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丹的柏克萊之行 金楓 盡快從一個政治人物轉變為普通學生——王丹的心願 應柏克萊加大邀請,「六四」天安門事件學生領袖王丹五月十八日至二十日 到西海岸的舊金山灣區,進行了三天的參觀訪問。柏克萊加州大也是繼哈佛、耶魯 和密西根大學之後,向王丹「招手」的第四所名校。王丹雖然一再強調他不是「英 雄、明星」,但他在柏克萊加州大學仍受到最熱烈的歡迎。 王丹抵達舊金山當天下午,柏克萊加大新聞學院院長夏偉(ORVILLE SCHELL )在該校圖書館舉行一個座談會,請王丹與柏克萊師生展開面對面的交流,三百多 名師生將新聞學院圖書館擠得水洩不通,把新聞學院的圖書館擠得水洩不通,連門 口、窗口也都擠滿了遲來的學生,在人頭空隙間爭相一睹王丹風采。王丹身穿天藍 色尼龍夾克、藍白相間的T恤,一副大學新鮮人的模樣,他一現身立即受到柏克萊師 生的熱烈鼓掌歡迎。 主持座談會的夏偉指出,柏克萊學生所表現的熱情,象徵了他們對王丹的敬 意。王丹在簡短致詞中除了向東道主表示感謝之意,也稱自己不是一個善於演講的 人,但會盡量回答大家的問題,他希望大家不要把自己當作政治明星或英雄,「把 我當一個普通人看待」,而後他攤開雙手脫口而出一句英文「Any questions?」引 起了大家善意的笑聲和一陣掌聲。 這次座談會以問答形式展開,在座學生即興向王丹提問或對其言談發表看法 ,氣氛輕鬆活躍。但第一個提問者卻表示人們「不能不把你當作英雄」。在為時一 小時的歡迎提問會中,近二十名與會師生提出的問題包括學生組織在八九民運中的 角色、他在八九年和來美後對民主的認知有否區別、對同性戀、宗教自由、西藏問 題的看法、對柯林頓中國之行的期望等,許多關心王丹的與會者,還向他提出了殷 切的希望和忠告。王丹從容不迫地回答了每一個問題,他在侃侃而談中,表現出令 人心悅誠服的誠懇和謙遜態度。在「六四」過去九年後,人們逐漸淡忘、甚至負面 的批評之聲時有回潮的當口,王丹這種十分難得的親和力,無疑對恢復人們正面評 價八九民運和當年的學生領袖有積極的意義。 王丹指出,他抵美後面對很大的挑戰與壓力,在心態和語言上都需要調整和 適應,他希望自己盡快從一個政治人物轉為普通學生,在美國好好學習民主發展階 段的歷史。在被問及對八九學運領袖吾爾開希、柴玲等的評價時,王丹表達了他一 貫的寬容態度。他強調自己個人對該場運動有責任,但在自己的具體責任尚未釐清 之前,他不會去評論其他人。他說,「寬容是我的原則」,在評論歷史時,應當對 歷史事件本身作評價,而不是抓住一些個人不放,或糾纏於某些細節。對於有人質 疑他在八九年時「學生領袖」代表性何在,王丹重申這應當由他人來評定。 對於有提問者表示,他會不會像某些學運領袖一樣,選擇商業、電腦或法律 等「比較實用」的專業,以便於今後在美國尋找工作。王丹表示,他不會選擇歷史 以外的專業,雖然不能保證一定成功,但他會朝此目標努力。他的立足點是回中國 ,「任何專業都適合我在那裡尋找工作」。王丹將於六月決定到底入讀哪一所大學 ,但「不管選擇哪一所美國大學入學,都將選修歷史專業。」除了因為這是他原先 在國內學習的專業外,他的家庭也有研究歷史的傳統,母親和上一輩也都是搞歷史 的,他自己在這方面也有濃厚的興趣,他希望學成後能夠回國服務。王丹強調,他 挑選專業不是為了今後在美國找工作,而是立足中國,因此讀的專業「要符合在中 國找工作的需要」。他並強調,海外民運的存在有其意義,但要促進實質上的進步 ,必須在大陸內部進行。 談到中共監獄生活對他人生的最大影響時,王丹坦言,六年牢獄生活對他個 人精神上是一場嚴重的摧殘,使他喪失了一個年輕人應有的活力,他自己看上去「 面相年輕,其實心態很老,對許多事情都失去了興趣,這是一件不好的事情。」此 言一出,令全場人士無不為之動容。 他表示八九民運中學生組織的出現是學生運動走向健康發展的標誌;八九年 他追求的是自由選擇的權利,來美後感到「言論自由」是一切具體自由的基礎;對 同性戀他表示理解和同情,也認同宗教自由,認為這都是人權的一部份。 談到克林頓總統即將赴中國訪問,王丹說美國對華政策代表了美國人民的利 益,「這點我很理解」,與此同時他希望這種政策也能全面促進中國的進步,他認 為美國保持與中國全面接觸時,也要維持一定的道義標準,尤其是在敦促中國政府 改善人權、釋放政治犯等方面。他表示自己已經向克林頓政府提供了一個一百多人 的政治犯名單,希望克林頓訪華之行能促成釋放這些政治犯。談到西藏問題,王丹 表示前不久他在新澤西州與達賴喇嘛會面,認同他「不獨立,求自治」,以及和平 解決西藏問題的主張,也希望中國政府能夠理解,並與達賴談判。 對於有提問者表示中國人民目前只關心吃飽穿暖、民主要慢慢來的觀點,王 丹表示,民主有兩個程序,第一是民主文化的建設,第二是民主制度的確立,「中 國領導人自己都表示已解決了吃飯穿衣問題,那麼現在應該是解決政治問題的時候 了」,王丹表示,民主制度的確立不能慢慢來。他並表示,大陸老百姓對權利(人 權)的要求其實很強烈,人民「對政府冷漠,但對政治卻不冷漠」。 對於有提問者表示他不需要對天安門廣場死難的學生感到「罪惡感」,王丹 表示,他感到的是「內疚」,也正因為有這種內疚,他會在美國學習後,繼續為中 國作一些事情,以補償內心的那種內疚感,當然,如果他真的不適合從事政治工作 ,他「會及時退出」。 當地媒體評論,「王丹當天在回答問題時表現出成熟與智慧」 ,對一些問題 ,他以「自己來美就是來學習的」、「這個問題要待我學習後才能回答」、「這個 問題很複雜」等來回答,而在回答有些問題時,又不失幽默,當被問及「你認為鄧 小平臨死前是否會對鎮壓六四感到內疚」時,王丹回答,那要去問鄧的兒子鄧樸方 ,「因為當時我不在他身邊」。 現場學生在發言中,有的希望王丹不要對六四事件繼續抱負咎感,有的熱切 盼望他選擇前來柏克萊加大讀書,有的提醒他「不要對美國抱太大希望,即使是在 民主氣氛最濃厚的柏克萊,也有各式各樣的人和思想存在。」穩重、內斂的王丹也 即興表現了他輕鬆的一面,如他表示,柏克萊大學與他有很深的淵源,九四年前, 當時他申請柏克萊加大延長部(Extention)函授課程的行為,曾經成為第二次入獄 被叛刑十一年的罪行之一。他表示,下午在柏克萊加大校園中短暫的參觀,令他感 到柏克萊校園是他參觀過的美國大學中最美麗的。 座談會歷時約一個小時即告結束,不少學生散會後爭相包圍王丹,向他索取 簽名和合照,也有一些原北大學生和王丹回憶起校內舊事。部分參加見面會的學生 向記者者發表感想時,有的說加深瞭解了王丹的為人和思想,認為王丹有修養,素 質高,是「所有出來美國的民運人士中最有水平的一個」。也有的則說王丹「很聰 明」,「講了那麼多,一句得罪人的話也沒有,很會講話呵。」 八九學運對於中國知識分子轉型起了很大作用——王丹與中國學生對話 到達柏克萊加大以後,王丹就提出要與學生尤其是中國大陸同學接觸,而近 年來被認為與中共領館走得比較近的柏克萊加大學生會幹部,早在王丹到訪之前就 努力在與組織者聯繫,要求安排王丹與中國同學見面,並願意就王丹想瞭解柏克萊 的情況積極提供咨詢,這與柏克萊校方爭取王丹入學的行動,可以說是配合默契, 同聲一氣。 十九日下午,王丹在緊張的行程中專門抽出二個小時,參加了與該校中國學 生學者聯誼會主辦的活動--進行了一場「民主沙龍」式的溝通交流,原本安排在 Cory Hall,因校園內緊急停電而臨時改在草坪上舉行。有人戲稱「王丹與校園草地 很有緣分」(指他原先在北大草地舉辦民主沙龍,到美國以後不久又在哥侖比亞大 學的草地上辦過一次民主沙龍)。王丹一改前一天穿著輕鬆的形象,因為要拜訪校 方領導換上了西裝領帶,即使這樣也無法改變他和同學們親近的本性,只見他一到 學生中就席地而坐,與在場的近百位學生聯誼會成員輕鬆交談,與會者大多是來自 大陸的碩士、博士研究生,其中也不乏「北大人」,有的更自稱是王丹的同班同學 或一個宿舍樓的同學。 王丹的開場白是「聽說柏克萊全校停電是百年一遇的場面,碰巧今天我來這 裡訪問,看來我要對此負責了。」諧謔的語氣引來同學們的一陣歡笑,一下子拉近 了彼此的距離。王丹表示,他知道海外留學生對八九學生運動有不同看法,所以來 美國以後,十分想與大陸學生交換意見、想法,希望能夠消除一些隔膜,並在共識 的基礎上,共同作些事情。 王丹如何成為八九學運中領袖的經歷,是該場見面會的焦點題目之一,學生 們對此提出不少問題希望他能予以澄清。王丹首先說,他於八八年起在北大辦「民 主沙龍」,學運開始前他並不是任何學生組織的頭目,學運中「我只是參加了許多 組織並擔任常委,也許這才使得政府認為我很厲害,哇,這人參加那麼多組織,因 此把我放在通緝名單第一位吧。」此外,王丹表示也許是與方勵、李淑嫻老師比較 接近有關,中共因為要定方、李為學生運動的黑手,所以就想通過王丹來打破缺口 。不過王丹承認,後來他是學生絕食活動發起人之一及天安門廣場指揮部常委。 王丹進一步說明,當年在運動中,其實是學生推動學生領袖向前走。「是歷 史把我推到了這一步,我們只是跟著潮流走,受歷史的擺佈。」他認為「政府說我 們帶領、組織學生,實在太高估了我們。」他舉例說,當年四月十七日他辦完民主 沙龍,許多學生聚集著不肯離開,結果他「被幾個人一架,就上到講壇上講話,我 還說大家就地靜坐展開討論,不要上街。但後來有人把大旗一揮,幾千人就呼啦一 聲跟著上街遊行去了,結果那次遊行中向政府提出的幾點改革要求,還是我們臨時 一邊走一邊想出來的。」因此,如何判斷運動中學生領袖的身份及影響,王丹說, 「還是要再看看。」另外,他指出至今為止海外媒體在回顧六四時,還是經常糾纏 在一些具體的「時間、地點、人物等史實」,他個人認為事件已經過去九年了,「 應該有一些更深刻的東西浮現出來。」 王丹特別澄清說,他月前於記者者會中所說的「三分功七分過」評論,完全 是指他個人在運動中的表現和責任而言,「不是對六四事件整體的判斷,也不是指 我對流血要負責任。」他指出,八九年的運動從單純的學生運動轉化為政治運動, 是所有人始料不及的,當時他的個人心態沒有因此轉換過來。「學生運動是比較激 情和理想主義的,但政治運動就需要講策略、講政治意識,有進有退,但是我沒有 做到,一來是廣場的氣氛令人情緒化,二來當年我的個人修養也不夠。」王丹認為 他從運動中得到的教訓就是必須要認清自己的角色。 談到中國在八九民運前與現在的民主進程對比時,王丹說現在「已經大有進 步」,他尤其認為八九民運對中國知識分子的轉型起了巨大作用,使他們對政治權 力的認識和看法有所改變。他說,當年學生上街遊行,對政府的態度是信賴的。「 我們提出希望這樣,希望那樣,就像孩子向父母表達意見。」但經過六四事件,知 識分子從幾千年來一直為政府做事,轉而開始與政府保持距離。他認為一個正常健 康的社會,一定需要有一批與政府保持距離、始終在體制外的「反對派」知識分子 ,「就像一群大馬蜂,始終螫著政府,進行批評、監督,這是知識分子對社會的責 任。」 王丹還說,目前在中國培養這種進步、紮實的民主文化土壤最為重要,對推 動國家民主進程是絕對有利的。他說,中國應該出現新的知識分子群體,對社會發 展起建設性作用,他認為這個群體出現的希望在海外留學生身上。「這也是為什麼 我主動要求參加這樣的活動,與大家見見面,交換看法,相信大家中還是有不少人 希望以理性、健康的手法為國家、為社會做一些事的。」 在與中國同學的交流中,王丹明確表示,他決不會組黨或參加某一民運組織 ,儘管他的理想一直是當一名純知識分子,但目前既然已經成了一名「過河卒子」 ,不與民運、政治接觸已經不可能,他會通過繼續關注中國大陸的人權狀況,來履 行自己的義務和責任。 在王丹看來,八九學運對於中國知識分子轉型起了很大作用,中國只有出現 新的知識分子群體才是社會健康正常發展的標誌,海外留學生在這方面大有作為。 他希望自己將來能以一名體制外知識分子的身份參與中國民主社會的建設,王丹表 示,一黨專政是不行的,他希望共產黨能從內部自覺自願地開放黨禁,形成多黨共 處局面。 至於他在獄中的生活,王丹表示「情況挺好」,每天有書、報、雜誌看,除 了《參考消息》,幾乎什麼都能看,家裡每月都根據他的選擇,送新書和雜誌進來 ,他的住處有一個小院子,每天有一定的時間散步,還有乒乓桌,每天可打一小時 ,「現在沒對手了」,到了美國還曾為沒有地方打乒乓球而犯愁,還有電視機,獄 警也都尊重他。不過王丹再三強調,他的情況特殊,是被當作人質「供」起來,其 他犯人絕對沒有這樣幸運。 談到女朋友,他說自己也想找,八九年前他年齡尚小,家庭管教很嚴,沒有 找,八九後他要麼坐牢,要麼在假釋出獄時被人跟蹤得「上天無門、入地無路」, 「上廁所也有人跟,那怎麼找呀?」這似乎已經成為他的一個標準答案,王丹也透 露九三年當他第一次出獄時,曾經有女孩子追求他,但當時許多事要做,「顧不過 來」,而「九四年我又進去(監獄)了」。王丹表示他從小家教很嚴,「八九」民 運時還只是一名大學新生,家長也不會同意他小小年紀談戀愛,而現在即將開始讀 書,一定會是「昏天黑地」,想來也「沒有時間」。 不過他也流露了內心的苦楚,王丹說他最怕的是現在沒有志趣相同的普通朋 友,「坐了六年牢出來,大家都把我當英雄,連姐姐也說好崇拜我,好可怕!」王 丹在被問及是否與「六四戰友」見過面時表示,他並不急著與過去的朋友聯絡,最 急的是尋找「新的、志趣相同的新朋友,比如能與我一起談談詩歌的人」,他表示 九年來似乎身邊朋友如雲,但在政治以外並沒有一個真正可以推心置腹深談的朋友 ,大家都是衝著他學運領袖的光環而來,交往中便帶有太多個人因素以外的政治因 素,這種感覺令人非常可怕,也很痛苦。 王丹在柏克萊的數場公開活動中,多次十分誠懇地強調自己不是英雄,「好 多人還在監獄,他們判得比我重,吃更多苦,他們才是真正的英雄」。王丹希望大 家不要把自己看成政治明星,「把我當一個普通學生,這樣大家可以平等交談,對 我的壓力也小些」。 在柏克萊與哈佛之間的抉擇——王丹聲「西」擊「東」 王丹於四月十九日一抵達美國,即公開表示要繼續因「六四 」中斷的學業, 為未來的中國民主事業,提高自己的學養與素質。他私下與筆者交談時更直接地說 :「我準備了以十年時間來讀書。」現在王丹到美國已近一個月了,他說自己在生 活上適應沒有問題,但是「心態上需要時間去適應,語言上壓力也很大」,他重申 希望「盡快進入校園,開始學生生活」。在選擇學校方面,王丹說他有三項標準︰ 一是他喜歡的歷史專業應該是該校的強項;二是校園文化氣氛有其代表性;三是經 濟資助比較充沛。對歷史之研究,王丹說,他探討的兩個主題,一是中國近代史的 發展,以瞭解一九四九年中共統治中國大陸後的各項歷史發展;二是古希臘發展史 ,以研究中國大陸未來究竟是需要怎樣的民主。 柏克萊大學在中國問題研究上一向享有相當的地位,如東亞研究所名譽所長 施伯樂(Scalapino)、現任所長魏斐德(Fred Wakeman)、新聞學院院長夏偉(O rville Schell)、中國研究中心主任葉文心和前主任高隸民(Thomas Gold)、政 治學系的羅德明(Lowell Dittmer)等都是著名中國問題專家,魏斐德還曾擔 任過美國歷史學會的會長。王丹讀書的重點仍然屬意中國歷史的研究,所以柏克萊 也有他優先考慮的條件。 柏克萊大學校長羅伯特.伯道爾(Robert Berdahl)早在月初前往北京參加北大 百年校慶前夕,就已經作出決定歡迎王丹到柏克萊讀書,學校除了提供兩萬五千美 元一年的全額獎學金外,並考慮他參與社會活動的需要,另提供五千美元的特別補 貼。十九日,王丹在夏偉和筆者等人的陪同下,拜訪了柏克萊較大校方,因為校長 羅伯特.伯道爾正在華盛頓出差,由副校長約翰.卡敏斯(John Cummins)和副校長 兼教務長的卡羅.克裡斯特(Carol Christ)出面接待,他們對王丹的到訪,代表校 長表示熱忱的歡迎,他們向王丹詳細介紹了學校的情況以及給他獎學金的數量和具 體使用的一些規則。 王丹還拜訪了柏克萊的人權中心,人權中心主任艾瑞克.斯朵佛(Eric Stov er)向他介紹了該中心的工作,並歡迎王丹有機會來該中心申請項目,王丹當即對 該中心支持的考察南非人權狀況的項目表示了自己的興趣,特別是他願意將來有機 會去南非考察後來的民主政府如何處理舊政府的人權案例的;此外,對於他已經化 費了許多精力的反右運動史,也期盼有機會在該中心的支持下,從人權的角度作一 番研究探討。 下午,王丹在夏偉與筆者的陪同下,去東亞研究所所長辦公室拜訪了著名歷 史學家魏斐德,魏斐德介紹了美國史學界目前的一個新的變化,以前他們對中國問 題研究以四九年劃一條線,四九年以前的屬於歷史學的範疇,而四九年以後的則劃 歸政治學了,現在這條線被取消了,魏斐德形容,好像是這堵牆被打通了,他本人 目前在研究的課題就是「五十年代中國公安的演變」。王丹表示,他對歷史研究的 興趣,主要集中在現代,比如對五七年的反右運動史,他在許良英等人的幫助下已 經做了大量的準備。 魏斐德稱讚王丹的知識程度已經超過了一個大學生的水平,只要英語過關了 ,並完成在歷史方面的三個專業考試,他可以直接的讀研究生。王丹則表示,自己 在北大國政系讀了一年,轉到歷史系也只有一年,所以上大學(本科)的癮還沒有 過完。私下王丹對筆者說,現在我沒有比讀書更好的選擇。 當天傍晚,筆者陪同王丹去參加陳鼓應教授的家宴。王丹一到柏克萊就要筆 者聯絡陳教授,還向筆者講述了陳教授在北大與他的交往經歷。陳教授也十分感慨 的回顧了和王丹、筆者相聯繫的北京歲月片段,他介紹了他自己最近正在研究的馬 王堆出土的老子道德經,他並用道家的精神舉例說,就像一個人把拳頭打出去以後 ,要懂得怎麼收回來,這樣才可能下一次更有力的打出去。當年他曾用這個道理勸 諭廣場的學生,今天再以此勉勵王丹。 二十日一早,王丹就收到了一個由柏克萊加大校長羅伯特.伯道爾的一個書面 提議(Offer),除了獎學金一年三萬元(比原先二萬五千元的全額獎學金已經高出 了五千元),其中要包括一萬三千九百元的學費開支,另外校方決定給王丹追加因 學習英文、旅行、關注中國人權的研究工作等需要的五千元補貼費用,即總額已經 達到了三萬五千元。 就在王丹密集訪問柏克萊校方和相關教授的時候,哈佛大學也不甘落後,哈 佛畢業的普林斯頓大學教授林培瑞(他和另一位普林斯頓大學教授聯名給哈佛大學 推薦王丹去那裡上學),受哈佛大學的委託打電話尋找正在柏克萊訪問的王丹,希 望瞭解柏克萊給王丹獎學金的具體條件。 上午,王丹由夏偉和筆者陪同拜會了柏克萊加大國際與區域研究學院院長柏 克斯鮑姆(Richard M. Buxbaum)。陪同校長參加北大百年校慶甫從中國回來的柏 克斯鮑姆,對於十分關切北大近況的王丹,介紹了他在北大的見聞和感受,令他不 解的是在整個北大校慶活動中,黨委書記何以出面的頻率要比校長多得多,校長的 講話並沒有什麼新意,而與北大並沒有什麼關係的總書記江澤民竟然去發表了長篇 講話。而牛津大學校長在演講中提出的「知識是沒有邊界」的,中央電視台報道是 被翻譯成了「知識是好個東西」,也給這位學者一頭霧水。 柏克斯鮑姆問王丹,像這樣有特殊經歷的一個年輕人,在讀書求學和社會責 任兩者之間如何保持平衡?王丹回答道:「自己現在的主要責任是讀書,在讀書之 余才從事一些其他活動,對我來說,拿下文聘也是為中國做事的一部分。」 柏克斯鮑姆是一九三九年從歐洲流亡到美國來的難民,他以自己的親身經歷 告誡王丹,他曾經接觸過很多蘇聯東歐來美國的持不同政見者,或蘇聯革命以後流 亡出來的一些知識分子,剛來的時候他們還急切的關心自己國家的事情,但因為沒 有了舞台,而且彼此打架,漸漸地就無聲無息了,並沒有一個理想的結果。王丹則 表示,「他們打架是因為沒有事做,我讀書就是找事做」! 中午,柏克萊加大前校長田長霖專程到新聞學院夏偉的辦公室看望王丹,並 與王丹交談了半個多小時。田長霖告訴王丹自己對「六四」的立場觀點,並且也曾 向北京領導人當面表示過對「六四」鎮壓行動的不滿,北京政府對田長霖當時的舉 動「表示理解」,現在北京對他十分重視,每次去中國都與中國最高領導人見面, 根據他的觀察和瞭解,目前中南海當政者對於外面的情況並不閉塞,對於解決存在 的問題也是有想法的,要給他們時間。談到前不久自己曾被邀作貴賓參加了北大建 校一百週年校慶,田長霖解釋,目前北大的校長陳佳洱還是他的同學。田長霖對王 丹繼續求學的願望深表讚賞,並表示有什麼問題都可以找他。 當天,正值夏偉的生日,在大家給夏偉祝賀生日的同時,田長霖向王丹介紹 夏偉,儘管中國政府對他有誤解(他目前還是被列在拒絕進入中國訪問的外國專家 名單上),其實他是一位非常有正義感的人,不管人家怎麼議論,我為當初把他請 來柏克萊當新聞學院院長感到榮耀。  而在王丹臨別柏克萊的時候,夏偉告訴他由於國際與區域研究學院等加大院 系加入到歡迎王丹的行列中來了,所以柏克萊加大給王丹的獎學金總數已經增加到 三萬七千五百元了。按照王丹的三個原則,在校園文化氛圍和經濟資助的條件兩方 面有長足的優勢,但在學術專業方面,哈佛大學的麥克法誇爾、寇比等不但在美國 史學界中研究中國問題富有成就,就是王丹在國內的時候對他們的盛名也早已是耳 熟能詳,而且與他比較接近的方勵之、李淑嫻夫婦、王軍濤以及他的許多昔日的戰 友,都主張王丹去哈佛上學,他們認為,去哈佛對王丹也許更有幫助。 廿三日,正在洛山磯訪問的王丹終於接獲哈佛大學獎學金通知,具體條件是 當一年特殊學生(Special student)學費全免,一年一萬兩千美元的生活補貼(每 月一千美元)。一年以後直接考研究生。雖然,從經濟的角度看哈佛給的並不如柏 克萊優惠,但王丹還是決定前往哈佛攻讀歷史。王丹在洛山磯柔斯蜜市與近五百名 熱情的僑胞見面並交談,宣佈了自己去哈佛的決定。他說,哈佛與柏克萊加大兩所 都是歷史悠久而知名的學校,究竟應選擇哪一個學校,以及由大學部開始或直接攻 讀碩士,使他有點苦惱,難作決定。他徵詢一群好友,及打電話到北京給他母親, 最後還是決定選擇哈佛大學。 王丹收到哈佛通知的時候,通過電話轉告筆者,面對夏偉和柏克萊加大校方 ,如何轉告他們自己最後選擇去哈佛的決定?筆者就請他坦誠的告訴他們自己真實 的想法,王丹說,「國內都認哈佛,考慮讀書是為了自己將來回國做事的,就只有 定哈佛了」。不過他再次強調,他個人喜歡柏克萊的自由校風,而且還有機會回柏 克萊來讀博士研究生,就是在哈佛期間也可以參加與柏克萊合作的項目,或者做一 些由柏克萊支持的研究課題。 柏克萊加大校方對於沒有爭取到王丹,當然有些惋惜,也歡迎王丹以後能來 讀研究生。夏偉也表示,王丹在哈佛讀書的同時,只要有興趣,精力和時間有餘, 也可以來柏克萊兼訪問學者,像對中國人權的研究或五七年的反右運動,都可以是 柏克萊與王丹合作的研究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