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朱熔基先生公開信 《北京之春》編輯部 朱熔基先生: 借這次你訪問美國之機,我們願就人權問題和你展開對話。 近幾年來,中共政府在國際上極力主張對人權問題要對話不要對抗。這看上 去不錯,但何以只和外國政府對話,卻拒絕和本國人民對話?不久前,一批六四受難 者組成對話團要求與當局對話,至今未見有任何積極的回應。這除了證明當局缺乏 基本自信之外,實在很難找到別的解釋。在你和克林頓的聯合記者會上,你又講到 「只有不同意見的朋友才是最好的朋友,只有諍友才是摯友」。其實,要讓普天下 持不同意見的人們彼此都成為朋友,既無可能,也無必要。真正既可能又必要的是 彼此寬容,決不因意見不同就把別人打成敵人,就把別人關在國門之外或是關在監 獄之內。 你把現今中國人權方面的缺點歸咎於歷史,歸咎於中國幾千年的封建專制。 你說中國共產黨一直是反對專制獨裁,反對反動政權侵犯人權的,只不過「中華人 民共和國只成立了五十年,五十年和幾千年比較,怎麼可能把所有問題解決」。按 照這種說法,似乎中國在人權問題上的一切,好事全是共產黨干的,壞事全是祖宗 造的孽。這話講得太過分了,非但沒有說服力,反而顯出不自信,不真誠。 眾所周知,自中共建國以來,就開始了大規模的、持續不斷的政治迫害運動 。從土改、鎮反、三反五反、反右反右傾、到文化革命,到六四,到現在,僅僅是 因為思想,因為言論,因為和平地表達不同政見,因為不同的政策主張,因為不同 的黨內派系,因為家庭出身,因為階級成份,因為在歷史上曾經為舊政權做過工作 ,有時甚至是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生活瑣事,雖然沒有任何現行的觸犯刑律的行為 ,但就被扣上種種莫須有的罪名,被批鬥、被抄家、被監禁,以至被殺害者,還不 加上被株連的,按照胡耀邦在1980年對外國記者所說,至少也有一億人以上。其打 擊面之廣,持續時間之長,在古今中外的歷史上都是極其罕見的。再有三年大饑荒 。即便按照中共自己的標準,說人權就是生存權,就是吃飯權,那麼,中共也是人 類歷史上人權記錄最惡劣的政權之一。根據官方刊物的研究統計,在1959-1961三年 期間,「僅僅中國農村的非正常死亡人數,就可能達四千零四十萬」。同樣是根據 官方刊物的研究統計,縱觀中國歷史,在一九四九年中共上台執政之前的「二千一 百二十九年中,共發生二百零三次死亡萬人以上的重大氣候災害,死亡了二千九百 九十一萬多人」。這就是說,中共的「三面紅旗」,在三年之內餓死的人,就遠遠 超過了「封建專制的舊社會」兩千多年因自然災害而死的人數的總和! 以上所講,都是共產黨前無古人的創舉。怎麼能把它們全掛在古人的賬上?我 們中國人的傳統是記祖宗的恩德,唯有共產黨相反,把祖宗當成替罪羊,千錯萬錯 都成了祖宗的錯。根據上述事實,誰還能說中國共產黨「一直」在為反對專制和保 障人權而鬥爭?你說中共建國以來數十年,「在人權領域已經有了巨大的進步」,你 說只有中國共產黨「才知道在中國如何才能實行保障人權」,這話別人當然不信, 你自己信麼? 不錯,這些年來,你們對過去某些過於惡劣的錯誤有所糾正,例如在經濟的 改革和建設方面有所進步。不過,還是一位山西老農講了句大實話:「解放前,俺們 村就有一戶地主兩戶富農,已經是一部份人先富起來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再 說,由於你們只進行經濟改革不進行政治改革,致使貪污腐敗愈演愈烈。中共先前 是以革命的名義滅私充公,如今一大批權勢者又借改革的名義化公為私。兩樣性質 相反的壞事讓同一個黨全干了。這也是史無前例。 你公開主張禁止海外民運人士回國。你說「讓那些人回來以後,中國沒有法 制、沒有民主」。此話何其荒謬。國民回到自己的國家乃最起碼的人權,也見之於 聯合國的人權公約。不是說要實行法治,要依法治國嗎?中華人民共和國從來沒有制 定過剝奪國民國籍法,請問,當局是根據什麼法律、什麼程序就剝奪了我們的中國 籍和歸國權呢?事實上,你們甚至不敢對外公佈你們秘密制定的禁止回國黑名單,可 見你們也知道那是見不得天日的東西。當年鄧小平等在海外成立共產革命組織,明 碼實價地要用暴力顛覆政府,也不見被當時的「反動政府」禁止回國。莫非這就是 中共在人權方面的「進步」? 你又一次以中美兩國的經濟水平和文化水平的差距為理由,試圖說明兩國應 有不同的人權觀,然而大家都知道,美國今天的人權觀並非確立於今天,而是確立 於兩百多年前。 你說道:「假如你想對一個很窮的人談人權問題,也許他比較感興趣的是你只 談直選,但這不是,這不是他最感興趣的。他最感興趣的是人權的其他方面,諸如 受教育的權利、生存的權利、發展的權利、接受文化的權利,以及享有醫護保健權 等等。」這話至少有兩個不通。第一,即便「很窮的人」對直選一類權利不是「最 感興趣」(?),那麼,其他許多不是很窮的人們呢?既然允許一部份人先富起來,為 什麼不能允許一部份人先民主起來呢?為什麼不能允許那些在經濟上和文化上都已經 達到你所說的標準的人們先民主起來呢?很多人對京戲不感興趣,這決不構成禁止演 京戲看京戲的理由,為什麼有人對言論自由和民主選舉不感興趣,就構成了不實行 言論自由不實行民主選舉的理由了呢?第二,幾時有人證明過窮人不感興趣言論自由 和選舉權?如果他們有言論自由權,挨了餓能夠大聲喊餓而不被打成反革命,如果他 們有選舉權能夠支持彭德懷反對毛澤東,三年餓死四千萬人的大悲劇還可能發生嗎 ? 你說起,有人把關於美國人權問題的材料托你轉交克林頓,但你沒有轉交, 因為你相信克林頓有能力解決他們自己的問題。言外之意是,你們美國的人權也有 問題,只不過我們相信你們,所以不向你們施加壓力,但你們總向我們施加壓力。 你還進一步說:「中國每天都在努力改善人權情況,而美國卻未同樣迅速地努力改善 人權情況。」這些話看上去有理,其實不然,判斷一國人權狀況的好壞,最簡單、 最明確的一個標準就是,看這個國家有沒有公開的、不受壓制的自由批評。如果我 們中國人能夠在自己的國家裡,對政府違反人權的問題予以公開批評,中國的人權 狀況就及格了。 你不止一次向記者講:對怎樣改善人權保障人權,「我比你們更急」。但願如 此。然而事實是,在過去幾個月間,中國的人權狀況不進反退。身為政府總理,你 對此又負有什麼樣的責任呢?事到如今,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好,不要再重複那 套既不能騙自己、更不能騙別人的舊意識形態陳詞濫調。首先要面對真實。必須承 認,在過去幾十年間,中共的一黨專政對中國人民犯下了嚴重的錯誤以至罪行。凡 有良知的中共領導人都不能不對中國人民懷有深切的愧疚。中共當局必須拿出勇氣 ,下定決心,明確作出放棄一黨專政,實行自由民主的莊嚴承諾。首先,從終止政 治迫害,保障言論自由做起。 一九九九年四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