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詩人革命家的故事 (國內)胡 俊 不幸的消息姍姍來遲:俞心焦和女友在北京雙雙被捕,判刑7年。「我原本只 是個抒情詩人,甚至曾經一度被稱為知識分子。但是現在,我更樂意做一個自由戰 士。我熱切地關心著政治。作為一個社會結構中的人,我的政治權利是永遠不可拱 手讓渡的。我當前的政治行為與我的寫作行為在真正的詩意上取得了一致,兩者毫 無矛盾之處」。(《別了!我的同志們》) 自「六四」結束與鄧小平南巡後,中國社會不再有激情和勇氣,不再有智慧 和創造,開始全面滑向專制、罪惡、庸俗、貧弱和物化。俞心焦的出現,似乎是一 個象徵,代表了社會光譜的另一端。「在1993年夏我致力於倡導中國文藝復興之前 ,我審慎地對自身作了一番資格考察,從我的經歷與修行來看,我發現我是我們的 。開始發言的時候,我已知道我確有把握,那時我站在窗邊全心身顫慄。那時以來 ,我走的就是英雄主義和理想主義的道路,那是渴望尊嚴、渴望進入自由王國的人 們的必經之路。」(《與永恆取得聯繫》) 1993年夏,俞心焦在杭州和上海講學時,正式提出並致力於倡導「中國文藝 復興運動」。這是一個旨在為中華民族肩負起社會正義與文化重建的雙重使命的運 動。1994年7月,全球發行的《星光》月刊發表了俞心焦的《掀起中國文藝復興運動 》一文,立即在文化界產生了強烈反響,從官方文藝理論的「掌門人」王蒙(雖說 他是來打棍子的),到持自由立場的人才學家雷禎孝和哲學家李磊,還有民間評論 家裡紀。一時,恰如一位印尼華僑學者孫希所言:「文藝復興」的幽靈在東方上空 徘徊。 1995年末,俞心焦與他人一起在廣東創辦中國新文化季刊《工作》,向時代 發出了微弱但卻是堅強的聲音。刊物得到香港工商、金融人士的資助及大陸部分體 制內作家的支持。「現在他躺下要看看高空中是否也有冤鬼遊蕩/很快他站起來雄獅 般抖落塵土/在惡意的謙虛與江湖酒令之間/他選擇了如日中天的公正。」(《自畫 像》)作為一個詩人,俞心焦是天賦的;作為一個自由戰士,俞心焦是一往無前的 。現在,他要告訴世界:詩人不僅是對苦難心靈的鼓舞,也是對專制政權的革命。 不敢參與政治革命的文化運動是不可能造就出精神巨人的,而沒有文化理想的政治 革命則是膚淺的。 1997年7月,「中華民族復興黨」在杭州秘密宣告成立。俞心焦以其出色的思 想、組織才能和特有的人格魅力被選為第一任主席。「中華民族復興黨是從中國文 藝復興運動和中國文化復興運動中產生出來的。它是立足於文化本位的真正能夠代 表民間進步呼聲的政黨。除了熱切地關注廣大工農的命運之外,我們黨還有這樣一 個特徵,那就是遵從文化的內在奧義,而且本身就具有強大的文化創建能力。致力 於文化創建和維護自由表達的權力,這也是我黨的重大方針政策之一。中華民族復 興黨還將是一個堅定地維護世界和平的政黨,但在忍無可忍時,我黨也可能採取以 暴抗暴的軍事性行動」。(《別了!我的同志們》) 中華民族復興黨的成立,表明中國自「六四」運動結束、知識分子喊出「告 別革命」、不再擔當社會正義的代言人後,一群懷抱拯救民族的理想的年輕文化知 識分子,試圖用個人的犧牲精神來喚起整個社會的熱情、良心和勇氣。同時,中華 民族復興黨的成立似乎也在告訴國際社會,在關注中國的民主運動的時候,應該把 眼光放得更大、更遠一些,不要僅僅盯在海外的流亡者身上。俞心焦的建黨行動似 黑夜裡的星光,雖不光芒萬丈,但給人指明方向:在政治上我們是能夠做自己想要 做的事情的。這一點,在日後成為第一個在中國公開向中共當局註冊登記成立政黨 的中國民主黨浙江黨部負責人王有才身上,得到了最好的印證。 俞心焦的建黨實踐給王有才以極大的鼓舞。他們開始就進一步拓展政黨活動 的方式作廣泛而深入的意見交流。作為一個詩人革命家,俞心焦是浪漫而輝宏的。 在剛組建完中華民族復興黨後,俞心焦就豪情滿懷地寫下《別了!我的同志們》。 這份政治遺言寫得是如此的悲壯,以至於有一次當俞心焦和王有才走在路上面臨搜 身危險時,王有才幾乎要將它撕碎吞下肚裡。作為一個政治活動家,王有才日後則 以一種踏實的風格組建了中國民主黨。 杭州因西湖而美麗,也將因革命的發祥地而驕傲。1998年元月,俞心焦花了 近三個月的時間,考察了福建、廣東、湖南等省份的許多城市和農村,接觸了不少 的工農大眾。他與他們交談,甚至和他們一起參加勞動。他深深地意識到,任何一 切真正意義上的文化運動,必須要對自己的人民,尤其是對工農大眾表達更實際的 愛和更大膽的信任。 4月,俞心焦在杭州就中華民族復興黨當前和今後面臨的形勢與任務以及全體 黨員應有的工作態度等問題,作了題為《及時行動,精誠團結》的演說。同時,他 還就中共當局逮捕中華民族復興黨黨員熊晉仁、馬哲、馬強和吳若海作了嚴正的譴 責,並向海外媒體就此事件所作的報道致以謝意。會後,這份極富詩意激情的演說 稿,作為中華民族復興黨的一份綱領性文件,向外界作了散發。「當前我們的政治 目的和政治任務毫無疑義地是為了結束法西斯式的一黨專制,建立以法制與民主為 原則的多元政治國家。執政黨不依仗暴力的威懾而是靠質量競選取勝,這一點應當 作為中國政治生活的準則被確立下來。我們的終極理想決不會只滿足於簡單的政治 或經濟操作方面而是要創立更加合乎人道和天意的文化國家,它的意義在於對人的 精神的造就而決不是世俗概念上的關於成敗得失的算計。「對詩人來說,此舉或許 是一種浪漫;但在中共當局看來,這是一種膽大妄為的「挑釁」。 6月下旬,俞心焦在被中共當局連續跟蹤後於寧波至杭州的途中被捕,但24小 時後又被釋放了。俞心焦被釋放,給世人一個錯誤的信號,似乎中共當局默認了民 間的建黨活動,因為俞心焦是以中華民族復興黨黨魁的身份被拘捕的。按共產黨慣 例,他必下大牢無疑。一種可能的解釋是,中共當局迫於美國總統克林頓即將來華 訪問的形勢需要,釋放了俞心焦。受此錯誤「利好」消息的鼓舞,王有才在俞心焦 被釋放的第二天,立刻將設計好的黨綱、黨徽向中共民政當局提出申請,成立中國 民主黨,自此,拉開了長達半年之久的中國民間建黨運動的序幕。這既為中國政黨 政治的實踐贏得了時機,也檢驗了中共當局簽署聯合國「人權公約」的誠意。7月中 旬,俞心焦秘密來到上海,就中華民族復興黨的組織、策略和具體操作計劃以及同 海外的民運組織的溝通等問題,同各界朋友作了深入的探討。年末,在組織徵集就 中共應如實向社會公眾反映百年不遇的洪災損失情況的簽名活動後,俞心焦再次遭 到當局警告性的拘捕。 1999,一個被預卜為災難的年份。當中國面對共產黨執政後為實現民族的進 步而掀起的最大規模的「六四」民主運動十週年來臨之際,俞心焦和其他許多異議 政治活動家一起,被捕入獄。「我無限地熱愛生活。任何一個正常的人都不可能心 甘情願地把自己逼入牢獄,但是出於對自身之外更多人的命運的關心,我選擇了危 及自身幸福的道路。我毫不留戀地拋棄了所謂的'著名詩人'的名號以及由這一名號 所派生出來的其它利益。是的,如果我像當前那些無恥作家那樣去寫作,我就早已 淪落為一個有時也會把'高尚話題'用來裝點門面的中產階級了。只是對這樣的生活 ,我絲毫不感興趣。現在我唯一的愧疚,是針對愛戀我的親人和少女,但請相信, 我對你們的愛決不會由於我們不能生活在一起而消解趨弱,它是巨大的,不著痕跡 的,但決非抽像。」「同志們,或許不久的一天,我就要被他們的'神聖法律'判為 十惡不赦的罪犯,今後你們要想見我一面都將是相當困難的事情。我將在永無休止 的審問和囚禁中受盡磨難,但我決不允許自己垮掉或改變自己的信念。我希望我的 痛苦能夠激勵你們繼續鬥爭的勇氣,而不是使你們更加消沉、失落,更不希望你們 更加怯懦,甚至無恥地背叛。如果你們真想安慰我,你們就應當知道你們最應當去 做什麼。」「除了鬥爭,我們不會再有其它的工作了。同志們,更努力些吧,雖然 我將離開你們,但別忘了,我也在繼續工作。今後我的主要工作,是坐牢,是去付 出我全部的生命。」「毫無疑義,我們都是追求真理的人,但真理不可能被任何一 個人廉價地抵達,它需要我們付出高昂代價,需要我們超越於一切世俗慾望之上開 始真正靈性的生活。正確地解決生死觀,避免雖生猶死,是我們追求真理的最起碼 要求。當代意義上的中國革命與世界革命需要遵循真理的引導。如果真理是一束光 ,那麼革命就不僅僅是對光的發現而是變成光本身。總是停留於借光的階段是不負 責任的。」「同志們,當我被囚禁、被槍殺的一天終於到來時,我希望大家化悲痛 為力量,希望你們明白,實際上,自由而英勇的心靈是任何邪惡勢力都不能夠將它 囚禁、將它扼殺的。你們一定要更加無所畏懼,因為恐懼是最敗壞生命的。你們應 當自信、快樂;對於自由而勇敢的心靈,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唱歌、舞蹈。在這個世 界上,真正的牢獄只有一個,它的名字叫'恐懼'。當那殘酷的一天真的到來時,你 們要想到,真正坐牢的不是我,而是那些始終被恐懼心理所支配的以及深深地恐懼 著我們的人。」「同志們,最後我要說一聲:我愛你們!同時請允許我再次提醒你 們--務必各盡其職,把我黨的關於文化創造和人性解放的事業不斷推向勝利!」( 《別了!我的同志們) 這就是俞心焦。他的意義不在於是否起草了成熟的政治綱領或進行了多少次 街頭演講;在於以其特有的精神魅力感染了相同志向的人(王有才),起而行之, 於「湊巧」中促成了1998年中華大地上風起雲湧的民間建黨運動這一歷史事件。這 就是詩人革命家的故事。 波蘭詩人杜維姆說:「政治不是我的職業,它是我良心與熱情的功能。」著 名的文藝評論家李劫先生這樣讚譽道,俞心焦是「自中國有新詩以來最偉大的詩人 」。 我想說,作為一位年輕的詩人革命家,同樣的讚譽,俞心焦亦當之無愧! 一九九九年七月二十五日 (作者是俞的朋友,發自中國國內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