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一年蒙族反抗風潮 鄧來閣 【編者說明】此文是作者尚未發表的《文化大革命在內蒙古:挖肅運動與民族關 系》一書的第十章第二節。本刊發表時略有刪節。 1981年8月22日晚,內蒙古黨校的灰磚牆上三條大標語赫然醒目——「強烈要 求中共中央撤回28號文件」,「保衛民族自治權利」,「爭取民族生存」。同類的 標語也同時出現在呼市其它地方。問題顯然出在內蒙黨內上層——中央28號文件8月 10日發到內蒙,8月13日區黨委召開工作會議,向盟市、旗縣黨委書記傳達。這次會 議結束的當天就出現了上述標語。8月23日上午,標語被官方撕掉,但事情剛剛開始 。 9月5日下午,內蒙古大學召開全校師生大會,傳達28號文件——《中共中央 書記處討論內蒙古自治區工作紀要》。會場坐得滿滿的,幾十年來中國人對付會議 的各種手段:看書、寫信、睡覺、聊天、打毛衣等等暫時收了起來——77、78級大 學生分配在即,沒準這紅頭文件與他們的前途有關。而生於斯、長於斯的蒙族學生 對此更是格外關注,他們早已從各種渠道聽說了這個文件。 這個文件是81年7月16日上午經中共中央書記處第111次會議討論通過的,該 會議由胡耀邦主持,萬里、習仲勳、方毅、宋任窮、姚依林、余秋裡等人出席,烏 蘭夫、楊靜仁、鄧立群、朱穆之等人列席。由時任內蒙古第一把手的周惠匯報情況 ,匯報的依據就是內蒙黨委幾次討論通過的《匯報提綱》。這個文件共八條,基本 內容集中在前七條,主要是肯定內蒙黨委「堅決貫徹執行了三中全會的路線、方針 、政策,積極平反冤假錯案,認真落實民族區域自治政策、幹部政策」。「因而, 民族關係處理得比較好,生產恢復得比較快,」。「中央也是滿意的」。 文件傳達完,漢族學生並未感到有什麼不可接受,蒙族學生卻議論紛紛: ——我們蒙古人被整死了上萬人,作為直接責任者的漢人領導卻不受任何法 律制裁。我們三番五次投書中央,以至萬人聯名,請求依法懲辦滕海清等人,中央 一概置之不理,如果蒙人上萬條人命頂不上一個漢人,我們這個主體民族還有什麼 權利可言?所謂「民族關係處理得比較好」,「各民族比較滿意」純屬強姦民意, 周惠的匯報是欺上瞞下,中央的態度是大漢族專制獨裁。 ——我們的新聞機構不是一直宣傳「外蒙在蘇修的掠奪盤剝下國弱民窮」嗎 ?現在又讓我們趕超外蒙,這不等於說內蒙更弱更窮嗎?中國的宣傳機構為什麼騙 人?!內蒙古地大物博,人口稀少,為什麼抱著金碗討飯吃?外蒙受蘇修的掠奪, 內蒙受誰的掠奪呢? ——關於流入人口問題,28號文件前後矛盾,既肯定「今後不向內蒙古移民 的方針是對的,」又允許外省人流到內蒙去。還不能堵,堵也堵不住,這不是鼓勵 外省向內蒙移民嗎?內蒙的蒙族才二百萬,漢人是蒙人的九倍,流進來的都是漢人 ,其結果必然是使我們這個主體民族有名無實。內蒙是我們蒙族自治區,我們有權 利保衛自己的土地,保護自己的生活空間。 ——文件上一面強調民族團結,一面排擠、歧視少數民族,為什麼蒙人的自 治區非要漢人當第一把手?滕海清、鄭維山、尤太忠、周惠哪個不是漢人?文革時 民族團結高唱入雲,可蒙族人卻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什麼"雙依靠",是你們漢族人 離不開內蒙這塊肥肉。我們蒙人憑什麼離不開你們漢人!離開你們,我們會少死多 少人!少吃多少苦!少受多少氣!……。 「挖肅」留下的悲慘記憶,被侮辱、被歧視的民族心理,受擺佈、被愚弄的 感受,弱小民族自我保護意識與偏狹過激的民族情緒混雜在一起,使蒙族大學生迅 速聚集到一個旗幟之下。 28號文件在別的院校也引起了同樣的反響,失望、不滿和仇恨在內蒙大地上 如燎原之火蔓延開來。 如同北京大學在北方各高校中的地位,內蒙古大學成了呼市乃至全內蒙大專 院校的旗幟。精英人物應運而生——內大學生會民族部部長、歷史系四年級學生席 海明被推選為首席代表。 28號文件成了觸發內蒙古民族民主運動的導火索,文革後的第一次大型學潮 ,第一次少數民族清算大漢族專制體系的抗議活動拉開了帷幕。事情後來的發展, 彷彿是八年後六·四民主運動的預演。 1981年9月10日上午十時許,內大蒙生代表十人到內蒙黨委請願,在黨委大樓 前被攔住,代表們向門衛說明了來意,遞交了請願書:因內蒙古只有周惠同志參加 了書記處匯報工作會議,所以最好請周書記解釋,如有困難,請黨委指定人選,凡 能代表區黨委者均可。晚上八時許,大樓裡走出兩個人來,一位是黨委副秘書長李 俊譚,一位是辦公廳副主任蘇瑞峰。兩人對代表們滿臉陪笑,歉歉連聲:「同學們 ,對不起,我們來晚了,讓你們等了十個小時。」說畢,一一握手,噓寒問暖,賠 禮道歉,其情景與八年後天安門廣場上慰問絕食學生的中央大員大致相同。他們的 答覆更是感人肺腑:「同學們的要求及行為是完全正確的,我們絕不能和文革時期 一樣,理解的要執行,不理解的也要執行。整整一天沒接待你們是我們的錯誤,周 惠同志到北京開會去了,經寶音圖秘書長同意,決定在三、五天內一定召開區黨委 與學生代表的座談會,你們有什麼要求和意見可以在會上詳談。會議的具體時間, 我們事先用電話通知你們。請大家放心,難道區黨委還能欺騙你們嗎?」代表們不 勝感動,滿腹怨憤頓時雲散。 聞知代表們凱旋,內大校園一片歡騰。學生會刷出海報:「黨委決定在三、 五日內與代表座談,請同學們靜候佳音。」 翌日,其他院校的蒙生亦紛紛派代表到黨委大樓請求解釋28號文件,要求參 加座談會,得到同樣的答覆後,歡天喜地而歸。他們高興得太早了。 一天之後,風雲陡轉,黨委第二書記廷茂(蒙族)在內蒙古團校畢業典禮上 發表講話:「內大學生連文件都沒看,就到黨委鬧事!」消息傳出,各校嘩然。 ——我們到黨委反映情況,上合憲法,下順民情,憲法難道是給漢人定的? 我們蒙人不受憲法保護嗎? ——什麼叫「鬧事」?辭典上寫的明白:「聚眾搗亂,破壞社會秩序」,才 叫鬧事。幾個代表到黨委遞個請願意書就是搗亂嗎?等了十幾個小時就是破壞社會 秩序嗎? 一石激起千層浪,廷茂一字貶損,引起了席捲整個呼市的軒然大波,矛盾迅 速升級、轉化,和平的請願上訪變成了對抗性的集會遊行,對中央文件的疑問變成 了對內蒙黨委的譴責。官逼民反,這一下學生可真的「鬧事」了。 廷茂講話的第二天,呼市各大專院校的蒙生兩千餘人聚會新華廣場,席海明 、白燎原登台演講,說明事情經過,其它院校的代表亦上台發言,抗議黨委誣蔑學 生。會後,部分蒙生舉行遊行,散發傳單。「懲辦殺人兇手滕海清」、「維護憲法 」,「保護民族權利」,「不許污蔑學生」等口號此起彼伏,多年的積憤終於找到 了渲洩口。 三個月後(12月8日)學潮撲滅不久,周惠在直屬機關支部書記會上披露出事 情的「原委」,拿出了「鬧事說」的根據:關於這次鬧事,很多同志不知原委。會 上給大家印發了一個傳單言論摘錄。還有兩份傳單,我想把情況向同志們談談。這 次學潮已經三個月了,大致可分為五個階段:第一階段,在學生出面鬧事之前,就 有人張貼標語,做輿論醞釀。…… 周大人不愧是中共黨內的「秀才」,風剛 剛起於青萍之未,他就洞察事物的本質——這次鬧事是有計劃、有組織、有綱領的 ,學生們後面肯定有後台,後台就在黨委內部,他們為學生通風報信,煽動民族主 義情緒,這是民族分裂的嚴重事件。在文革中吃了極左的大苦頭的王鐸則從歷史上 找出了這次學潮的"反動脈絡":在內蒙古,歷來就有那麼一股勢力(極少數人), 他們以民族利益代表者為幌子,出來蒙蔽、拉攏群眾,反對共產黨的領導。這種活 動在內蒙古的歷史上有過三次,第一次是47年自治區政府成立後,第二次是文革, 第三次是現在。 十三年前,在挖「內人黨」的高潮中,滕海清就說過同樣的話:「階級敵人 的另一個陰謀就是利用民族問題大做文章。」滕海清說這話的時候,周惠正在外省 挨鬥,王鐸正在本區的牛棚中受審查。在民族問題上,周惠、王鐸的思維方式與他 們竭力主張懲辦的滕海清等人是別無二致的。 地方民族主義常常是大民族主義壓迫的產物,區黨委的「鬧事說」對於日益 高漲的民族情緒來說,如同火上澆油。蒙生們面臨著被打成「民族分裂主義分子」 的險惡命運,決心背水一戰。各種傳單、標語出現在大學內外。各校蒙生互通聲氣 、互相支援,蒙族幹部、工人、知識分子滿懷同情,密切關注著事態的發展。要求 黨委與蒙生對話的呼聲越來越高。 要平息事態,必須有人出面,內蒙黨委把難題下放給內大黨委。9月15日上午 ,遵照上級指示,內大召開學生代表座談會,《人民日報》、《新華社》記者列席 。會上,校方一再勸告學生,要按照正常渠道在民主與法制的軌道上解決問題,不 要擴大事態,一意孤行。學生們則一再要求內蒙黨委兌現諾言,否定「鬧事說」。 會開完了,問題絲毫未得解決。從9月16日起,呼市各大專院校的蒙生代表繼 續前往黨委請願,至10月24日,僅內大代表就去了二十多次,電話詢問逾百次。 9月25日,地處哲盟的通遼民族師範學院的三名蒙生代表,從兩千里外來到呼 市,代表哲盟93萬蒙人,請求周惠到這個蒙族人口最多的盟去解釋28號文件。 與此同時,中央民族學院的蒙族學生寄來了熱情洋溢的聲援信,信中說;「 你們是在為維護真理,爭取民族平等而戰。你們的事業是正義的,正義的事業是不 會孤立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們永遠和你們站在一起。」 更激烈的呼喊來自錫林郭勒草原,9月26日呼市街頭出現了署名「錫林浩特蒙 古族青年」的宣言書,宣言書說:「廣大的內蒙古草原已掀起了一場熱愛民族,保 衛土地的鬥爭。」「動員廣大蒙古民族斬斷伸向蒙古地區破壞民族自由的黑爪!」 「還我故鄉內蒙古。自治、自由、自主的內蒙古萬歲!」 9月28日,一份署名「部分牧民」的蒙文傳單出現在呼市街頭:「大漢族主義 越來越猖狂地阻礙民族統一和獨立!」「為結束幾個世紀以來的壓迫和屠殺而鬥爭 !」 這些口號聽起來嚇人一跳,其實是老生常談。中共在建黨的二十多年裡喊的 比這些牧民要響亮得多,因此,它博得了上至烏蘭夫下至老百姓的一致擁戴和感謝 。這種感念之情從下面的文字中可見一斑——我們以無比的熱情,遙向你們致以衷 心的謝意。三百多年來,蒙古民族一直受著大漢族主義的壓迫,痛苦是難以盡述的 。只有在你們領導下的中國共產黨和人民解放軍,才完全改變了這種歷史的不正常 關係,真正以民族平等的精神,來大力協助我內蒙古民族的發展求得徹底解放。… …深信在你們的英明領導下,內蒙古民族的前途,必然是光明的。(《內蒙人民代 表大會致毛主席、朱總司令電》(一九四七年四月二十七日) 《民族問題文獻彙編》第1114頁) 這是三十四年前,內蒙人代會全體代表給毛、朱發的致敬電。如今,前輩以 為不復存在的大漢族主義,後人正在努力打倒;前輩的感謝,則變成了後輩的激忿 的斥責。 區黨委憂心如焚,眼看國慶將至,絕不能讓這個從天而降的學潮破壞「安定 團結」的大好局面。可是計將安出?黨委諸公深深感到,比起九月中旬的黃河抗洪 搶險來,學潮要可怕得多。蒙生們提出的問題既有代表性又有合理性,他們既無法 解答又不能不予理睬。很多蒙漢幹部都認為,滕、吳、高、權、李應該懲辦。28號 文件關於外省人口流入問題的說法確實前後矛盾,不能自圓。有些蒙族幹部公開站 出來替學生說話,更多的人靜觀其變,暗懷同情。而左派和投機家則另有韜略—— 9月28日周惠剛剛回到呼市就聽到這樣的匯報:「我們不怕學生鬧事,就怕黨委動搖 。」這種混淆是非,獻媚討好的表白使周惠等人增強了設堤築壩,以防民變的信心 和勇氣。其具體措施仍是歷代封建統治者對付少數民族的慣用手段——撫剿並用。 「撫」的辦法有三: 其一,接見蒙生代表。 其二,學習公佈有關政策。 其三,頌揚黨的民族政策,宣傳民族團結。 關於「剿」分兩方面。 其一,區黨委某些領導人在不同場合多次指責學生「鬧事」「學生中有極少 數壞人」「不要被人利用」的警告不絕於耳。 其二,派遣公安人員四處活動,偵察學生動靜,密切注視黨內蒙族中上層人 物的活動,以確定學生的黑後台。遺憾的是,這些辦法奏效甚微,學生對此極為反 感。 ——廷茂為什麼不見呼市代表,只見通遼的代表,這明明是想挑撥東、西部 蒙族的關係。 ——民族團結的基礎是平等,逍遙法外的殺人兇手與含冤九泉的無辜死者之 間有什麼平等而言,中共無視我們兩百萬蒙人的要求,包庇滕海清等罪犯,還跟我 們大講民族團結,這豈不是欺世盜名! ——黨的民族政策有好有壞,為什麼只提好的不提壞的? ——報上公佈的人口數字是假的,鄂旗45年時是二千人,怎麼51年成了七百 人?78年黨委文件說「挖肅」把僅二千多人的鄂族人幾乎全打成了「反黨叛國集團 」,怎麼不到三年就剩下了一千三百人,那七百人哪去了? 總之,事情到了這一步,正面教育也罷,側面嚇唬也罷,「剿」也罷,「撫 」也罷,全部失靈。9月28日晚,呼市十所院校的蒙生集會於農牧學院,歡迎通遼代 表,並將各校學生的捐款交給通遼代表。9月30日晚,內大蒙生在黨校禮堂召開國慶 晚會,各界蒙族名流和各大專院校一千多人參加,文藝界著名人士和內大學生表演 了精彩的節目。10月5-6日,各院校上千的蒙生列隊至黨委大樓遞交請願書,寶音 圖秘書長收下,並保證兩天內答覆學生——周惠能否與代表對話的問題。 撫剿失敗後,區黨委只能「拖」,在拖延中穩住陣腳,尋找出路。而除了集 會、請願外,學生也只有等,等黨委出面說句公道話。運動進入僵持階段。 10月16日,區黨委打破僵局,五天的黨委擴大會議拿出了一份由黨委和政府 共同簽發的文件——《關於學習貫徹中央28號文件的決議》。是日,該決議以傳真 電報(編號21)的形式發往各旗縣。決議包括四個方面的內容: 1.堅決和中央保持一致,堅決貫徹執行28號文件 2.集思廣益,廣開言路,使文件卓有成效地貫徹落實。 3.對少數人鬧事做了分析,並表明了內蒙黨委的態度。 4.根據中央9號文件精神,對鬧事問題提出了處理辦法。 蒙生們得悉此事,立即予以反擊:「作為下級黨委,區黨委與中央保持一致 是無可非議的,但其中有兩處歪曲了事實,我們必須表示反對。」 1、21號傳真電報無視當時28號文件尚未傳達到旗縣一級、廣大幹部群眾對文 件的內容還不知曉的事實,宣稱:「全區各族廣大幹部、群眾經過學習和研究,一 致認為,28號文件是劃時代的綱領性文件,表示要堅決擁護和貫徹執行」,這是強 奸民意。 2、電報誣蔑學生,歪曲事實,胡說:「呼市一、兩所學校的極少數不明真相 的青年學生出面,散發傳單,秘密串連,造謠誣蔑、攻擊黨中央,嚴重地違反了黨 和國家的民主與法制,破壞了安定團結。」 10月20日,內大、農牧等院校的數百名蒙生結隊前往區黨委交涉此事,秘書 長寶音圖出面應付。學生們要求黨委拿出學生"誣蔑、攻擊黨中央的證據來,寶音圖 含糊其詞:「沒有點哪個人的名嘛,反正攻擊和對抗的人是有的。」學生們反駁: 「這是蠻不講理。如果我們在傳單、講演中說區黨委中有反革命,你們質問我們, 我們像你一樣回答,行不行?」秘書長理屈詞窮。 平心而論,在這次學運中,身為蒙族的廷茂和寶音圖扮演的是最難堪的「以 夷制夷」的角色。如果說第二書記廷茂類似於「挖肅」中的高錦明,那麼寶音圖則 頗近於89民運中的政府發言人袁木,只不過他的臉皮和詭辯術尚未修煉到袁氏那種 地步。在學生的質問下,慌了手腳的寶秘書長把皮球踢給了書記們:「明天下午周 惠、廷茂等同志到內大解釋、說明這個問題。」 10月21日上午,內大校黨委通知蒙生,下午在體育館開會,區黨委給大家解 釋28號文件。是日下午,體育館人山人海,蒙生們大惑不解——五千個座位為什麼 被對此毫無興趣的漢族學生佔了大半?他們不知道,這是區黨委為了顯示實力(漢 人的數量就是他們的實力)威懾蒙人的特意安排。開會前,各校蒙生代表再次向主 持人遞交了要求澄清21號傳真電報的請願書。然而,廷茂仍舊做起了關於28號文件 的報告。「千呼萬喚始出來」的周書記在台上正襟危坐,彷彿蒙生們的要求與他毫 不相干。自尊心大受傷害的蒙生,打斷廷茂的講話,要求澄清黨委對他們的指控, 主持人斥責蒙生破壞會場紀律,一些不明真相的漢生亦隨之鼓躁,各校蒙生憤而退 場。並決定自次日起(10月22日)六大院校蒙生聯合罷課。 區黨委自學潮伊始就尋找學生們的黑後台,孰不知,黑後台正是他們自己, 正是他們迫使蒙生一次又一次走上街頭,正是他們把蒙生逼上了這一步。 罷課的第一天,六校成立了聯合罷課代表團,向校方遞交了罷課聲明,並制 定了罷課紀律:「蒙族學生必須以民族團結為重,對漢族同學不瞭解情況的指責和 辱罵都要採取克制態度,要做到『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同時,代表團派出學生小分隊深入旗縣,向民眾講明真相,澄清事實。在官 方辭典中,此舉被名之為「黑串聯」。 其實用不著「黑串聯」,內蒙各界蒙人早已聲氣相通。聯合罷課得到了各方 面的廣泛支持,其盛況彷彿北京89年「兩亂」的地方性預演。黨政機關、文教衛生 、新聞宣傳、工農牧商紛紛表態,聲援信、抗議書、請願信、意見書、公開信雪片 飛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份由內蒙團委、婦聯、民委、科委、體委、報社、電 台、社科院、呼鐵局、地質局、二毛、鋼廠等33個單位聯合簽署的「致中共中央和 內蒙黨委的意見書」。全文如下:中央28號文件下達後,社會上引起了強烈反響, 廣大少數民族幹部、工人和群眾對文件中的一些內容持有不同的看法,意見很大。 28號文件中的一些條款根本上背離了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關於民族問題的理論, 破壞了我黨一貫堅持和奉行的民族區域自治政策,剝奪了少數民族當家作主的根本 權利。所有這些內容是內蒙古自治區二百多萬少數民族不能接受的。我們認為,呼 市地區以及其它盟市的少數民族大學生就28號文件要求內蒙黨委做出解釋,並為此 採取的一系列行動,代表了廣大少數民族群眾的意願,是28號文件下達後的必然反 應。他們所提出的要求以及所採取的行動完全是正當的,是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憲 法的,是符合我們少數民族的根本利益的,我們表示完全支持。 首府帶頭,七盟響應。一時間,群情洶湧,函電交馳。 在筆者保存的傳單中,最能說明這場學潮的歷史原因的,是一群「新內人黨 」受害者寫給區黨委的信,在這封信中,最令人心碎的是下面幾行文字:我們這些 「內人黨」的傷殘者,在十年浩劫中,丈夫或妻子被大漢族主義殺害,現在真害怕 我們的子女再遭到鎮壓。我們的傷痕還未痊癒,我們的心仍在流血……。內蒙黨委 的21號文件是"四人邦"路線的產物,周惠作為第一書記,不敢做學生的思想工作。 21號文件是破壞憲法、鎮壓蒙古學生的文件……這是對整個蒙古民族的第二次鎮壓 ……如果不撤回21號文件和《匯報提綱》,我們將同自己的子女站在一起,用我們 殘廢的軀體去迎接蒙古民族的第二次浩劫。 面對如此局面,區黨委作了兩件事。 第一,10月23日召開了黨政軍、政協負責同志和有五千多黨員幹部參加的大 會,傳達中央「加強黨對思想戰線的領導,改變渙散軟弱狀態」的指示。 第二,重申黨的民族政策。10月25日重新發表周恩來1957年8月4日在青島民 族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關於我國民族政策的幾個問題》。其中有幾段話,頗 值得一引——我們反對兩種民族主義,就是既反對大民族主義(在中國主要是反對 大漢族主義),也反對地方民族主義,特別要注意反對大漢族主義。就是有一些地 方民族主義的傾向,也要研究它的來源……,不能把這些由於歷史、社會、經濟的 原因而產生的一些懷疑和不信任,都說成是地方民族主義傾向。不應該簡單地批評 某些地方民族主義傾向,而是應該誠懇地幫助兄弟民族瞭解產生這些傾向的根源, 去掉他們的懷疑。肯定地說,民族自治權利必須受到尊重……忽視民族自治權利的 傾向多半是從大漢族主義來的,應該批判。 外部壓力引發了內部分歧,黨委內部出現了不同的聲音,廷茂的講話就不乏 弦外之音——認真開展批評自我批評……對於大量存在的人民內部矛盾問題,只能 從團結的願望出發,用說服教育的方法,做耐心細緻的思想工作。以理服人而不能 以勢壓人,絕不能重蹈「四人幫」作亂時的覆轍。 此時此刻,黨委裡出現這種聲音是耐人尋味的,儘管它比趙紫陽發出的同類 聲音要微弱、隱曲得多,但是它在在表明,隨著事態的發展,黨委裡出現了兩派, 一派堅持「民族分裂」說,另一派則持「內部矛盾」說。廷茂講話中只提「鬧事」 ,不提「民族分裂」。強調自我批評,以理服人,反對以勢壓人、任意誇大。廷茂 的轉變是有代表性的,許多蒙族黨員幹部對周惠的所作所為不以為然,甚至有不少 人支持學生罷課,為他們提供種種方便。 畢竟是初生牛犢,居然敢以血肉之軀去衝撞那吞噬了五十五萬知識分子的青 春、才華、熱血以至生命的鐵幕,畢竟是少數民族中的第六代知識分子。罷課的第 三天,代表團決定,如黨委再不回答問題,他們就進京上訪。校方傳達黨委指示, 「應就地解決,不要去京」。蒙生們回稟:「希望書記們接見代表,交換意見,消 除誤解。」為了給父母官們找個台階,代表團還主動向黨委做了檢查,承認某些做 法不妥,存在一些錯誤。並提出將進京的日期推遲兩天,以便黨委考慮。對於這一 切善意而主動的讓步,黨委未予絲毫理睬。兩天後,學生們被「逼上梁山」。 聯合罷課委員會決定,六校各選一名代表,由內大白燎原領隊,赴京上訪。 罷課總指揮席海明留守呼市,掌管全局。 1981年10月29日下午五時許,天氣陰冷,北風蕭瑟。赴京上訪團白燎原身穿 中山裝,其餘五人青一色蒙古袍。在數千人的護送下來到呼市火車站。這是一個令 石人淚下的悲壯場面。無數只手從四面八方伸向代表,幾千雙期待的眼睛投向他們 。一個女生哭了,頃刻之間,站台上一片悲聲,男人的臉抽搐著,大顆大顆的眼淚 滾落下來,女人、孩子泣不成聲……,他們送走的是奔赴沙場的將士,是捨身求法 的「高僧」,是一個弱小民族的希望。代表們揮淚上車,火車啟動了,站台上迴盪 著六名代表的齊聲呼喊:「我們一定以死相爭!我們一定不辱使命!」白燎原在當 天的日記中寫道:「多少同胞嗚咽哽塞,泣不成聲,血氣方剛的彪漢尚且如此,何 況婦孺!多少鈔幣帶著同胞之赤誠與體溫,灼燒著余之雙手。男兒有淚不輕彈,然 是時,餘熱淚縱橫,欲罷不能……眼鏡早已被淚水打濕,眼前模糊不清,耳畔滿是 感人之聲。余喉管哽塞,口不能言,唯頻頻點頭而已。一個約十一、二歲之小女, 舒展其纖細小手,捧上數十枚硬幣及數斤糧票,聲音嘶啞道:『叔叔,我只有這麼 一點錢,請收下吧。這是我的一點點心意,祝你們勝利歸來。』余聞之,淚潸然下 ……余雖才疏學淺,但寧死不負眾望,即肝腦塗地亦將回報同胞之情。」 這是在「青山起舞,黃河歡笑,萬里草原傳捷報」的凱歌聲中長大的一代, 是在一次比一次深重的民族災難中領略人生的一代,生活教給他們懷疑,但他們的 思想武器仍是馬列主義。他們不大馴服,但還談不上「反對黨的領導」(廷茂語) ,更談不上「民族分裂」(周惠語)。作為弱小的民族,他們比漢人更注重理性、 克制與和平。 罷課代表到京,國家民委派員接待,住進了國務院招待所。第二天,代表們 找民委和國務院反映問題。聽了一些維護安定團結的老調子後,再無下文。代表們 將此行的目的寫成書面材料交上去,一連三天過去了,無人理睬,代表們心急如焚 ,再次上書中央,請求派員接見,這一天是11月4日。 代表團走後,呼市的遊行示威一浪高似一浪。大中小學蒙生及社會各界蒙族 萬眾一心,連日上街,舉行了井然有序的遊行示威,遊行隊伍以學校或工廠、機關 為單位,首尾相連,糾察隊手挽手在兩邊保護,從黨委大樓到新華廣場,常達十餘 裡,旗幟如林,人如潮湧。「還我民族自治權利」、「強烈要求中央修改」28號文 件"等口號震撼蒼穹。遊行者義憤填膺,圍觀者悄然動容。 值得敬佩的是,區黨委仍舊無動於衷,各種傳媒一派昇平詳和,整個主體民 族發出的吶喊居然在自己的自治區裡毫無反應。 畢竟中央英明,知道這樣拖下去不是辦法。11月5日下午,國務院辦公廳副秘 書長鄭思遠、國家民委副主任楊東昇代表中央,出面解答了代表們提出的問題:「 中央的28號文件、內蒙的21號傳真電報是完全正確的,學生們鬧事是錯誤的。但是 只要你們從現在起停止鬧事,我們一定既往不咎。」白燎原當即反駁:「我們對28 號文件的大部分內容是擁護的,只是對個別條文有意見,主要是幹部比例問題、外 來人口問題、對滕海清的處理問題。我們認為,這些方面文件與黨的民族區域自治 政策不符。至於21號傳真既嚴重失實又誣蔑學生,更談不上完全正確。內蒙黨委出 爾反爾,失信於民,把我們逼上梁山,錯誤不在我們而在黨委。楊東昇同志在不做 任何調查的情況下就妄評是非,是不講道理的。」面對白的有力反擊,鄭、楊二人 不得不表示,先把代表的意見匯報中央,再予答覆。第二天代表團派人返呼,匯報 北京的情況。 再說呼市方面。 周惠11月7日向黨政幹部傳達了「中央書記處會議精神」,說:「有六名學生 自稱是內蒙大學生代表到北京上訪,主管部門對他們明確規定:不許搞串連,否則 立即逮捕。中央給他們辦了學習班,什麼時候通了,什麼時候放回去。不通就繼續 學習,通過一個回去一個。」區黨委別的領導人在傳達周的講話時又加了幾句:「 六名學生代表中有四名沒看過28號文件,到了北京思想通了,只有領頭的很頑固。 」「他們提出參觀中南海,中央滿足了他們的要求。」話不多,卻內涵豐富——威 脅恫嚇,挑撥離間,醜化詆毀,盡在其中。部分蒙生上當了,以師院為首的激進派 聽到周惠的講話後,大罵代表們「草雞」(內蒙方言:膽小鬼),立即召集數百人 ,重組代表團,準備扒車入京。 派回去的代表聞訊趕回北京。白燎原等人立即馳電呼和;「周氏所言,純係 捏造,旨在瓦解學運。萬勿來京,以免上當。如不信任吾等,則將誤大事、毀全局 ,望罷委會明察。」 在此關鍵時刻,席海明明智而果斷地制止了激進派。他和白燎原都清醒地估 計到,如依激進派行事,那麼破壞交通,聚眾滋事等罪名就會隨之而至,政府抓人 就有了借口。費盡心血維持的,以理性、和平、團結、紀律為宗旨的學生運動就會 毀於一旦。 北京的六名代表發完電報,強壓怒火,去找國務院信訪局討個說法。信訪局 局長張成梁「舌戰群儒」——--代表:周惠傳達的「中央書記處會議精神是否屬實 ?」 張:周書記能給中央造謠嗎? 代表:既然確有此事,為什麼不先和我們見面? 張:你們來北京鬧事,為什麼先和你們見面? 代表:中央為什麼對我們進行誣蔑、造謠?我們一沒有被辦學習班,二從未 提出去中南海,三,我們六人不但看了28號文件,而且認真討論過。為什麼中央不 敢說實話? 張:中央並沒說過這些話,至於內蒙黨委在什麼情況下說的,我們不清楚。 代表:你剛才不是說,周惠不可能給中央造謠嗎?既然如此,周說的就是真 話,而你現在又說中央沒有說過這些話,這就等於說周惠說了假話,造了謠。你不 覺得你的話前後矛盾嗎? 張(惱羞成怒):你,你們幾個蒙古人就是想鬧事,老實告訴你們,別說一 個內蒙,就是新疆、西藏一塊鬧,我們也不怕!我們有強大的人民解放軍! 學生們無話可說。張局長大獲全勝。 中國人民解放軍真是萬應法寶,有了它,袞袞諸公既不必為形式邏輯犯愁, 也不必為中國式的「國會縱火案」遮羞,著急時還可以用槍桿子解決「一小撮」。 八十年代中、後期的西藏平叛、新疆平亂、北京平暴在更大的範圍內驗證了張局長 的話。如果蒙生代表們知道八年後中共為嫁禍於「鬧事」的學生而採取的種種不可 告人的手段,他們此時的悲憤可能會大大緩解——與漢族的遭遇相比,政府此次對 他們這個只有區區二百萬的蒙古族實在是客氣多了。 呼市方面,繼續舉行聲勢浩大的示威遊行,11月13日達到高潮。七千餘蒙人 走上街頭,其中不乏黨政幹部、基層領導、新聞從業人員和中小學生。講演者聲淚 俱下,捐助者慷慨解囊。七千條喉嚨喊出一個聲音:「懲辦滕海清!」「還我自治 權利!」席海明等罷課領袖晝夜操勞,一方面說服激進派,一方面為悲觀者打氣。 他們打的是「擦邊球」--爭取合法鬥爭,讓當局無法動手鎮壓。 與此同時,內蒙黨委動用了所有的宣傳機器,大力宣傳28號文件如何深入人 心。11月9日,《內蒙古日報》頭版發表了「我區各族幹部熱烈擁護堅決執行黨中央 重要指示」的報道。11月11日,就在張局長抬出人民解放軍的那天,該報發表新華 社消息:「各族幹部群眾在學習中央對內蒙古工作指示時認為,我區貫徹三中全會 、方針、政策出現一派興旺景象。」好像反諷得還不夠味,廣播、報紙又大力宣傳 ,內蒙黨委如何堅決貫徹執行「六中全會的決議和鄧小平的指示——堅持實事求是 ,發揚優良傳統,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 北京方面進入最後階段。 鑒於中央蠻橫無理、半步不讓的強硬態度,代表們決定退而求其次,爭取最 低限度的成果——請中央發復課電。表示自己聽中央的,讓內蒙古黨委丟面子。他 們之所以這樣忍辱退讓,是因為他們深知,蒙族畢竟是少數,這樣拖下去,對罷課 的學生,對整個民族都不利。然而就是這個最低限度的要求也遭到拒絕。代表們決 定絕食,以死相爭——爭一紙復課電,以死明志——告訴同胞,吾儕不辱使命。絕 食前,代表們各自寫了絕筆書信,寄給家鄉父老和同窗友朋。 絕食的時間定在三天後(11月17日)的零點。可是這一消息剛一傳出,北京 方面先「草雞」了。連夜找代表協商,代表們態度堅決:「既然你們不回答問題, 那麼我們之間已無話可談,請各自走路吧。」儘管有解放軍壯膽,局長大人們還是 下了軟蛋。 11月13日晚,信訪局局長張成梁、民委幹部邢波、國務院幹部李建國三人代 表政府宣讀了復課電: 內蒙古自治區人民政府: 國務院領導同志指示:內蒙古自治區部分大中專學校罷課的學生應立即復課 ,搞上訪的學生也要立即返校復課。罷課影響學習秩序,不利於安定團結,是內蒙 古自治區各族人民不贊成的。學生們對黨和政府有什麼建議和意見,可以按照組織 系統向上反映。黨和政府會認真研究的,學生們復課後,學校要加強團結的教育和 組織紀律的教育,不要歧視罷課的學生,學生要安心學習,為把內蒙古自治區建設 成模範自治區,為把我國逐步建設成為現代化社會主義強國而貢獻智慧和力量。 國務院辦公廳1981年11月13日 白燎原等要求政府代表澄清「中央書記處談話精神」誣蔑代表的問題,張成 梁答曰:「此事我們不清楚,你們是當事者應該最清楚,我們熱情地接待了你們, 沒給你們辦學習班,沒軟禁你們,更沒有說過不通就不許回去的話,你們的行動是 完全自由的。」 白燎原又提出21號傳真電報的問題,請求答覆。張很不耐煩,不予理睬。白 追問,張再次表現出領導幹部的權威和大民族的義憤,指著白燎原的鼻子拍案大吼 :「你,你反動!」白燎原毫不示弱,以拳擊案,怒斥張局長:「你才反動!你平 白無故地說我反動,是代表中央還是代表你個人?如果代表中央,這事沒完!請你 說清楚。」張怕再惹出事端,無法交待,只好強忍怒火說:「我代表個人的意見。 」白燎原:「既然是你個人的意見,我就不和你一般見識。」代表們哄堂大笑。 張的蠻橫強霸其實是有來由的。二十多天後,周惠在區直屬機關支部書記會 上揭開了謎底——胡耀邦同志對上訪一事做了批示:「對內蒙上訪的,要採取嚴厲 的立場,並限期離京。不能採取含含糊糊的軟弱態度,這同新疆的民族糾紛不同, 否則我們要上當。」(新疆的民族糾紛指的是一九八一年十月,在新疆南部的Kashg ar城維、漢之間爆發的民族衝突-作者) 翌日,苦戰了十四天的蒙生代表在天安門廣場合影留念,當晚乘車返呼。 11月15日上午,數千罷課學生聚會新華廣場,歡迎代表歸來。 罷課又延續了四天,11月19日罷委會宣佈復課。 八年後的一個夏日,席海明向筆者談了當初決定復課的原因:「中央表態後 ,我們考慮,如果不復課就等於和中央對抗。我們之所以不想硬幹,就是因為這樣 只能引起鎮壓,白色恐怖會使蒙古人更不敢說話,鎮壓後的形勢更嚴峻,更可怕。 任何進步都得有個過程。……」 從9月10日到11月19日,整整五十天,成千上萬的蒙古族學生以死相爭的就是 讓內蒙黨委丟面子這樣一個結果。然而,在中國少數民族的民族民主運動史上,這 五十天將作為民族覺醒的里程碑而佔據它應有的位置。它第一次公開喊出了被壓抑 了幾十年的爭取民族權利的呼聲,顯示了蒙族民眾反抗大漢族專制主義的智慧、勇 氣和力量。蒙族學生們的理智、克制、和平、有序的鬥爭藝術不但避免了暴力鎮壓 及其必然伴隨的生命、財產的損失,而且為中國的民主運動提供了有益的經驗。可 以肯定地說,如果89民運的組織者、參加者象81年蒙生一樣有理、有節,能進能退 ,像他們一樣懂得「任何進步都得有個過程」,那麼,中國的政治民主化只能提前 ,而不是相反。 另一方面,這一次以學生為主體、全蒙族的反抗運動,也教育、震懾了執政 黨,使他們不得不重新認識文革給民族關係帶來的巨大陰影,不得不重視少數民族 的某些要求。因此可以說,這次抗爭在一定程度上促使中共中央對少數民族地區采 取了較寬容的讓利讓權政策,1984年出台的「民族區域自治法」就是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