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利欽辭職與俄國政局發展 公 月 2000年的頭條爆炸性新聞 一九九九年的最後一天，六十八歲的俄羅斯總統葉利欽在國家電視台向全國 發表緊急電視講話，宣佈辭去俄國總統職務。他表情嚴肅而滿懷深情地告訴俄國百 姓同胞，在離人類歷史上一個有魅力的日子就剩一點點時間，在二０００年即將到 來，一個新的世紀，一個新的千年即將開始的時候，他將在大家面前作「最後一次 新年祝辭」，「最後一次作為俄國總統給你們發表講話」。因為「經過長時間的苦 苦思索，我作出決定，在即將過去的這個世紀的最後一天辭職。」 葉利欽顯然製造了新年的第一新聞，這個令全球深感意外的消息，打斷了世 界上幾乎所有媒體的準備已久的新年報導計劃。正如美國廣播公司駐莫斯科記者在 現場報道中所說，葉利欽「搶了」新舊千年交替的新聞。從美國各大電視網到歐洲 各國電視台，主持者們紛紛中斷了原先計劃的迎接新千年的報道，插入播報葉利欽 辭職的新聞和介紹有關檔案資料。 這位第一任俄國民選總統在電視講話中否定了人們以往對他所謂「專權」的 批評： 「聽說過很多次：葉利欽試圖以任何方式把持權力，不會將它交給任何人。 這是胡說，不是事實。我經常說，我的行為都在憲法的範圍內，不超出一步；說過 在憲法規定的期限內選舉聯邦議會，議會已經這樣選了。同樣地，我願意總統競選 在二０００年六月如期舉行。這對俄國非常重要。我們創造了一個先例：權力從一 位總統和平、文明地移交給新當選的另一位總統。」葉利欽解釋了自己為何在任期 屆滿以前辭職的必要性。他說：「俄國必將伴隨新的政治家進入新的千年，他們是 新面孔，有智慧，有氣魄，充滿活力，我們這些掌權多年的人必須離開。」葉利欽 分析了不久前俄國議會選舉的結果，指出「看到了人們在杜馬（議會）競選中對新 一代政治家表達了怎樣的希望和信心，我明白我已經完成了平生事業。我國從現在 起向前邁進，不會回到過去。我決不站在大道上，阻礙歷史的自然發展進步。」 葉利欽請求俄國百姓寬恕 對俄國政治具有不同態度的人大致都會承認，這位提前六個月放棄俄國最高 權力的人為俄國歷史，也為他本人的政治生涯寫下了令人感歎的精彩一頁。尤其可 貴的是，葉利欽在講話中還多次向俄國人民表示了歉意，請求他們的寬恕：「在今 天這個對我來說極重要的日子裡，我想比平時多說幾句心裡話。我請你們寬恕，因 為很多我們的希望沒有成為現實，過去認為容易做的事，辦起來很難，且伴隨著痛 苦。很多人相信，灰色、停滯和專制的過去能夠馬上躍進到了一個光明、富裕和文 明的未來。我向他們中的一些人道歉，為了他們的願望沒能得到滿足。」「以前我 自己相信會有那樣的跳躍，但它沒能出現。在一些方面，我太天真，一些問題太復 雜。為減輕錯誤和失敗的後果，我們奮鬥過。在這個複雜的時期，很多人在生活中 經歷過激烈的震撼。」在過去的近十年間，蘇聯共產黨交出政權，聯盟解體，經濟 振蕩，民族衝突。在這過程中人們形成的對新制度和葉利欽的怨恨是否會煙消雲散 ，難以定論，但是，在聽了葉利欽的表示之後，至少不會再耿耿於懷吧。何況葉利 欽說得又如此懇切：「在今天這個對我極重要的日子裡，我想讓你們知道一些情形 ，以前我從未說過。你們每一個人經歷過的痛苦也是我的痛苦——它烙在我的心裡 。在不眠的夜晚，痛苦的焦慮折磨著我：必須做什麼，以致人們最低限度的生活可 以好一些？我沒有比這更重要的工作。」 葉利欽特別申明他之所以離開職務，「不是由於健康，不是由於那些複雜的 問題糾纏在一起。」而是「新一代正在接替我，也們能夠做得比我更多更好。」他 表示自己根據憲法已經簽署了一個命令，將俄國總統職責交付給總理弗拉基米爾· 弗拉基米洛韋奇·普京，自己退休。「在未來的三個月內，依憲法他是國家元首。 三個月內將舉行總統選舉。我一直對俄國人的讓人驚奇的智慧有信心，因而在二０ ００年三月底，你們能作出什麼樣的選擇我成竹在胸。」「在道別的時候，我要說 幸福這個詞是我給予每一位的祝願，你們應當幸福，你們獲得幸福理所當然。親愛 的同胞，新年快樂，祝願你們幸福，在一個新的世紀。」 在發表電視講話之前，葉利欽一早就在克里姆林宮同普京會晤，電視講話結束 ，葉利欽又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會見了普京及全俄宗教領袖阿列克西二世，此後舉行 了向普京轉交「核匣子」的儀式，將裝有控制俄羅斯核武器的「核控鈕」的手提箱 交給了代總統普京。這只「核按鈕」手提箱是俄羅斯總統權力的象徵，一九九一年 葉利欽從前蘇聯總統戈爾巴喬夫手中接過了這個手提箱。除了在接受心臟手術時暫 時將總統權力交給當時的總理切爾諾梅爾金外，他一直將該手提箱帶在身邊。然後 ，總統舉行午宴，參加午宴的有國防部長謝爾蓋耶夫、內務部長魯沙伊洛、外交部 長伊戈爾·伊萬諾夫、安全會議會秘書謝爾蓋·伊萬諾夫、武裝力量總參謀長克瓦 什寧和其他官員。午宴後，葉利欽同普京兩人一起回到葉利欽在克里姆林宮的辦公 室談話，之後，葉利欽離開克里姆林宮回到莫斯科郊區的「戈爾基——９」官邸。 在離開克里姆林宮前，葉利欽象徵性地將憲法和總統胸佩的一級「祖國功勳」獎章 交給普京，還把一支金筆送給普京，葉利欽說他用這支筆只簽正式文件——法律以 及俄羅斯國家元首命令和指示。俄國歷史上被稱為「充滿了象徵意義的」、「非常 難忘的日子」過去了。 突然辭職的內幕 曾經被人視為俄國的新「獨裁者」的葉利欽，歷來行事諱莫如深。對俄國政 壇的許多人，甚至他的家人來說，葉利欽的辭職決定使得他們感到吃驚。葉利欽的 愛女、負責總統形象設計和公關事務的總統顧問季亞琴科事後在接受俄羅斯《生意 人報》的採訪時說，她只是在去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早晨聽父親說起想辭職的話，而 當天下午就正式宣佈辭去總統職務，如此突然，季亞琴科說她母親因此沒能完全反 應過來，她也實在沒有想到父親會在當天就宣佈辭職。比較起來，代總統普京卻說 ，他在十天前葉利欽私下就已經向他透了風，有意讓他接班。普京在葉利欽正式宣 布辭職後表示，這一決定非常有利於他競選下屆總統。他也承認葉利欽在幫助他。 「十天前」在俄國政壇發生的一件大事就是，十二月十九日，「團結聯盟」在議會 (杜馬)選舉中獲勝，成為俄羅斯第二大議會黨團，團結聯盟正是得到葉利欽總統支 持的。再加上「右翼力量」聯盟等政黨對普京的支持，在新一屆杜馬中，實際上已 經形成了支持普京的多數派議會黨團。鑒於這樣的政治態勢，葉利欽作出了重大的 決定，此時辭職並宣佈提前舉行總統大選，無疑將打亂其他黨派的競選計劃，為普 京最終當選俄總統創造了良好的條件。曾經「走馬燈」似連續撤換了幾個總理的葉 利欽對普京是滿意的，普京也支持「團結聯盟」，葉利欽讓普京代理總統職務，是 對普京「助選」的政治大動作。 據俄羅斯媒體報道，從目前形勢看，普京在俄羅斯下屆總統選舉中佔據了有 利地位。一些西方分析家也認為，葉利欽及其一大批握有權力的追隨者，包括巨商 鮑裡斯·別列佐夫斯基、金融家羅曼·陀布拉莫維奇、前第一副總理阿納托利·丘 拜斯等都是普京的支持者。俄羅斯總統辦公廳第一副主任沙布杜拉蘇洛夫在克裡姆 林宮召開的記者招待會上發表講話中稱任代總統普京將在今年三月的總統大選中穩 操勝券，取得壓倒性勝利。儘管任何選舉結果都有可能，但普京被其他候選人擊敗 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在最近進行的幾次民意測驗中，普京的民眾支持率在俄羅斯政 治家中的均名列榜首。 除開為他心目中的繼承人普京在總統競選中獲勝鋪平道路外。葉利欽今年的 健康狀況進一步惡化也是他辭職的另外一個實際原因，儘管他在電視講話中可以否 定這一點。一九九六年葉利欽競選連任時出於盤考慮，沒有透露他患有嚴重心臟病 的情況。他的健康狀況一直是反對黨的話柄，甚至有人試圖以此為理由彈劾他。第 三個原因是最近以來，不斷有葉利欽不願放棄總統權力的各種傳聞，甚至有消息稱 ，葉利欽為保住總統職位將不惜以各種理由取消或推遲大選。葉利欽的辭職使俄國 內政治局勢變得明朗，葉利欽主動引退，實現俄國家最高權力的正常移交，也將為 葉利欽的政治生涯寫上光彩的一頁。據報導，在元旦克林姆林宮的新年團拜中，葉 利欽顯得從來沒有過的輕鬆「似乎跟與會的每個人一下子恢復了友誼」長期來給他 帶來很大困擾的疾病「彷彿消失得無影無蹤」。 接班人普京推行「第三條道路」 現在讓我們看看，被葉利欽委以重任的普京究竟是什麼人物。 弗拉基米爾·弗拉基米羅維奇·普京生於一九五二年十月七日。一九七五年 畢業於列寧格勒大學法律系，獲得經濟學博士學位，是預備役中校。普京自一九七 五年開始在蘇聯對外情報局工作，長期駐德國。從德國返回後任列寧格勒大學負責 國際問題的校長助理。一九九０年任列寧格勒市蘇維埃主席顧問，一九九一年任聖 彼得堡市對外聯絡委員會主席，一九九二年任副市長兼對外聯絡委員會主席，一九 九四年任第一副市長，直至一九九六年進入中央權力層面。一九九六年普京任總統 事務管理局副局長，一九九七年任總統辦公廳副主任兼總統監督總局局長。自一九 九八年五月任總統辦公廳第一副主任，七月任俄羅斯聯邦安全局局長、安全會議秘 書。一九九九年八月任俄羅斯第一副總理、代總理和總理。也許由於普京長期從事 中央的內務工作，人們對其並不很瞭解。但是在他擔任總理的一百多天內，普京顯 示出來的果斷風格頗受民眾歡迎。例如俄國對車臣的軍事行動，耗時已久，成效甚 微。在普京主政後，俄軍穩紮穩打，以傷亡極小卻不斷取得勝利，俄軍士氣大振， 以「反恐怖主義」名義進行的戰爭行為也深得民心，普京在百姓中的聲望處於最佳 狀態。面對西方可能不提供貸款和把俄排擠出八國集團的壓力，普京也沒有示弱， 堅持在車臣採取軍事行動。根據民意調查，普京個人的支持率從去年九月初的1.7% 迅速攀升至十二月初的57%。 現在要預測普京未來有何政治創舉為時太早。但是我們還是可以從他的言行 中看出一些基本的趨向。我們先來讀讀普京在剛剛接任代總統職位後發表的首份正 式文告《新年獻詞》中這樣幾段話，他說：「今天，我受命代理國家元首的職務。 三個月後將選舉俄羅斯總統。我要提請人們注意，國家將不會有一分鐘的權力真空 ，過去沒有，將來也不會有。我想告誡大家，任何超越俄羅斯法律、超越俄羅斯憲 法的企圖都將被堅決制止。」「言論自由、信仰自由、輿論自由、個人權利——這 些文明社會的基本因素都將得到國家的可靠維護。」「總統完全根據國家憲法作出 了移交權力的決定。只能過一段時間以後才能恰如其分地評價這個人為俄羅斯所做 的許多工作。儘管今天已經清楚，俄羅斯走上了民主和改革的道路，沒有離開這條 道路，可以宣佈自己是一個強大的獨立國家，這都是他的偉大功勞。」 不管人們今後如何評價葉利欽的功過，但是總的承認，在從舊蘇俄的共產極 權和計劃經濟向現代政治民主和經濟體制的艱難的轉型過程中，葉利欽是一個不倦 的推動者。普京對葉利欽的這個肯定，表明他繼承葉利欽的這個大致方向。 但是普京不會完全亦步亦趨地行進在葉利欽的老路上。值得人們注意的是， 普京早些時候發表過一項政策表明，表示他將領導俄羅斯走向一條既不盲目信奉自 由主義，也不重新推行共產主義的「第三條道路」。普京認為俄羅斯並沒有準備實 行「沒有節制的市場改革」，它不能成為另一個西方式的民主國家，或成為美國或 英國的翻版。普京主張在俄羅斯推行一種受到控制的、市場經濟和家長式統治的混 合型政策。他說：「我們只有把市場經濟的原則與俄羅斯現實生活中的民主自然地 結合起來，才能擁有一個有價值的未來。」他還提出，只有彌補社會上的深深的裂 痕，才能取得進步。為了實現全社會的團結，他提出發揚愛國主義，推行一種建立 在經濟和技術實力、而非軍事實力上的大國的歸屬感，號召人們忠於自己的祖國。 在談到俄羅斯人一向對國家的依賴、而不願自力更生一事時，普京認為，這是一種 客觀存在，在制定社會政策時必須加以考慮。在俄羅斯與國際社會的關係上，普京 希望使俄羅斯成為世界經濟的一個組成部分，擴大參與國際經濟組織。 普京非常注意給人們一種尊重法律的印象。他在一月五日與俄第二屆和第三 屆國家杜馬（議會下院）的議會黨團負責人舉行會晤後對記者說，與會各方一致認 為，應採取必要措施，保障下屆總統大選完全在法律的框架內進行，並向所有參選 者提供平等的競選條件。普京強調主張國家權力機構和國家杜馬的工作應有連續性 ，這種連續性必須有助於工作，而不是盲目繼承。俄聯邦委員會（議會上院）五日 召開特別會議確定，俄總統大選將於三月二十六日舉行。 還須注意的是最近普京連續簽署命令，解除了近幾年來在政治舞台上翻手為 雲復手為雨的三十七歲的葉利欽女兒塔吉揚娜·季亞琴科·葉利欽娜的總統顧問的 職務，解除了捨夫琴科、謝緬琴科、馬卡羅夫、亞庫什金四人的總統辦公廳副主任 職務。任命了維克多·伊萬諾夫為俄總統辦公廳副主任。這一切都是為了擺脫葉利 欽的某種陰影，塑造自身健康的政治形象。 葉利欽辭職的全球效應及對中國的影響 在今天全球村的時代，一個國家，尤其是大國的政治變動的效果總是全球性 的。葉利欽辭職引起了世界各國的普遍關注，烏克蘭總統庫奇馬表示，葉利欽作出 辭職決定是一個勇敢的、合乎邏輯的行動。亞美尼亞總統科恰庸發表聲明指出，葉 利欽為加強亞俄傳統友好關係作出了巨大的貢獻。獨聯體成員格魯吉亞、立陶宛、 拉脫維亞、阿塞拜疆也表示，葉利欽此舉不會影響各國與俄的雙邊關係。美國總統 克林頓也發表聲明，表示期待著與俄羅斯代總統普京的合作。英國首相布萊爾、法 國總統希拉克、歐盟輪值主席國芬蘭、波蘭政府、保加利亞總統、羅馬尼亞總統、 南非外交部都對葉利欽的辭職作出了反應。 中國國家主席江澤民還特地致函葉利欽，對他的辭職表示惋惜。江澤民在信 中說葉利欽在擔任總統期間，「為推動中俄關係的發展作了不懈的努力，我們共同 倡導建立的中俄戰略協作夥伴關係在雙方的精心培育下正日益鞏固。」江澤民表示 對中俄兩國的合作表示滿意，對葉利欽為兩國關係發展所做的歷史性貢獻表示高度 讚賞，相信葉利欽今後會繼續關心並促進兩國關係向前發展。江澤民表示「已結識 普京代總統」，「願與他進行良好的合作」。 應當指出，由於毛澤東開始的「一邊倒」的方針，幾十年來中國與前蘇聯在 社會政治經濟體制結構上有著高度的同質性。前蘇聯地區、現代俄國在政治經濟方 面的任何變動，不管是正面的還是負面的，積極的還是消極的，對中國都有現實的 示範意義。在今天中國，有多少老百姓心中的問題是：「葉利欽辭職了，江澤民可 不可以辭職，會不會辭職?」葉利欽為俄國的經濟政治問題向老百姓道歉了，中共領 導人呢，從毛澤東到鄧小平，到江澤民，何人向百姓道過歉，請求過寬恕?中共黨內 高層人物，包括江澤民本人也會在深夜人靜時自問：六十八歲的俄國總統未屆滿就 辭職為新一代開闢道路，七十五歲的中國國家主席在屆滿時會不會在連任，繼續為 年輕一代「掌舵」? 值得提及的是，俄羅斯代總統兼政府總理普京還簽署了《關於對停止行使全 權的俄聯邦總統及其家人提供法律保障的命令》。據說這是葉利欽讓出總統職位的 主要條件之一，在他離職後的自身安全要得到保障。普京簽署的命令意味著葉利欽 及其家人今後將不被追究法律責任。對於這樣一種處理方式，未來中國政治中是否 也可以傚法?給那些因為害怕政治變動遭受懲罰從人不願讓出權力的人人吃一顆「定 心丸」，以減少民主政治發展道路上的障礙? 江澤民在新年致詞中說過，「面對心得世紀之交，每個國家有遠見的政治家 都應當從歷史的高度思考：未來世界應該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應該為實現這樣一 個世界作出什麼樣的貢獻。」面對俄國人的榜樣，現在是要看中共領導人是否是「 有遠見的政治家」，能否「從歷史的高度作出貢獻」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