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權民主運動的新發展及前景 第三屆國際人權大會演講 波蘭，華沙 一九九八年十月十四日─十六日 楊建利 女士們，先生們，朋友們： 也許各位已經注意到，中國政府於十天前簽署了聯合國《公民暨政治權利國 際公約》無論是出於自願還是迫於壓力，這一舉動都是值得肯定的。作為中國人權 民主運動的一員，我想首先感謝在座的各位以及你們的同事們，沒有你們對中國人 權民主長期深切的關懷和日積月累的支持，這個結果不知要遲來多少天。 中共政權尚未在根本上改變其專制本質，專制政權的任意性使得整個中國民 運界對中國政府簽署了這個公約以後的人權及民主化的近期前景仍抱持相當審慎的 態度。歷史經驗也不斷告訴我們，對獨裁政府一廂情願常常會遭致挫折。假定中共 當局沒有誠意完全履行這個公約的前提下，如何迫使它逐步放棄與此公約所揭櫫的 普世人權價值相違背的法律和實踐，才是我們今天所要認真思考的題目。不管怎麼 說，我們可以預見這個公約簽署後，中國的人權民主運動將會有新的局面，正像一 九七五年蘇聯簽署了赫爾辛基協定以後的蘇聯和東歐的人權民主運動一樣。自去年 年底，中國政府簽署了聯合國《經濟、社會和文化權利國際公約》以後，中國人權 民主運動發生了一系列一巨大變化，也提供了一個最新最切實際的例證。現在，就 讓我來向各位介紹這個時期中國人權民主運動的新發展，並探討我們下一時期的新 訴求和前景。 今年初，自由工會運動在中國興起。這個運動是在中國政府簽署了聯合國《 經濟、社會和文化權利國際公約》後，由一批人權民運人士根據該公約第八條「人 人有權組織工會和參加他所選擇的工會以保護他的利益和權利」的精神而倡導和推 動，以捍衛勞工權益追求社會公正為其宗旨的。這是人權民主運動近年來第一次與 人民大眾的具體經濟生活結合起來。換句話講，自由工會運動實際上是要為保障中 國政府所著意強調的生存權提供一個必要的社會機制。事實上，由於專制所導致的 權力的全方位腐敗，中共政權是無法單獨解決好中國人民的生存權的問題的。自由 工會運動得到了廣泛的響應，在北京、上海、吉林、山西、陝西、山東、湖北、廣 東、安徽、湖南等省市都組織了重要活動。 今年六月，中國政府許諾秋季簽署聯合國《公民暨政治權利國際公約》。浙 江的民運人士根據中國憲法所賦予他們的自由結社的權利，以及該公約第二十二條 「人人有權享受與他人結社的自由，包括組織和參加工會以保護他的利益和權利」 所規定的原則，開始了在中國突破黨禁的勇敢嘗試。他們成立了中國中國民主黨浙 江籌備會，直接公開地向浙江當局申請註冊中國民主黨。當局迅速逮捕了籌備會的 骨幹成員，引起國內國際廣泛而強烈的反應。全國各地人權民運人士立即成立了全 國性的後援會，準備與當局打一場法律戰，更有幾十位勇士發表聲明表示願意陪獄 中的朋友一起坐牢。各國政府和人權組織也向中共當局施加壓力要求放人。迫於壓 力，中共當局陸續釋放了因這次組黨活動而遭逮捕的籌備會的成員。隨後，山東、 遼寧、北京、吉林、湖北等地的人權民運人士紛紛跟進，申請註冊民主黨。當局先 以法律規定的註冊社會團體的諸種條件為借口拖延時間，後來拘留了數位組黨活躍 人士並全面拒絕註冊民主黨的要求。這次大範圍的組黨活動是中共統治中國大陸歷 史上的第一次公開的組建獨立於共產黨領導以外的政黨的行動，具有歷史意義。 在繼續介紹中國人權民主運動的其它進展之前，請允許我介紹一下中國的有 關結社的法律以及中共當局控制結社的具體實踐，以便各位更好地理解上述兩項活 動的意義和現狀。 中共在中國大陸建政後，所有獨立的社會組織，甚至包括宗教團體、孤兒院 和醫院，迅速被國家化或取締。一切的政治、經濟、社會生活都被置於共產黨的嚴 密控制之下。清除和鎮壓非法組織一向是中共當局的頭等政治任務之一。除了三個 短暫的時期外，獨立於中共政權的組織從來就沒有公開地存在過。一個是文化大革 命時期，造反派組織遍及全國。雖然，這些造反組織獨立於當地的中共組織，但是 ，它們大都宣稱效忠毛澤東和「中央文革」。等毛一旦完成了政治鬥爭要恢復秩序 的時候，它們就被迅速消滅殆盡。再一個就是七十年代末的「民主牆」時期。「四 人幫」倒台後，朝野對「文革」的反思，加上中黨內的權力鬥爭使得政治空氣相對 寬鬆。自發的推動民主化的組織和民刊應運而生，形成了中共建政以來的第一次大 規模的公開推動民主化的「民主牆」運動。當鄧小平一旦穩固了他的權力以後，他 迅速下令取締民刊，逮捕民運人士，人權民運組織隨之消失。緊接著，中共當局把 臭名昭著的「四個堅持」寫進了憲法。另一個時期就是八九民運，學生自治聯合會 與工人自治聯合會從建立到「六四」大屠殺，僅僅生存了數十天。中共當局鎮壓了 八九民運不久，於當年十月份制定了作為防範類似運動再次發生的重要措施之一的 《社會團體登記管理條例》。該條例屬於典型的事先批准制的「社會法」，通過一 系列嚴厲規定將結社自由編成一紙空文。中共當局就是使用這個惡法，阻止組建自 由工會和民主黨，並宣稱有關的人權民運人士組建非法組織而對他們進行打擊和迫 害的。在這個背景裡，我們可以看到，上述兩項活動在中共當政後的中國歷史上的 突破性意義，而且可以更加瞭解他們所遇到的困境。 自今年初，中國的知識界出現了寬鬆的局面，一些較具自由思想的，但「沒 有歷史問題」和「政治問題」的知識分子在一定的學術範圍內可以一定程度上自由 探討政治和政治理論問題。也就是俗稱的「北京之春」。最近這些知識分子也開始 試探著和較溫和的異議人士進行一定程度的合作和對話。我稱這些知識分子為「北 京之春」知識分子。 與此同時，一批有社會影響的異議知識分子繼續幾年來扮演社會良心的傳統 ，繼一九九四年發出《人權呼籲》要求當局停止箝制言論自由，一九九五年（聯合 國寬容年），發出《呼籲寬容書》敦促朝野用和平和寬容的原則處理政治與社會問 題和衝突，一九九六年發出《為貧窮百姓說幾句話》要求全社會關注社會公正問題 後，於上個月底推出兩個意涵更廣，意義更深的宣言《自由與公民權利宣言》和《 社會公正與公民權利宣言》。這兩個宣言與《公民暨政治權利國際公約》和《經濟 、社會和文化權利國際公約》相映成輝，類似於捷克「七七憲章」運動的良心知識 分子運動已見雛形，並勢將對未來中國社會的全面變革產生深刻的影響。我稱他們 為「社會良心」知識分子。 按照中國的選舉法律規定，基層人民代表將在今明兩年換屆。北京的部份民 運人士公開組成競選班子，準備競選區（縣）人民代表。中國憲法第二章第三十四 條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年滿十八歲的公民，不分民族、種族、職業、家庭出身、 宗教信仰，教育程度、財產狀況、居住期限，都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但是，依照 法律被剝奪政治權利的人除外。」而事實上，中國現行的《選舉法》只賦予了人民 投票選舉縣一級人民代表的權利。這一級的人民代表在中國共有三百多萬餘人，對 任何一級的政府都沒有實質的影響力。在實踐中，即使是這一級的人民代表的候選 人產生過程也被共產黨的組織部門嚴密控制，而且，候選人無法在競選中自由發表 政見。一九八零年的校園競選運動也是在這一級的人民代表的選舉中展開的，它之 所以產生了非常大的影響，就是因為一些候選人並非中共黨組織規劃，而且他們在 競選中發表了影響深遠的自由觀念和對時政的批評，競選、選舉過程基本上算的上 公開公平，但是許多獨立候選人事後很快受到了中共當局的整肅。可以說，民運人 士在北京剛剛開始的競選活動是一九八零年競選運動的再生。我們不難料到，當局 已經開始對他們進行傳詢、威脅、恫嚇和搔擾以嚇阻他們的參選計劃。 既然中國政府簽署了這兩個重要的國際人權公約，客觀上等於承認了它不能 繼續自外於人權的普世標準，也說明它至少在表面上開始願意按同一標準與國際社 會進行人權對話了。因此，中國的人權民主運動下個時期的目標就是要與國際人權 民主力量密切合作，迫使中共當局按同一標準與自己的人民進行全面的人權對話。 中國是民主的後來者，因此，任何其它國家民主化的成功經驗都可能在中國 被借鑒。大家可以從我剛才所介紹的人權民主運動的進展看到，波蘭的團結工會、 蘇聯的薩哈羅夫和捷克的「七七憲章」運動、南韓、台灣反對黨的建立與發展、台 灣反對運動通過基層選舉逐步擴大參政權的作為都成為中國人權民主人士做法的對 象。然而，其它國家的先進們恐怕沒有遇到象中共這麼殘酷和狡猾的對手。因此， 我們更需要準確地把握形勢，智慧地運用策略。首先，我們中的任何個人或方面不 能僅止於成為人權和民主運動的個人或一派，而應該形成有機的力量才可能不被中 共當局分而制之各個擊破，方可影響甚至主導社會的變革。為此，組黨運動、自由 工會運動、「社會良心」知識分子和「北京之春」知識分子需要有機的結合。這種 結合併非指大家熔在一個組織裡工作，而是互相呼應，互相保護。從政治生態上講 ，組黨和自由工會客觀上為看起來較溫和的「社會良心」知識分子和「北京之春」 知識分子提供了政治上的外圍保護層，「社會良心」知識分子和「北京之春」知識 分子會為組黨和自由工會運動提供道義和思想資源，並為民主化創造思想和文化的 自由化前提。對於致力於組黨的朋友，作為中國社會中一支直接從事民主化的政治 力量，更要解決如何和民眾的利益相結合的問題。一個最好的策略就是投入人民代 表的選戰，通過爭取代表民意而和民眾的利益結合起來。然後，逐步擴大自由選舉 的空間。任何政黨，除非是訴諸武力的革命黨，只有通過選戰才能真正生存、發展 和發達。這也是任何國家的民主化過程不可缺少的環節。 作為民主的後來者，佔有全球近四分之一人口的中國的民主化較多地集中 了世界正義力量的關注和支持，這也許是中國經歷了諸多苦難所換來的為數不多的 好處之一。幾千年來的中國就像在一個長長黑黑的隧道裡艱行，這個隧道裡遍佈亂 石和樹根隨處都可以把你絆倒，而且，遂道本身隨時都可能塌方。終於我們已經看 到這隧道出口，《經濟、社會和文化權利國際公約》，《公民暨政治權利國際公約 》，《自由與公民權利宣言》，《社會公正與公約權利宣言》等宣言，以及先進民 主國家的楷模，就像從洞口射進洞內的陽光，照清腳下的道路，中國人民的覺醒， 中國人權民主力量和世界正義力量堅韌不拔的努力是加固隧道的支撐，以防隧道在 最後階段塌方。當然，倘若中共政權願意站到歷史正確的一邊，中國走出黑洞的過 程就會縮短，艱難將會減少，代價將會降低。 朋友們，希望見就在前面，讓我們攜起手來共同努力。 最後，鑒於上述從事中國人權民主運動的人士不斷遭受任意逮捕、監禁、傳 訊和騷擾，鑒於中國的監獄和勞改農場裡仍關壓著數以千計的思想犯和良心犯，鑒 於中國政府權力腐敗導致嚴重分配不公而造成的對生存權的嚴重危害，鑒於中國的 人權指標全方位地遠遠落後於上述兩個國際公約所揭櫫的標準，我在此呼籲，並敦 請各位與我們一起呼籲中國政府並監督其 一、盡快在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完全批准加入聯合國《經濟、社會和文化權利國際 公約》和《公民暨政治權利公約》，不留保留條款； 二、盡快修改與上述兩個公約相違背的憲法條款，首先在憲法前言中刪除「四個 堅持」； 三、盡快修改與上述兩個公約相違背的法律和法規，特別是嚴重限制人民結社自 由的《社會團體登記管理條例》； 四、取消對社會科學和人文科學研究的任何限制； 五、開放言論和新聞自由； 六、允許工人、農民自己組織起來爭取和保護他們的合法權益； 七、釋放一切思想良心犯，停止以思想、言論、宗教信仰治罪； 八、開放自由選舉，首先真正做到現行選舉法所規定的自由程度； 謝謝，謝謝各位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