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紹智談朱熔基國企改革


  程鐵軍


      國際媒體日前紛紛報道，中國總理朱熔基於十一月二十三至二十七號，在遼
寧省委書記聞世震、省長張國光的陪同下，前往遼寧省錦州、葫蘆島、大連等地，
視察國企和糧食流通體制改革，遼寧的一些大中型國有企業已經或者正在出現轉機
，有的已經扭虧為贏。如果象遼寧這樣的困難省份能夠如期完成改革目標，全國一
定能夠完成。

      朱熔基的講話，強調了改善外部宏觀經濟條件，和加強企業內部經營管理兩
個方面，特別指出了減員增效和配備好領導班子的重要性。針對朱熔基視察遼寧發
表的這些講話，筆者採訪了美國普林斯頓中國學社負責人，中國著名經濟學家蘇紹
智教授。以下是訪談記錄（已經蘇教授本人過目）：

      問：朱熔基總理上任之初，曾經立下軍令狀，誓言「一個確保、三個到位和
五項改革」，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內容之一，是在三年內完成國企改革，基本做到扭
虧為贏。可是最近有不少報道，都說朱的很多改革計劃遭遇阻力，甚至出現倒退。
然而朱熔基在遼寧的講話，仍然認為國企改革的目標可以如期完成。您看朱的這番
談話，是不是有點「假大空」的味道？

      答：我認為，不能說朱熔基的講話是「假大空」。他這個人，講話和辦事的
作風基本上是實事求是的。大家都知道，遼寧是國企問題最嚴重的省份之一，如果
遼寧能有起色，那麼從邏輯上推，沒有理由說別的地方就不會有起色。但朱熔基講
話的前提值得我們分析，他的問題是，仍然用計劃經濟的思維方式，老是強調國家
宏觀政策調控，和企業領導班子建設這樣一些從屬性的問題，而不是從企業的所有
制和經營權或者說獨立的商品生產者這樣的根本缺席上去找根源。因此，他認為，
只要突出人的因素，企業就能扭虧增贏。但是從根本上說，公有制的弊端不解決，
企業不可能真正提高效率。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最近一個時期，國內外媒體報道說，國企改革實際上已經停滯，特別是前不
久，政府再次批示國有銀行，向國營企業擴大貸款，沖銷呆帳，等於變相地把那些
虧損企業養起來。這種政策也許能使一些國營企業的日子暫時好過一些，但這並不
等於企業經營狀況的根本好轉。

      問：朱熔基計劃三年完成國企改革，可是目前已經過去了快一年。全國改革
的總體情況如何？據說比去年還要差。如果遼寧搞的好，那麼遼寧的成功經驗又如
何？從媒體報道朱熔基在遼寧的講話，我們看不到具體事實。您認為朱熔基「三年
完成改革」的斷言，是現實的嗎？

      答：正因為朱熔基沒有走出計劃經濟的老路，因此他就沒有把改革的重點放
到明確企業產權和改變經營機制上，老是圍繞著管理權的收與放，宏觀調控政策的
松與緊上打轉，特別是沒有觸動所有制這個根本問題。大中型企業的股份制改革，
曾經喧鬧一時，現在也沒有進展。當然，對於小型國有企業，「一賣了之」是不對
的，但是從根本上說，恐怕無法避免私有化，只不過私有化的過程要盡量做到公平
合理，不要讓貪官污吏藉機中飽私囊。

      從國企改革的全局來看，目前情況並不樂觀。除了國企虧損面比去年繼續擴
大之外在投資機制上，不但沒有前進，而且有明顯的後退。國營銀行奉命增加對企
業的貸款，大量沖銷呆帳壞帳，這些做法都是重複以前國有企業的老路，以往的經
驗已經證明，「填補無底洞」不可能從根本上使國營企業扭虧增贏。從這個意義上
說，三年完成國企改革的任務，恐怕難以實現。

      這次朱熔基視察遼寧的講話，雖然提到遼寧出現了轉機，但是並沒有詳細報
道有什麼成功的經驗，因此，我感到，這些報道缺乏說服力。

      問：朱熔基在遼寧還談到了國營糧食流通體制的改革。他一方面強調國營糧
站要提高競爭能力，另一方面又嚴禁非國營糧商收購糧食。請問，這種既要壟斷，
又要競爭的政策，是否自相矛盾？

      答：是的。朱熔基總理的糧食流通改革方案有不少自相矛盾的地方。這和他
計劃經濟的思維方式是一脈相承的。當然，我自己認為，國家對市場的一定干預是
可以的，就連市場高度發達的西方民主國家，政府也對糧食市場有某種程度的干預
。但是干預並不等於限制或者禁止市場競爭。在出現糧食供過於求，「谷賤傷農」
的時候，國家應該，也可以制定並實行對糧食的最低限價，以便保護農民種糧的積
極性。但中國的做法是禁止私商收購和儲存糧食，這樣就等於保證國營糧站的壟斷
地位，扼殺了公平合理的競爭。以往搞糧食統購統銷的經驗教訓，已經證明它不能
保護農民的利益，而且還要浪費國家大量的資金，對生產者和消費者雙方都沒有什
麼好處，倒是給官商和大大小小的「糧耗子」們提供了可乘之機。因此，中國應該
好好考察和學習一下外國糧食市場的成功經驗，真正建立起合乎國際慣例的糧食市
場。

  一九九八年十二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