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天健們別走得太遠 李進進 東方出版社前不久出版了《建言中國》一書,其中收錄了美國杜克大學政治學系副教授 史天健先生的一篇文章,標題為「重視傳統文化對提升政府信任度的積極作用。」讀了史天 健該文下面的一段話,我汗顏無地又深感不安:「我國的民主制度雖然跟西方的民主機制不 同,但從理論上說,人民對於政府官員的不信任,也有可能導致人民對於政府和政治制度的 不信任。這個問題之所以在政治上至關重要,在於人民是否可以清楚地區分政府官員和我們 的政府以及政治制度,決定我們應該用什麼方法應對人民對於部分失職官員的不滿。如果人 民可以清楚區分兩者的不同,為鞏固政權,我們就要大張旗鼓地懲罰失職官員,從而防止對 於官員的不信任發展到對於政府以及政治制度本身的不信任。相反,如果人民對於兩者之間 不能清楚地區分,我們就應該適當保護失職官員,防止對於政府官員的信任缺失進一步擴大 從而危及政權的穩定。」 (引文直接來自「歐美同學會中國海外留學人員聯誼會」《海外 留學人員錯覃輝論文集》第124頁,此論文集後來編輯為《建言中國》) 這段話的中心意思再不清楚不過了:國家對失職官員的懲治取決於維護政權的需要而定。 這裡,國家或政府與人民的關係完全是治者和被治者的關係。這就是中國專制主義的傳統文 化。什麼人民主權、自由、正義全都扔到腦後了。史天健在這篇文章的要旨就是要用傳統文 化來教化人民從而「提升政府信任度。」那麼什麼是傳統文化,史文提到:「在中國傳統文 化中,人民與政府的關係類似家庭中的父子關係。在這樣的關係中政府有義務照顧其子民, 與此同時人民有義務服從並尊敬政府。」 說白了,他不過是在提倡傳統的儒家文化提倡的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關係。他還提倡「通過社會規範對民眾的社會心理進行干預」 來達到維穩。這就是儒家文化中的教化。 這就是他對中國的建言,更準確地說是對中國當權者的建言而不是對人民的建言。 史天健的這篇文章的出發點是中國傳統的「只反貪官不反皇帝」 專制主義的思維。他 甚至比傳統的專制主義文化走的更遠。中國傳統的專制文化還沒有完全泯滅良心,比如東漢 楊震還說過「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名言,說為官的貪不貪是天地良心的問題。而史天 健連「楊四知」的良心也不要了,他建言的「反貪官」要看看老百姓知情程度而定,只要老 百姓不知道,連貪官也不要反了,免得政權的穩定受到威脅。這就是今天21世紀初中國的 「維穩」御用文化:只要維護政權之穩定,不要維護人民之權利。 我不知道史天健是否真的信仰儒家學說或儒家文化。如果是信仰,那還只是個學者而已。 如果自己不知道信不信,只因為認為它有用並拿過來為當權者用,這就是徹頭徹尾的御用文 人,而且是庸俗的御用文人。 中國典型的御用文人是「只要好看,就不怕浮淺,只要好聽,就不怕肉麻,只要應景, 就不怕扯蛋,只要上口,就不怕空洞。一句話,只要主子滿意,也就算得上是恪盡厥職了。」 (李國文:《上官儀:武則天夫婦的犧牲品》)。 史天健大概還不是這種典型的庸俗御用文人。他受過西方教育,運用什麼抽樣問卷等 「科學」手段來支持自己的觀點。2002年,史天健就通過抽樣問卷得出結論說,中國90%的 老百姓認為自己有言論自由。前面提到的他的那篇「建言」文章也依賴了他2002年的調查數 據。他調查的真實性沒有什麼可懷疑的。問題是他沒有考慮政治大環境。他的問卷題目有問 題,概念的外延和內涵餛飩。中國的媒體被官方控制著,人民缺乏足夠資訊來理解一些概念, 所以人民對於言論自由的理解與西方人不一樣。他沒有界定和劃分西方的言論自由的概念和 中國老百姓對言論自由的理解上的區別。這好像他到了一個不知魏晉的桃花源裡去調查魏晉 的文化觀念。換句話說,如果你問中國的老百姓「你認為你享有言論自由嗎,」多數人的答 案可能是「是。」同樣的問題你去問北朝鮮人,其結果會是一樣的。但是你如果問「你認為 你享有包括批評共產黨的言論自由嗎、」「你享有批評社會主義制度的言論自由嗎、」或更 簡單些「你認為你享有批評腐敗的官員而不拍打擊報復的言論自由嗎 ,」其答案就不是那 麼肯定了。史天健沒有這樣去問中國的老百姓。如果史天健是先有了調查數據然後才分析出 前述的結論,他還算一個沒有學好社會調查科目的學者。如果他先有結論然後設計問卷,那 他就是一個沒有良心的上官儀似的庸俗文人了。 我能理解天健這幫早期的留學生。當初他們懷著一顆熱心來到海外為中國的強大和富裕 而努力學習。可是,他們本身的早期教育是有缺陷的而且長於水生火熱之中。他們抱著西方 就是完美的西天的感覺來到西方。可是一到西方看到了缺陷,於是乎馬上站在西方學者左派 的一邊。左派就是激進派,就是反政府。但人家那是反對自己國家的政府,為了自己的同胞 的正義和富強而與政府對立。我不清楚史天健現在已經加入了美國籍,還是仍然為中國公民; 是以什麼身份反對美國民主政府而抱中國極權政府的大腿。史天健們的行為是盲目的錯位還 是利益的選擇?但願他們是盲目錯位。他們的錯位是沒有分清學者和御用文人的區別。御用 文人就是要說別人的壞從而宣揚自己主子的好。而學者則要有良心,要獨立,要批評當權者。 如果天健將自己認作是美國人來批評美國當權者,我敬佩不已。如果他將自己當作中國執政 黨的幕僚,卻不去批評中國政府甚至幫助政府去「治人」,那麼我是有些汗顏的,因為天健 是走的太遠了,遠離了貧苦大眾,遠離的良心,也遠離了自己過去的追求。 我麼原來將史天健們認作是「新左派」。其實,他們不是左派。在中國正真的左派是 「烏有之鄉」網站的那些作者。我雖然不同意他們的觀點和立場,但是我非常敬佩他們那種 理想的追求。他們在反對自己國家的政府,為人民著想。相比之下,史天健們有什麼理想? 他們不中不西,沒有理論。他們是務實派。他們務什麼實?務的是當權者的實。他們總是在 找到西方政治上的不足為中國的當權派唱讚歌。再問他們一篇,人民,人民呢? 我說史天健是「不西」是他根本就沒有學好西方的哲學,那就是西方哲學中的「惡」的 概念和人的不完美性。對於民主,他根本就沒有讀懂丘吉爾的名言:「除了我們曾經試過的 各種政府形式外,民主一直被說成是最壞的政府形式。」(It has been said that democracy is the worst form of government except all the others that have been tried.)史天健們衹是讀了半句話。其實,將「但書」一起來讀,那就是說,我們目前還沒 有找到或實驗一種比民主更好的政府形式。 我說史天健「不中」,講的是他根本就沒有記住孟子「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的 思想。史天健的主張恰恰是顛倒孟子的思想,社稷為大(維穩),君為重(中央領導),民 為輕。多麼可拍啊。 史天健的建言讓人感到不安。這是因為他掛有美國著名大學教授的頭銜並以「科學」調 查問卷方式和比較西方的做法為當政者「建言」。 我與天健同是30年前改革開放初期的追求中國自由和富強的莘莘學子。當初為了在校園 裡嘗試一點點「競選」,他也是活躍分子。當中國的當權者在1989年向學生和市民開槍的時 候,他也沖在紐約哥倫比亞大學中國同學的前頭在中國駐美使館前哭喊。可是,現在他不但 忘卻了那血腥,而且反過來為那個我們曾經共同唾棄的傳統專制文化搽脂抹粉。按照他現在 的「建言」邏輯,他會對政府同樣建言,只要維穩,可以開槍。多麼可怕的建言派啊。 像天健這樣的人不止一個。近年來,一些留洋的人專門組織了一個中國歐美同學會建言 獻策委員會,他們和國務院有關部門領導下專門召開「建言」會,自願成為御用文人。在一 個政府和民間社會都發達的社會裡,御用文人沒有什麼不好,說白了就是爭奪一點政府資源。 做點事,拿點錢沒有什麼不應當的。問題是,中國那麼多弱勢群體,民間社會不發達,一個 非盈利組織都很難獨立於政府而生存,常常受到政府的打壓。我沒有看到那些中國歐美同學 會的人為那些被強制拆遷的老百姓建言。我沒有看到他們為那些上訪的老百姓建言。老百姓 已經受到那麼多的打壓,史天健們卻為了那麼點資源助紂為虐。所以,我要大聲疾問史天健 們,你們建言中國要把中國往何處帶?史天健們,不要走得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