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化權利意識,堅定民主理念 胡 平 如火如荼的八九民運,無疑是中國歷史上,甚至也是世界歷史上參與規模 最廣泛,參與人數最眾多的一次爭取自由民主的和平運動。當「六四」的槍聲響起 ,成百上千的民眾倒在血泊之中,那立時激起了世界輿論一邊倒的譴責抗議。這在 歷史上也是相當罕見的。 「六四」過去整整十二年了。十二年來,國人爭取自由民主的鬥爭一天也 沒有停止過。在全球民主大潮的衝擊下,中共專制政權始終處於危機之中。無人懷 疑,中國大陸也必將走上自由民主之路。 我們對前途充滿信心。不過,我們也要看到,在中共的持續高壓下,確有 不少人從八九的立場後退、動搖,有的甚至轉而向專制靠攏。導致這一暫時現象的 原因很多,我這裡只講一個問題。 新儒家代表人物牟宗三曾經指出,在中國傳統政治文化中,有治道而無政 道。這就是說,古人只提出過「應該如何統治」的問題,卻沒有提出過「應該由誰 來統治」的問題。 所謂應該由誰來統治的問題,換成現代術語,就是指政權的合法性。按照 儒家學說,一個好政府應該實行仁政。這話講得不錯,可是,想當統治者的人成千 上萬,個個都聲稱自己上台後一定行仁政,讓人民過上好日子,那麼,到底應該由 誰上台執政才合適呢?很可惜,古人在這個問題上沒有給出自己的原則。在現實中, 這就很容易導致各派政治力量你打我殺,不擇手段地爭奪最高權力,成則為王敗則 為寇。 眾所周知,在中國,連「君權神授」的觀念都很淡薄。誠然,每朝每代的 統治者無不宣稱自己的權力來自天意,因此神聖不可侵犯;可是,「天意從來高難 問」,任何造反者都可以打出「蒼天已死,黃天當立」一類旗號實行武力奪權。只 要成功了,就是「天命所歸」了。的確,古人很講忠誠,講氣節。所謂「忠誠」, 當它落實為一種形式化的規定時,就是「不仕二姓」--和女人的貞節就是「從一而 終」相對應。然而,對於一個有過多達二十四史,也就是改朝換代不絕於書的國家 來說,「不仕二姓」的原則雖然在口頭上一直備受尊崇,但在現實中卻屢遭捉弄, 早就被視為迂腐,並沒有多少人把它還當真。久而久之,這就使得不少中國人在政 治上變得缺少原則,缺少操守,更有甚者,有奶便是娘,人盡可夫。 例如明清之際,頭幾年國人還同仇敵愾,浴血抗爭,沒多久大家便齊呼萬 歲,開口「我朝」閉口「大清」了。就連那個當初靠著「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 」的血腥手段強加給漢人頭上的大辮子,時間長了,竟被漢人視為自家國粹。至於 當初那些出於忠誠,出於自尊,出於高傲,或者僅僅是出於美感而拒絕剃頭的人, 他們滾滾落地的人頭,如果死後有知,真不知會作何感想? 心理學家早就發現,在許多被壓迫者那裡會有一種和壓迫者認同的心理傾 向。壓迫令人深感屈辱,擺脫屈辱感的最簡單的辦法莫過於忘記屈辱,把屈辱不再 當做屈辱。這並不像乍一看去的那麼困難。被強姦當然是痛苦的,但如果你把它當 成做愛,那感覺不就好得多了嗎?既然強姦和做愛在生理上很接近,唯一的差異是在 心理上,在意願上,如果你自覺地調整了心態,變抵抗為順從,甚至變厭惡為迎合 ,兩者不就差不多了嗎?於是,強姦一次是強姦,強姦兩次就成了夫妻。只要人們普 遍地缺乏合法性的觀念,他們就不難從屈服於高壓轉而認同於強權。魯迅感歎國人 缺少韌性的抵抗,這至少是部份原因。 也許有人會說,如果一個專制政權治理得還不錯(真是不錯嗎?),我們為什 麼還要堅持抵抗呢?問題是,治道的問題不能取代政道的問題,政績不能取代合法性 。如果你當初是被強暴成親,爾後發現對方還真的不錯,那麼,你就更應該向對方 索回自主的權利:我可以自主地選擇你,但前提是,我必須要擁有自主選擇的權利, 我必須要擁有我自己。 八九民運是為了爭取自由民主。所謂自由,就是堅持個人基本權利,它涉 及的是「政府應該統治到什麼程度」。所謂民主,它首先要解決的就是「應該由誰 來統治」。政府必須建立在民意之上,只有通過選舉得到人民同意的政府才是合法 的政府。八九民運的巨大規模表明,本來大家都是具有自由民主理念的,但這種理 念在不少人那裡還很不明確,很不堅定,因此在持續的高壓下容易動搖,容易放棄 。只有進一步強化權利意識,堅定民主理念,中國民運才可能獲得再出發的強勁動 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