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訪與撞擊 ——台北文化之旅 黃 翔 一次訪台的契機 一九九九年三月十三日,瞬間感覺世紀末臨近,即與在太陽房裡寫了一首詩 《千年禧》,正好偶然翻看美國的中文報紙世界日報,見副刊上「詩迎千禧年」征 詩獎活動,就隨即寄了去一試,也無所謂獲獎不獲獎。心想一個詩人是否真是詩人 ,他一生的創作成就也不是由哪次獎來作出評估的;更不是由哪幾位評審委員來作 出判定的。任何一種獎只具有相對的參照意義,它只是對一個詩人的創作、哪怕是 一首詩的評價標準之一。一般的獎如此,諾貝爾文學獎也如此。因為人類精神世界 氣象萬千、豐富多元各有各的取向、各有各的好惡、各有各的趣味。詩學見解和美 學標準千差萬別。詩歌只有不同層次上的區別,所以可以見出大詩人或小詩人、或 者詩人和寫詩的人;但同一層次上卻只有個性風格彼此迥然相異卻絕無高下之分。 而詩學中真正的大家在一個時代卻極為罕見,屬少數;因為這樣的人必須兼具各種 因素和各種才能的綜合。而大家往往反而很難得到世俗社會的認同,也許得獎的機 遇可能相比之下更少。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得獎的未必是最好的詩,未得獎的未必 次於得獎的詩,也很可能更好。如就諾貝爾文學獎而言,托爾斯泰就未得獎,儘管 他的文學成就遠遠超過許多獲獎者。這次「詩迎千禧年」詩歌獎也一樣。我想也許 有些「功成名就」者可能不一定甚至不屑於參加,因為參加了也不一定獲獎,萬一 不獲獎,對於虛榮的人來講還有個面子問題。我是抱了一顆平常心參與征詩活動的 ,萬一獲得獎,絕無「范進中舉」的那一份歡喜,心裡確倒有個潛在的意願,借此 機會名正言順地去台灣一遊。結果,一天果然接到一個來自台北的電話,通知我說 ,我的詩獲獎了。打電話的人叫綠蒂,本名王吉隆,台灣中華民國新詩學會和中國 文藝協會的理事長,他也是這次征詩活動的主概策劃者。不久,他寄來了正式邀請 函,邀請我去台北參加頒獎典禮。在台北圓山飯店會議中心舉行典禮也舉行詩歌朗 誦,並配合獲獎詩歌書法展覽,詩人自已寫或請書法家代寫也行。書法和朗誦,兩 者都使我感興趣。多年以前我就曾暢想搞一次個人的「詩書狂展」,以中國傳統的 行草或狂草書法藝術將自己的詩歌展現於龍蛇狂舞的線條藝術中。這一次雖不是個 展,集體展也可一試鋒芒。 一九九三年第一次訪美時,我就曾被邀請訪問台灣,但那次是政治的角度邀 請,後來因我提前返回中國大陸未成行。這一次卻是文化性的邀請,而且是從詩的 角度,我決定去「那遙遠的地方」瀟灑走一回。我早就夢想去台灣走一走,看一看 。我的父親、母親、二叔、姑姑都曾去過台灣。在童年時代我就曾聽到過從台灣返 回中國大陸的小姑媽向我描述過那個炎熱而美麗的島國,我一直想去看那裡的三樣 東西—天、地、人以及滲透這三者的特異的島國文化,實地接觸一下那裡的詩人和 作家,這是我借此機會去台灣的主要目的。我無意純粹從政治層面去接觸台灣社會 ,使我注目的是文化,當然也包括政治文化在內的文化。這次頒獎典禮的主辦單位 台灣文化建設委員會,策劃單位為中華民國新詩學會,幾個頒獎項目同時舉行,會 場氣氛非常熱烈,能容納數百人的大會場坐滿了人。台灣許多著名詩人和作家都應 邀來參加了,其中也有的人獲獎。獲獎的除了個人也有集體,包括台灣的聯合文學 雜誌等。除了獎金,我獲得一個水晶玻璃獎座,那上面燙著金字,有我的名字和獲 獎詩歌名稱。會場外面的房間,四壁掛滿了獲獎和未獲獎的詩歌書法作品。我看見 我自己用毛筆書寫的行草書法橫幅千年禧很醒目地掛在堆滿「詩迎千禧年」詩集的 簽到桌背後,旁邊還有一幅條幅,是用楷書工整書寫的我的詩的最後幾句:「火中 讀紅塵,是禪化最好的方法,火海中讀出唯一的不死。」是舉辦單位請台灣書法家 專門書寫的。我看了看其他的書法,除請人代寫的以外,有些詩人自己用鋼筆或毛 筆書寫的書法作品,詩歌和書法兩者都非常具有一已個性特色和藝術風格。玩味間 ,使人感覺滿室詩書氛圍瀰漫。 頒獎儀式完了後,舉行了詩歌朗誦,分個人和集體進行。個人上台朗誦的有 台灣女詩人席慕蓉和詩人向陽等人,我應邀上台作了朗誦。經與主持人協商,我朗 誦的不是獲獎的詩歌,而是特別選擇了一首有關天安門運動的詩《不,你沒有死去 》,意在面對兩個世紀之交,我們展望新世紀的第一輪日出時,決不能忘記歷史滴 血的黑暗。我在朗誦前特別指出,除了寫於文化大革命高峰時期的火炬之歌外,這 是我經常朗誦的詩歌之一。我曾從北京朗誦到紐約、從紐約朗誦到斯德哥爾摩,從 斯德哥爾摩朗誦到台北,今天我首次面對的是台灣人民心靈的黃金廣場,我相信同 種同文的台灣人民和大陸人民的心是息息相通的。我朗誦完了回到座位上,坐在近 旁的台灣著名詩人張默、辛郁、向明、艾農等一一緊緊抓住我的手,表達道義和良 知的共鳴。散場時,一位中年婦女從人群中急急朝我擠近,她拉著我的手說,我來 自北京,聽你的朗誦,我的眼淚都流出來了。人同此心,心同此情。 五更鼓詩人與會 由台灣老作家無名氏出面,邀請了台灣一些著名詩人為我在台北五更鼓茶室 舉行了一次詩歌座談會。之前,無名氏先生為我選出部分詩歌及有關我的資料寄發 與會者。會上,我又與台灣詩人相互贈書。應邀參與茶會座談的有張默、管管、商 禽、辛郁、向明、綠蒂、徐世澤、王璞、林文俊等人。其中有兩位年青的朋友,一 位是創世紀主編之一楊平,一位是來自美國喬治亞洲的雨蓮女士,她是該洲華文作 家協會的執行秘書長,特意為座談會給我送來一大盆鮮花,上題「祝黃翔先生詩歌 座談會成功」。我是一生不斷接受別人的逮捕證和手銬饋贈的人,除了我的夫人秋 瀟雨蘭不斷給我送鮮花去獄中探望外,我還沒有接受過任何人從社會角度熱誠以鮮 花相贈,素不相識的雨蓮女士的一顆詩心和一片溫馨使我深受感動、眼睛潤濕。還 有一位七十歲的老作家、《藝文影庫》製作人對座談會自始至終作了全程錄影,這 位老作家特別值得一提,令人肅然起敬,下面我還要專門談到他。 五更鼓茶室是台北有名的文化聚會場所,創世紀的詩人們或別的文友常在這 裡相聚和舉行茶會。進屋就見到台灣詩人們的各類詩句,或刻在木頭上,或寫成條 幅掛地牆頭。洛夫的墨跡非常觸目,他和老一輩詩人□弦現已移居加拿大,但仍然 可以從室內感受到他們當年活動的痕跡。雖然是白天,茶屋光線冥暗,地上撂著矮 桌、鋪著草蓆,類似日本的榻榻米,進來的人面前各自一份蓋碗茶,席地而坐,十 分隨和。第一個發言的是辛郁,他談到世界詩歌的抵抗運動,對我的詩歌的叛逆精 神十分肯定。但他覺得我作為一頭「詩獸」,不僅應齜牙裂嘴、張牙舞爪,還應該 表達更多的獸性、獸慾、獸行,「獸」得更徹底!接著是老詩人、《創世紀》元老 張默發言,他是個心直口快的人,他喜歡我的《子宮》、《風景》一類具有深層精 神意蘊的詩。他一邊發言一邊吟出其中的詩句。向明談到「憤怒出詩人」,但也談 到詩人與詩的區別。他提出我在詩歌形式上作了許多探索,如詩中有的字特別大, 有的形式排列變形,有的字加個大黑點一類是否有此必要?從他所讀到的我的部分 詩眉,他感覺我的詩似從直接的情緒喧囂正走向精神的沉澱。中途趕來的綠蒂發言 中介紹了此次詩歌評選活動,來稿中誰也不知道作者是誰,詩入選或不入選完全按 公平競爭的原則,因此有的名詩人也落選。他和向明二人都詼諧地認為,我的詩入 選獲獎,也說明評審的眼光,大家不由笑了起來。輪到我發言,我就詩的問題闡明 了我的詩學觀點。我認為,詩人面對自己所處的時代,特別是在中國大陸特定的境 遇中,詩人首先是個人,然後才是詩人。當情勢迫使他以詩發言的時候,他也許不 會溫文爾雅地去雕琢文字,而是直接以喧囂和粗獷的筆觸去釋放生命力。所以,一 個詩人不僅用筆寫詩,也用身體寫詩,用「鬥士」的頭顱寫詩,直至面對博大宇宙 的虛無以生命自由塗抹。一個真正的詩人應該是多稜面的精神運動體,從任何一個 單一的面都難以窺視他的精神世界的全部。我們只有通讀詩人的整個生命及其外化 為文字的總體表達,才能對這一宇宙生命現象作精神把握。在這個意議上說,不能 僅就文學分類的意義上去看詩,而應把散文、隨筆、小說甚至詩論、文論、詩化哲 學等都視為一種詩性創造體的存在;一種跳出傳統、僵化、狹窄的詩歌形式囚禁的 宇宙學意義上存在的生命大詩。在今天,詩歌甚至文學作為一種平面語言表達形式 已經受到現代傳媒方式的挑戰,特別是詩歌作為一種單一的形式更有日顯衰微的趨 勢的時候,詩不應僅僅停留在書齋,滿足於窺視和表現一已生活空間和瞬間感覺( 雖然這也是必要的),而是應該走向現代大自由,走向大街頭、廣場和人群的新空間 ,從知性重返感性、從個體融入群體、從平面走向立體,同其它諸多藝術形式如搖 滾樂、霹靂舞、流動的繪畫背景等等綜合起來,使它成為一種全方位騷動靈肉、展 示生命的藝術,而不再僅僅是一介文弱書生舉陽不起的陰性咕噥。新的二十一世紀 需要新的詩歌生命的,需要新的雄性詩潮的鼓漲!我早已感覺到時間的暗示。總之 ,看待詩或詩人應從生命的角度,而不是從孤立、僵化、冰冷的文字視野。只有灌 注生命的文字才能鮮活起來,顯生命新的構圖,產生蠱惑力、衝擊力、顛覆力!而 詩歌內在生命「力」的傳達,很難以某種靜止不變形式風格出現,也許翻滾與沉澱 、沉寂與喧囂、粗獷與細膩、精微與浩瀚均運行和反覆變化於其中。我們無從具體 區分其中究竟包含哪種成份,它是一切成份之「有」,也是一切成份之「無」。管 管一邊翻讀《黃翔禁毀詩選》一邊點頭,我直觀地感覺他是個內外生命力都很強的 人,而且有某種造型藝術的自然天賦,後來果然聽說他演過電影。但他漲紅著脖子 表示,他不同意我有關面對世界表示寬容的姿態,他堅持對體制性的有組織的集體 犯罪決不寬容,一定要報復和清算。而我所言寬容是指不仇視和報復那些曾經給人 製造麻煩和施加迫害的人,而是從內心對他們滿懷憐恤。 詩人楊平也作了發言,我感覺我們生理年齡相差很大,但心理年齡卻很貼近 。他的詩的觸角很敏銳地刺探到詩歌文字之外,在那兒潛伏著有比文字玩味和習慣 性審美模式構成更令人震撼的東西。 這次座談會由徐世澤老先生和雨蓮女士分別作了記錄,由著名老作家無名氏 最後作了書面發言,他比較了我的詩同台灣詩人的詩之間的異同,對老詩人張默的 美學趣味表示讚賞。由於他也曾有過監獄生活經歷,他還特別喜歡我獨居室中一詩 。我應大家的要求朗誦了我的一首詩《野獸》。散會後,由無名氏出面宴請。席間 創世紀現任總編輯張默先生表示下一期他們將為我出個專號,這使我感到台灣社會 表達的自由和文化的開放,更使我這個台灣文化的孤獨控訪者深感殊榮。 文化的傳承與消解 在台灣,同文化界的朋友們交往,感覺很樸實、和睦,人與人之間彼此不故 作姿態或故作矜持;即使掛了個什麼職位的人也沒有那種令人厭惡的「文化宦官的 習性,那種居高臨下的令人可悲的踞傲。期間,除同創世紀等朋友們接觸外,我也 受到了《葡萄園》的一群詩人們的盛情宴請,為此,同文曉村、金築、台客、王牌 等人見了面,大家圍坐一桌,親密無間。因為我曾長期生活在貴州,貴陽是我的第 二故鄉,也算貴州貴陽人,席終,來自貴陽的老詩人金築特意唱了幾首充滿貴州苗 族風情的民歌。他的嗓音高亢洪亮,七十開外的人了,仍然充滿青春氣息,博得滿 座掌聲。他為人虔誠,我感覺他身上自然流露一種基督徒的博愛與悲憫情懷。我應 同桌詩人們要求,當聲朗誦了一首詩逃避逃亡,靈肉灼痛,聲淚俱下。 我告訴大 家,漂泊美國並不是我的意願,而是種迫不得已、無可選擇的選擇。我生活在自由 世界,卻無時無刻不眷戀生我養我的那一方水土,從離開中國的第一個瞬間起,我 就開始懷念中國,這種感情,一桌人都深有體味。 頒獎典禮和座談會後,在綠蒂聯繫下,我訪問了《聯合報》副刊,拜會了副 刊編輯陳義芝和田新彬,並給他們留下了幾篇詩言語。也同剛從德國回來的龍應台 單獨見了面,這位女作家送我一本新著《百年思索》。詩人高准和楊平各自邀我去 他們家小住,最後我去遠在內湖的楊平的家,他家隔張默很近,遂再次與張會面並 受到他的個別宴請。同時,在楊平的熱心安排下,專程拜訪了老詩人羅門、蓉子夫 婦,並同正全力赴競選總統的作家李敖作了一次電視對話。關於羅門和李敖我下面 還要談到。 逗留台北期間,給我印象最深的還有一個人、老作家王璞,他是「藝文影庫 」的獨立製作人,拍有一套具有文化史料價值的「作家錄影傳記」和「中華民國藝 文活動」紀錄片。前者已拍完五十二部,後者將近一百部。他所拍攝的「作家錄影 傳記」,目的在於倡導全民錄影,保存中華文化,起到積極的文化傳承作用。所選 拍攝對象都是六十五歲以上的人,多數為七、八十歲至八、九十歲高齡,他說再不 搶拍就來不及了。我的座談會和同李敖對話他都作了錄影,並破例為我拍了一部「 自傳」。令人特別感動的是,他完全是自費進行這一具有巨大文化價值和歷史意義 的工作,每拍完一部都免費相贈一部,七十歲高齡的老人了,每天馬不停蹄、無日 無夜地工作。將來他要把人所拍的全部錄影奉獻給大學和博物館,以聲音和圖像的 立體形式為後人留下前人文化活動的珍貴歷史記錄。他這種文化使命感和獻身精神 使人無不感動。 台北到處都是書店,整座城市雖然陳舊,卻瀰漫著一種濃郁書香。台灣出書 雖然很精美,但容量很「小」,一般出版都拒絕出大部頭,這也許同台灣讀者面小 、發行量有限有關,也許也同文化趣味不無關係。台灣不像大陸擁有宏篇巨製的文 化市場和眾多讀者群。我想大陸許多通過書本閱讀人生的人不無喜歡看歲月綿延的 東西,他們永遠不會嫌展卷在書中的生命太「長」,反而害怕它太匆促、太急迫、 太短暫,剎那消失!文學作為一種生命含金量極高的文化形式正在台灣無形地消解 。人們似乎願意關注和消閒於滿目閃爍的金沙,而無意於窺探和開採哪怕一座金礦 。 一位曾收下我的書的出版商介紹,台灣讀者都是二十歲左右的青年,其中百 分之八十以上是女性,她們不愛啃那些「博大精深」的文學,而喜歡輕鬆愉快的一 次性文化消閒。以飲食作比喻,大概可以這樣說,台灣的少女們喜歡牛奶、咖啡、 甜點,不愛喝茅台、濃茶和苦藥,進而引發日後精神營養不良的後遺症?但大陸卻 不是這樣,人們既接受大陸的文化,也喜愛台灣的文化,新聞記者趣味比較兼顧和 平衡,絕不會出現那種因令人難以承受的生命之「重」而把讀者嚇跑的現象。出版 商為市場而運作,不僅被動地迎合了世俗的趣味,也潛在地疏離了文化的承傳、助 長了真正的文學存活空間越來越狹窄的趨勢。台灣也有極少數對文化發展投以關注 的出版家,他們除了出的書品味、格調都很高,甚至寧可賠本也願出版有文學價值 的作品。在台活動間隙,台北新詩學會的林文俊曾同我走訪了幾家出版社,包括爾 雅、文史哲、九歌、正中。樂雅的主人是詩人隱地,他送我一本他出版的山居筆記 和他自己的作品《法式裸睡》。他是江浙人,他本人的形象氣質和他的出版社都給 人一種溫柔、敦厚、文雅的感沉。他收下了我的散文書稿《我的世外桃源—夢巢隨 筆》的三分之一,其餘部分我給了曾有過聯絡的正中書局。我的一部長篇《逃—一 個人的天空或一生長如一瞬》給了文史哲,這是我的一部「追憶逝水年華」,深水 中潛藏歲月的雷霆、海嘯和風暴。一百多萬字的東西,文史哲表示只能出版三十萬 字,龍應台說,這已經很不錯了!是嗎?我的另一部紀實性作品《喧囂與寂寞—黃 翔自傳·東方敘事》,寧可孤獨堅守人生的一份性情,決不媚俗。 去了楊平家後,他曾同我逛大街、串書店,並引我去了一處叫「紫籐爐」的 清雅去處,真是「青茶滴露、紫籐結緣」的妙境,使我想起五更鼓茶室的雅趣。果 然在尋兒風流倜儻的楊平遇見幾們騷人墨客和妙齡女子。 李敖的秘密書房也是楊平同我去的,李敖同我有相似的經歷和遭遇,反叛和 挑戰是我們共同的精神性格。但我們也有相異的地方,李敖是現實者,我是夢幻者 ;李堅持對這個世界施行報復,我表示痛若使我學會的不是仇恨而是寬容。李敖和 管管一樣:絕不饒恕!但他表示現實的李並不拒絕夢幻的黃翔。李是個著作等身、 甚至「著作超身」的人,但他說他的幾十本《李敖大全集》完全是他當個體戶自費 出版的。台灣任何文學選本都不選他,更不用說獲獎!他身上有一種「自己搶救自 己」的精神。儘管某種人生姿態不盡然一致,但雙方的對話卻是極為坦蕩和友好的 。分手時大家一起合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