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化新浪潮 最近一段時期,國內知識界——主要是北京知識界——表現相當活躍,政治 改革重新成為熱門話題,自由民主的呼聲又見高漲。對此,海外媒體也有報導,尤 其是四月二日一期的香港《遠東經濟評論》和四月十三日一期的美國《新聞週刊》 分別發表文章予以述評,並不約而同地以「北京之春」作為標題。我們將這兩篇文 章譯成中文於本期刊出,供讀者參考。 這一次自由化新浪潮的興起,大體上出於以下幾個原因: 隨著一代強人鄧小平的去世,政治高壓免不了會有所削弱。就算新領導無意 放鬆控制,但由於他們尚不具有強人所特有的權威,故而總會出現某種鬆弛; 新領導要深入推展經濟改革和行政改革,儘管這些改革本身未必含有自由民 主的內容,但多少總會引出意識形態的調整和變化,這就給那些先前受壓制的觀點 理念提供了一定的表現機會; 中共當局同意簽署聯合國的兩個人權公約,不論是否出於誠意,畢竟會使得 人權觀念得到更大的傳播空間; 中共當局力圖改進與西方國家、尤其是與美國的關係,繼去秋江澤民訪美之 後,柯林頓又將於今年六月訪華。在這段時間內,中共當局不能不有幾分顧忌,很 難採取明目張膽的大規模壓制措施; 亞洲金融風暴促使國人對所謂亞洲模式進行反省和批判,也就是對那種只經 改、不政改的模式,對鄧小平的所謂「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進行反省和批判, 對所謂新權威主義或新保守主義進行反省和批判; 幾個東歐國家,還有俄國,近年來情況出現普遍好轉,從而證明了自由民主 制度的強勁活力。反觀中國的改革,雖然取得了不小的成績,但引出的問題和遺留 的問題卻越來越多越嚴重。因此,越來越多的人們要求實行政治改革,實行政治開 放。 今年是戊戌變法一百週年,也是十一屆三中全會和真理標準討論二十週年。 五月四日,北京大學將舉行百年校慶,世界各地著名大學都將有人參加,江澤民要 在人大會堂發表講演,另外,柯林頓在六月訪華期間也要在北大發表講演。這些都 可能有利於營造出一種比較開放、比較寬容的政治氣氛。 不過,我要強調的是,迄今為止,這次自由化新浪潮基本上還只是改革派知 識份子的自發活動,其活動範圍還只限於知識界和少數校園。眾所周知,六四後, 國內知識界出現明顯分化,一部份轉趨保守,一部份遠離政治,堅持政治改革方向 、堅持自由民主理念的知識分子處境仍然很艱難。此外,我們更須看到,就在知識 界出現某種鬆動的同時,中共對社會上的異議人士的壓制卻依然如故,我們沒有理 由對眼下的形勢盲目樂觀。 由此就引出了一個重要的問題:目前知識界的相對寬鬆局面會持續多久?中共 新領導是否有意實行政治改革政治開放?許多人都很關心中共上層的動向,不過,我 更願意從另一個角度討論問題。 記得在八零年北大競選運動時,我積極鼓吹言論自由,得到廣大同學的熱烈 共鳴。講到中國為什麼還沒有實現真正的言論自由,我說是因為人民的不覺悟。有 同學不以為然,他們說那分明是當權者堅持專制獨裁鎮壓反對意見的結果,怎麼能 怪人民不覺悟呢?我回答說,屋子裡漏雨我們不能怪老天爺,我們只能怪屋頂沒修好 。天總是會下雨的,當權者總是會濫用手中的權力的。因此,在形勢略顯寬鬆之際 ,我們不是要一味向前衝,去試探當局的容忍度,而是要加緊修屋頂,鑄造社會的 抵抗力。 我一向不愛講「歷史規律不可抗拒」一類大話,因為我不信奉歷史決定論; 再說,我們也不是因為預先得到了歷史老人的成功擔保,這才去投入自由民主事業 的。人類社會的演變並不存在著和自然界一樣的所謂客觀規律,但是它確實可能存 在著某種趨勢。在今日世界,自由民主就是大趨勢。當二十年前,中共決心開展改 革時,它何曾料想到會改到今天這步田地,而且還欲罷不能。眼下,中共還沒有接 受自由民主這套制度理想,但是它早已拿不出任何替代品與之抗衡。一黨專政終將 結束,這點已無人懷疑。問題是,我們如何使它結束得早一些,更早一些。□ ——《北京之春》1998年5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