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友劉念春 (北京)高峰 走出牢房已經四個月了,曾經被關押在一起的朋友與家人團聚了。只有劉念 春還被禁錮在北京郊區的團河勞教農場。前日,聽說劉念春夫人儲海蘭同八十高齡 的婆婆去探監時,劉老太太竟未能認出自己那三年未見的兒子。外電報道說,「見 了如同骷髏的劉念春,老人家走出高牆後放聲痛哭老淚縱橫,繼而和兒媳冒雨去天 安門廣場靜坐示威……」 我和劉念春第一次見面是在九五年的三月,那次大家相約一起去北京郊區的 香山植物園,不想,劉念春、王丹等朋友被有關部門阻攔未能成行,而我在植物園 門口遭到了盤問,公安人員用車將我送回市裡,俟後,我和徐永海去了劉念春的家 ,那次我們的談話並沒有什麼具體內容,海闊天空無所不談、氣氛融洽,劉念春是 一個平靜隨和的人、談吐不溫不火,舉止得體從容,臨別他說希望我有時間常來聊 聊。 不想,十六個月以後,我和劉念春在東北的勞教營中第二次見面了,那天我 們正在大牆邊敲磚塊上面的洋灰,由遠而近傳來了警車的鳴叫,隨著一股塵煙,駛 進了三、四輛小車,我們猜測是來了什麼大人物,可是卻見一個人夾著行李從車上 走了下來,由於相距很遠看不清,但可以肯定不是一般犯人,很可能是政治犯。我 和周國強就開始談論是誰又被送了進來,我估計可能是徐永海,老周也持相同看法 。旁邊的隊長插話說:「高峰,你的同案姓什麼?」我回答姓徐,他搖了搖頭:「 那不是你的同案,這個人姓劉。」我和老周又開始回憶北京所有的劉姓友人,但我 們無論如何也未想到是劉念春,收工後,我們去樓下打飯,我故意走在了最後,我 聽見隊長喊:「把新來的分在一班。」等人都下了樓,隊長也去吃飯了,我去到一 班門口往裡看,只見長條凳上坐著一個人。他意識到我站在門邊,便抬起頭來,我 們看了大概有兩三分鐘,才認出他是劉念春。只見他面龐消瘦、臉色蒼白、手上的 骨節突出、頭上添了不少的白髮,模樣和我們上次見面時已相去甚遠。我叫了一聲 「念春,你怎麼也來了?」我們緊緊握手,他也很驚訝地問我:「你怎麼也在這兒 ?」我告訴他,我是一月份來到雙河農場的,交談中我得知他被判了三年,又問了 一些王丹的情況,並把李海被捕的消息告訴了他。念春又問我:「周國強在這兒嗎 ?」我告訴念春,周國強也在這裡,而且我們在一起吃飯,本想再聊幾句,值班犯 人說隊長有令,不准任何人接觸劉念春,我只好走了出來。 見到老周,我問他:「你猜誰來了?」周國強瞪大了眼睛看著我,「他們把 念春送來了。」老周的眼珠差點沒掉進菜湯裡:「真的?!」接著他又不解地說: 「剛才我猜可能是劉曉波,再也沒想到是念春!」我也歎了一口氣:「也不知王丹 怎麼樣了!一會兒我把咱們存的吃的和日用品給念春送去,剛才我給了他幾根煙。 」老周低著頭說:「好,好!」後來據別的犯人對我講,老周和念春見面時差點擁 抱起來。這次見面真令我悲喜交加。悲的是又有一位朋友身陷囹圄,喜的是大家在 一起,各方面都有個照應。此後,我們共同生活了一年,也一起經歷了風風雨雨。 獲釋後,我去念春家中探望,他的母親曾對我說:「我恐怕見不到劉青了, 念春的病又讓我不安!」每想起這段話,不禁使我潸然淚下。我想,無論誰看到那 淒風苦雨中哀慟的婆媳,都會心酸。至此,我再也不忍看那傷心的老人愁苦的面容 ,再也不敢對那不諸世事的兒童談及她的父親。我期待著和念春再次相逢。惟願他 能早日與家人團聚,我求上帝能看顧全中國所有這樣的家庭,保佑他們平安。 讓我們共同祈禱吧! 一九九八年六月十五日 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