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經濟步入低速增長 陳破空 從整頓軍隊經商說起 大陸解放軍經商，開始於「改革、開放」後的八十年代，首先是國防工業企 業的「軍轉民」，即利用軍工技術生產民用產品，如此，既可以發展國民經濟，又 能使閒置的軍事工業發揮用場，一度是兩全其美的新招術。隨著整個中國社會商業 經濟的活躍，全民皆商蔚然成風，擁有數百萬之眾的解放軍也不甘人後，紛紛擺開 了從商經商的浩蕩陣勢。除了軍工企業的民營化，軍隊經商還很快擴大到航空、紡 織、化工、軍品外銷、旅遊、房地產、以及旅店餐飲業，等等。到今年中期，全軍 各類企業發展壯大到一萬五千多家，年利潤高達一千多億美元，成為中國經濟發展 中一隻不可忽視的生力軍。 中共高層對此一直樂見其成，稱讚為「以軍養軍」。一些軍隊元老如楊尚昆 、王震、徐向前、張愛萍、遲浩田等人，還動輒為軍隊企業題詞，以示鼓勵。江澤 民當上軍委主席後，為了牢牢控制和鞏固軍權，與楊尚昆等異己力量斗法，一度向 軍人大許甜頭，放縱軍隊大肆經商，以至於一發而不可收。 然而，軍隊經商漸成氣侯的同時，其負面後果也日益暴露。大量軍隊企業依 靠非法手段謀取暴利，偷稅漏稅，海陸走私，甚至與犯罪團伙相勾結，在沿海沿邊 地區，此等現象尤其突出；一些軍隊企業憑借自己的威風，欺行霸市，割據一方， 例如，在打擊所謂「黃賭毒」的行動中，任憑公檢法部門如何出動，軍隊企業如廣 州東山賓館、三寓賓館等都能繼續蓄奸養娼，充當「黃賭毒」的大本營；出口或走 私軍火，是軍中企業的又一壯舉，中共元老王震的兒子王軍，就因前些年組織向美 國大批走私軍火，而臭名昭著；軍隊經商，唯利是圖，也導致軍人與地方民眾因利 益之爭而頻生衝突。 種種劣跡表明，軍隊，已經成為滋長腐敗和犯罪的溫床。解放軍在一九八九 年對人民民主運動的無情鎮壓，部份原因也在於學生和民眾「反腐敗，打官倒」的 響亮口號，因為這一口號的茅頭，也直接指向軍中官僚。只有鎮壓了民運，軍隊才 能放心經商，更加恣意妄為。 於是，數年間，一則順口溜便在社會上流傳開來： 電老虎，水霸王， 財政是爺，銀行是娘， 工商稅務豺狼， 政法公安流氓， 解放軍為走私販毒保駕護航。 顯而易見，軍隊和公檢法等部門介入經商，濫用特權，腐敗成風，且無惡不 作，早已激起了全社會的公憤。正是在這種「兵不兵，商不商」的嚴重形勢下，今 年七月二十三日，江澤民才不得不以「軍委主席」的名義發出通知：禁止軍隊和武 警部隊的經商活動。該通知也擴大到中共政法部門，包括公安部門和法院系統也都 被禁止從商。 通知一出，軍警和政法部門都反應強烈，尤其那些從經商活動中年年大撈一 把的軍警政法官僚們，極為不滿。以軍隊來說，一旦實施全面的清理整頓，全軍每 年將減少收入一百五十億元。一些與中共高層淵源甚深的軍工龍頭企業，諸如「保 利集團」、「凱利集團」、「清安公司」等等，受到的打擊尤其沉重。為了穩定隨 時可能動搖的「軍心」，朱熔基接著出面，保證向軍隊每年提供上百億人民幣，以 補償軍隊因停止經商而帶來的損失。一手打，一手拉，生恐「自毀長城」的「黨中 央」，也可謂用心良苦。 然而，不管是「黨中央」的命令還是手腕，都不再像昔日那般見效，軍隊上 下的抵制是空前的。一些軍區和軍事院校發起簽名上書，堅決反對；一些軍區黨委 公開批評「黨中央」出爾反爾、朝令昔改。另外，廣州軍區後勤部在軍隊經商禁令 下達五天後，快速動作，將該軍區經濟實體中的三億五千萬人民幣資金，投放到廣 州、深圳、珠海等地的房地產市場，購置了一百七十多棟高級別墅和住宅，還訂購 了七十多部豪華轎車和旅遊車。其他軍區也有類似舉動。「黨中央」聞訊，又不得 不於七月底發出「緊急通知」，要求各軍區「立即停止出售、變賣經濟實體，轉移 資產，私分和挪用經濟實體資金和財產」，云云。 實際上，自一九九四年以來，對軍隊企業的已經有三次大規模整頓，每一次 都虎頭蛇尾，不了了之。這一回的幾個「通知」，雖然口氣嚴厲，但既沒有具體規 定執行的步驟，也沒有明確有效期限，加上軍隊各級官員的空前反抗情緒和不可控 阻力，很難說，這一次的整頓，就能真正和徹底解決毒癮成性的軍隊經商問題。而 且，軍內一些高級人士甚至透露，此舉若稍有不慎，甚至可能觸發兵變。 特大水災：損失知多少？ 繼黃河水患之後，今年夏季，中國長江又發生近半個世紀以來最大的水災。 由於暴雨成災，水患氾濫，加之防洪抗災工作不力，造成巨大生命和經濟財產損失 。僅截至八月三日為止，全國就已有二十八個省市、２億４０００多萬人次受災， 其中１５００萬人痛失家園。 至少５５８萬間房屋倒塌，１２０５萬間房屋損壞，農作物受災２１５３萬 公頃，絕收４７８萬公頃。當最大的洪峰於上月底湧向江漢平原之後，死亡人數從 ７月２８日之前的１２００人急速上升。僅湖北省嘉魚縣決堤，就造成該縣至少三 千人死亡；該省各地因災受傷或生病的人數達１９萬８０００人以上。而在擁有五 十萬人口的江西省九江市，由於長江大堤突然潰決，洪水直入市區，住在低地的１ ５萬居民緊急大逃亡，數以千計的居民遇難，水面上到處飄浮著屍體；在長江上游 重慶市發生的一場特大暴雨中，也造成全市２４５個鄉鎮、５１０萬人受災，倒塌 房屋２萬８３００間；死亡４１人，失蹤４１人，傷１５６人；死亡大牲畜２ 萬頭 左右，農作物受損面積２１萬５０００公頃。 至今在長江流域尚未結束的洪澇災害，已造成直接經濟損失二千多億人民幣 。如果計入救災經費，則損失更大。至八月五日，國家有關部門已經向災區撥下抗 災救災經費１９億多元人民幣；此外，江西、湖南、福建、湖北等１２個重災省、 區、市政府也已安排救災款７億２０００萬元，並已向災區派出３０００多支醫療 隊伍、３萬６０００人次的醫務人員；總計有二百三十萬人參加長江抗洪，其中， 解放軍和武警部隊共出動６０餘萬人次。中共軍委副主席張萬年聲稱「解放軍和武 警一共投入了１３萬官兵，還有２００多萬民兵。這是解放軍４９年渡江戰役以來 ，中國軍隊在長江沿岸投入兵力最多的一次重大行動。」而在這炫耀性詞句的背後 ，所有開銷，都動輒以千萬元人民幣計。全國各地民眾和海外人士捐款捐物，到八 月二十日止，累計達人民幣１６億多元，其中，香港特區政府支援的９００萬港元 和香港市民捐贈的５３００多萬港元（暫計到八月中旬為止）。還有美國國際開發 署援助的８４萬美金等國際援助，都被悉數充作救災經費。 禍不單行，長江水患未息，遠在東北的松花江和嫩江水系又緊跟著發難。兩 江水位急速高漲，沿岸城市危如累卵。到八月二十日下午２時，擁有九百萬人口的 哈爾濱郊外堤壩水位已經高達１２０.７７米，超過歷史最高水位０.７２米，相應 流量１萬７３００立方米每秒，超過歷史最大流量。洪水量級為百年之最。滔滔洪 水，頃刻間淹沒了大慶油田這個中國最大的油田的２５００個油井，１０萬人被迫 緊急疏散到鄰近的村莊。洪水也切斷了大慶油田通往外部地區的一條鐵路，使得運 送賑災物資的工作難上加難。 其實，今年特大水災所造成的生命財產和經濟損失，原本可以大大減少。如 果長江中下游三千公里的地帶，或者松花江嫩江沿岸，預先就有防洪抗洪方案，准 備充足的物力財力，就不會出現今天倉促應付、漏洞百出的狼狽局面。據瞭解，相 當一部份抗洪救災經費，早在前幾年就被一些高枕無憂而無所不貪的官僚們佔有挪 用，中飽私囊（有的官員甚至將抗洪基金挪作炒股票、期貨，或建卡拉OK廳、按摩 房等），以至於長江許多處堤壩偷工減料，加固不牢（朱熔基因而怒令「嚴查」） ；而當水災發生時，人力物力都調遣不及，情急之下，湖北、江西一些地方甚至臨 時用米袋和豆袋充作填料填補堤壩缺口。 即便是在抗洪救災的緊急關頭，共產黨官僚主義仍然發揮了極壞的作用，除 了已經確鑿證明江西省九江市的決堤純粹是人為疏失之外，湖北省嘉魚縣八月一日 發生的決堤事件也多半是人禍：之所以導致該縣三千人死亡、五萬七千多人受重災 ，主要就是因為險情沒有得到及時通報，村民疏散不及。儘管發生崩堤的地方提早 三天已經發生滲水，但防汛官員並沒有予以重視，也沒有及時採取任何補救措施。 決堤時，村裡１８歲以上的青壯男子大都在大堤上守護，大禍臨頭時，沒有任何干 部通知留村的村民，很多村民遲至崩堤後一個半小時才知道汛情，釀成慘重傷亡。 災禍之後，嘉魚縣的倖存的災民大多被分散安置在附近鄉間，由於救災物資不足， 部份災民根本沒有食物維生，連日裡，竟已多次發生災民向批發公司搶糧的事件。 當局淹死人數，國內民眾只有通過美國之音或者自由亞洲電台之類的「外電報導」 ，才能瞭解到災難的真相。 在直接經濟損失之外，這場天災人禍交相推動的水患，也將使所謂１０００ 萬人口脫貧的原有目標受到嚴重削弱，因為該次發生水災的災區大多是貧困地區， 預料僅僅因這次水災而導致貧困或重返貧困的人口就將超過１２０萬。此外，按照 多數經濟學家最保守的估計，洪水災害還將拉低中國今年的經濟增長率至少半個百 分點，因而使所謂８％增長率的目標更形艱難。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面對恁大水災，「江核心」竟將其宣傳為「也是刺激投 資和經濟增長的機會」。他們的如意算盤是，反正到年底向全國人民「報帳」時， 只會讓人們集中聽到產值，而不會注意到什麼損失和成本。損失和成本，不管有多 大，也不會從產值中扣除。故而災後的重建投資，自然轉而成為增加的「產值」。 更為方便的是，如果國民總產值不如預期，比如，達不到８％，還可以水災為借口 ，一推了之。總之，只有「意想不到的」天災，而沒有人為的責任。 水患空前，連內蒙古、西藏、廣東等地也不能例外。於是，不約而同地，許 多民眾不得不再次聯想到中共最高領導人江澤民這個霉氣的名字，滿含苦澀地重溫 起多年來流行於民間的順口溜： 反腐倡廉尉健行（未見行）， 國營企業吳邦國（無幫國）， 是是非非李嵐清（理難清）， 年年水災江澤民（江澤民）。 利率一再調低，宏觀經濟為何依然低迷？ 受夏季特大水災的影響，部份地區的部份企業被迫停產，造成七月份全國工 業生產總值增長速度又比上一個月下降０.３個百分點；高達二十多萬公頃的農作物 損失，也直接導致農業減產。聯鎖反應之下，其他行業經濟都受到不同程度的連累 。這使原擬通過下半年經濟增長加快來贏回全年８％經濟增長率的希望變得渺茫。 在這種情況下，又傳出人民銀行可能再次降低利率的風聲。 事實上，自九六年上半年以來，為了刺激經濟景氣，人民銀行已經先後五次 降低匯率，但均沒有構成對整個宏觀經濟的顯著影響，市場依然淡靜，增長更形遲 緩，甚至行業性滑坡。人們百思不得其解：降低銀行利率，本來是在許多國家都能 見效的基本手段，為什麼唯獨在今天的中國，就那麼難以奏效？ 一個關鍵的原因是，民眾的理財意識仍然保守。中國老百姓（包括私有企業 ）一共在各類銀行裡存放了五萬億人民幣之巨的存款，佔整個銀行體系存款總額的 一半以上，這一比例，在任何其他一個國家裡，都是難以置信的。這一方面說明中 國老百姓仍然嚴重缺乏投資意識，因為存款於銀行僅僅是最傳統最保守的一項投資 ；另一方面也表明，大多數民眾繼續缺乏社會安全感，將存錢銀行作為防身養老的 根本途徑，對社會前途缺少信心，是國內民眾世紀末的普遍焦慮。正是由於這種既 定的民間心結，不論銀行利率高低，人們都不會受到太大影響，存錢意識牢不可破 。 另一個重要的原因，是銀行的呆帳壞帳效應。鑒於前幾年一些企業通過權錢 交易大肆貸款之後，不能按期償還，累積高達數千億的銀行呆帳壞帳，而今，許多 銀行已經不敢輕易貸款給企業，即便是在利率降低、銀根稍微放鬆的情況下，銀行 仍然畏於貿然貸款。這就使得人民銀行每一次降低利率的良苦用心淪於白費。 以上只是簡單地列舉了兩點，事實上，降低利率，原非如此簡單。降低利率 ，是為了刺激投資，從而啟動市場，促進景氣。動用利率工具時，如果過於謹慎， 可能毫無成效；如果操之過急，又難免引發經濟過熱、通貨膨脹的惡性循環。在宏 觀經濟連年不景氣的情況下，政府一再動用利率手段，均無成效，實在是早就應該 反思的事情。 眾所周知，在亞洲金融風暴的持久壓力下，依靠出口來帶動整個中國宏觀經 濟已經到了極限；重心向內，建立健全國內的資本市場，成為當務之急。運用利率 手段時，不僅要預計到國際上的制約條件，對內更應以徹底清查整頓企業呆帳壞帳 為前提，同時積極疏導民間心理走向，強化民間的投資意識、風險意識。否則，再 一度降低銀行利率，只會再一次走走樣子，一無所獲。 中國經濟步入低速增長 ８％，原是在亞洲各國都因金融風暴而紛紛調低經濟增幅的同時，中共當局 也被迫調低了的經濟增長目標，而去年的經濟增長為８.８％。即便是面對這一降低 的標準，現在看來，仍然大成問題。半年過去了，中國經濟增長僅７％。只有下半 年經濟增長達到９％，全年增長才可能達到８％，屆時除非編造數據，否則，增長 ８％的可能性已經變得微乎其微。事實上，自從一九九二年由鄧小平南巡一度帶來 極不正常的高增長之後，中國經濟就開始減速增長，從一九九二年到一九九七年， 六年間，經濟增長率從１４.２５％的高峰值一路下滑到１３.５％，１２.６％，１ ０.５％，９.６％，８.８％。今年的下滑趨勢更為顯著。 有關統計數據顯示，中國今年１至５月份全國工業累計完成增加值７７６８億元， 比上年同期增加７.９％，６月份的工業增速仍然是７.９％，然而，按照國民經濟 增長８％的要求，工業增長幅度至少應該在１１％以上。在上半年內，中國的消費 市場疲軟，出口難度增大，直接影響著後半年的經濟增長。今年至５月份消費品零 售總額僅比上年同期僅增長６.９％，低於正常的１０％左右的速度；５月份全國進 出口總額比上年同月下降２.５％，是多年來的首次負增長。與此同時，國內物價連 續下降，１至５月商品零售價格比上年同期下降了１.９％。物價自動失穩下滑，表 明國內市場的嚴重蕭條。 其實，在對中國經濟宏觀態勢的把握上，國內有關專家早就提出應該注意市 場銷售平淡、有效需求不足的問題，但一直沒有引起中共決策者的重視。遲至今年 ３月以後，面對持續的經濟低迷，一些領導人才突然開始大張旗鼓地宣稱，中國必 須擴大國內需求、啟動國內市場，以帶動經濟發展。如前所述，為了啟動市場，當 局曾先後出台了一系列措施，包括降低利率、取消對銀行貸款的規模控制、政府主 動加快向基礎產業進行投資等等，即所謂「朱熔基新政」。事與願違的是，龐大的 國內市場仍然沒有被真正啟動，投資需求、消費需求、出口需求都仍然受到強勁抑 制，整個宏觀經濟至今絲毫看不出有向好的方向轉化的跡象。這種態勢如果得不到 根本扭轉，中國今年的經濟增長幅度甚至可能只有５％左右（排除當局謊報產值， 更有人低估到３％）。也就是說，在多年的減速增長之後，中國經濟正式邁入低速 增長。為此，中國經濟連續十幾年高速增長的奇跡，也將同先前的一些南美洲國家 一樣，悄然消失。 中國經濟的低速增長，一方面在於中共領導人對其既得利益的眷顧，使中國 近半個世紀來計劃經濟體制，仍然不能得到根本的變革，融資機制、國有企業、國 有資產管理方式、政府機構設置、國家對經濟的管理方式，等等，都是多年來亟需 解決而卻一拖再拖的關鍵問題。另一方面，中共領導層堅持讓新舊體制並軌運行， 直接導致貧富兩極分化、社會不公、官僚腐敗加劇、政令不順、地方與中央利益爭 奪，等等，所有這些弊端，都有力牽制著中國經濟的正常發展。 低速增長，毫無疑問地，將把世紀之交的中國經濟推向自一九七八年以來的 空前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