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澤民何去何從 鄧小平的去世,標誌著中共第二代統治的結束以及第三代統治的開始。如今 的江澤民,地位空前脆弱,因為他失去了蔭庇者;與此同時,其地位又空前強化, 因為他擺脫了監督人。現在,江澤民獲得了充分的機會表現自己;我們也有了充分 的機會觀察江澤民究竟是什麼人。 據說,江澤民曾經表示「決不當第二個華國鋒」。其實,當華國鋒也沒什麼 不好。和毛澤東指定的前兩個接班人劉少奇、林彪相比,華國鋒無論在能力上還是 在資歷上都差得很遠。然而,華國鋒卻憑著其僥倖得來的權力,完成了粉碎「四人 幫」的壯舉,從而在歷史上寫下了漂亮的一頁。這不是挺好的嗎?當然,華國鋒的結 局未見輝煌。回過頭去看,若要避免這結局,華國鋒從上台之初,可以有以下三種 不同的選擇: 一、不是打倒「四人幫」,而是與「四人幫」結盟,繼續堅持「沒有 毛澤東的毛澤東路線」。二、一方面打倒「四人幫」,一方面堅決抵制鄧小平復出 ,堅決抵制為「四五」天安門事件平反,拚命堅持「兩個凡是」絕不退讓。三、打 倒「四人幫」後,主動為天安門事件平反,主動歡迎鄧小平復出。如當時民謠所言 :「早作此二事,國鋒更英明。」繼而,再主動推行改革。以上幾種選擇,孰優孰 劣,應當不難判斷。如今的江澤民正面臨著類似的情勢。接下來他會如何動作呢? 據香港《九十年代》披露,在一九九一年與台灣沈君山的一次談話中,江澤 民講到春秋時期鄭國宰相子產的故事。無獨有偶,我在三年前的一篇短文中也引用 了同一典故(見《北京之春》1994年四月號所載《某公遺言》)。那時,我自然不知 道江澤民有過這樣一次講話,我只是對中共當權者的心態略加推測而已。故事是這 樣的: 據《左傳》記載,鄭國宰相子產,臨死前對兒子大叔說,我死後一定是你當 政,當政寧猛勿寬。火猛,人人見了都害怕,所以很少有人玩火燒死;水看來柔弱 ,許多人不在乎,讓水淹死的人反而更多。子產死後,果然輪到大叔當政。大叔「 不忍猛而寬」,結果出了亂子,不得不動用軍隊殺了很多人。大叔後悔道,要是早 照父親說的去作,不至於此。江澤民引用這段典故意在表明,他主政後將實行「寧 猛勿寬」的方針。事實上,江澤民早就在這麼做了。僅從去年(1996年)的情況來看 ,江澤民在「反自由化」這一手上甚至比鄧小平還來的更硬。這也難怪。正因為江 澤民沒有鄧小平那樣的權威,所以他才更需要「殺人立威」;正因為江澤民沒有力 量鎮壓大規模的民主運動,所以他才必須把異議活動扼殺於萌芽狀態;正因為江澤 民唯恐別人以為他上台後會手軟一些,因此便躍躍欲試,紛紛動將起來,所以他才 必須及時發出信號,讓別人趁早死了這條心。 說到施政的寬猛或寬嚴問題,還是成都武侯祠裡一付對聯中的話有道理—— 「不審勢則寬嚴皆誤,後來治蜀要深思」。更何況,都快進入二十一世紀了,很多 古老的政治概念早就不適用了。問題不在於統治者如何把握寬猛的分寸或比例,問 題在於實行法治,實行憲政。如果江澤民繼續採取、甚至還進一步強化「六四」以 來的專制措施,他或許可以在一段時期內保持住「六四」屠殺的威懾與恐怖;但這 樣一來,江澤民也就使自己血袍加身,成為「六四」罪責的直接繼承人。在這一點 上,如今的總書記就沒有早先的皇帝幸運了。過去,老皇帝駕崩,新皇帝臨朝,可 循例大赦天下。這樣既可以卸掉老皇帝留下的冤假錯案的歷史包袱,同時又不至削 弱皇帝、尤其是當今聖上的無比權威(赦免不是平反,不是認錯,赦免是皇恩浩蕩) 。過去,蘇聯有這樣一則政治寓言:斯大林去世前給他的繼任者留下了兩封密信。 一個信封上寫著「遇到麻煩時打開」,裡邊寫著兩個字——「怪我」。另一個信封 上寫著「遇到更大的麻煩時打開」,裡邊寫著一句話——「照我原來的做法去做」。 這就是說,在共產國家中,老的獨裁者去世,原先壓制的各種矛盾逐漸浮出檯面, 新的統治者為了卸掉歷史包袱,同時也為了收拾人心,擴大自己的權力基礎,勢必 要對他的前任進行某種批判和否定。然而,這種批判和否定又勢必會引出更大的自 由化浪潮,直接危及到共產專制本身。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新的統治者執意要維護 那個專制制度,他就必然要重新採取其前任的做法,再次回到暴力壓迫的老路上去 。鄧小平從第三次復出到「六四」下令開槍殺人,正好應了這則寓言。問題是,今 天的江澤民若要重施故伎就很不容易了。要麼,江澤民自覺地背上「六四」血債, 繼續強化專制壓迫,包括加強對黨內溫和派的清洗;要麼下決心終止政治迫害,走 憲政之路。何去何從?歷史留給江澤民作選擇的時間是不多的。 ——《北京之春》一九九七年四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