫道：「四大」被我們 政府從憲法中取締了，非法組織、非法刊物《北京青年》也被我們市委、市政府給 取締了…….請大家回想一下去年十一月份我們廠的情況，當時那麼多非法印刷品在 我們廠裡流傳，對我們職工的影響是嚴重的，特別是在一些年輕人中，對所謂的民 主、人權津津樂道，真是中毒不淺呀…… 北京青年被取締後，廠工會主席通知我：經黨委工會討論決定我的工人代表 資格被取消了，原因是政治表現不好。相反，全廠的職工更瞭解我了。在以後的生 活和工作中，我一直認為：競選人民代表和擔任工人代表對於工人的切身利益是極 其有意義的。 附表 侯吉成 劉文斌 何德普 蔣樹發 劉振威 張志成 孔豐華 (廠長) (書記) (工人) (副廠長) (副廠長) (副廠長) (副廠長) VAC車間 73 58 合成車間 73 62 機修車間 37 46 動力車間 55 34 儀表車間 32 39 多品種車間 99 98 醋酸車間 29 22 中試車間 49 55 乳液車間 19 22 修建科 70 70 研究所 20 11 第一車間 8 5 107膠 48 47 廠技工學校 124 66 199 行政科 76 77 教育科 33 13 衛生科 14 42 合計 734 525 451 22 46 34 13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