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義屬於民運

——紀念八九民運五週年


於大海


  五年前的八九民運，是歷史的重要里程碑。八九民運推動了中國社會的自由化。
中共繼續推行自由化經濟政策並在人權方面作出若干讓步，其動因之一，就是要以
此遏制八九民運顯示出的民間不滿情緒。八九民運敲響了共產專制制度的喪鐘，對
於東歐、蘇聯共產政權的垮台，起到了促進作用。六四屠殺再次暴露了中共的殘暴
本質，使之喪失了在許多中國人心目中的合法性基礎。而八九民運高舉的「和平、
理性、非暴力」旗幟，則為中國今後政治轉型的和平進行，打下了社會心理上的基
礎。
  八九民運也有許多教訓值得汲取。民運參與者缺乏服從紀律、遵守規則的素養，
民運內部缺乏有效的決策機制，以及民運領袖人物在關鍵時刻表現出的有限的判斷
能力，使民運未能形成一股更強大的力量。八九民運的口號中，缺少關係到老百姓
實際利益及鼓勵中共內部的改革、開明力量站到民主陣營一邊的內容。運動後期，
盲目樂觀情緒造成了民主力量的不必要的損失。
  對八九民運的批評，有些是沒有道理的。有人說，民運的主張，會造成社會動盪
，因而是不負責的。實際上，中國的廣大民眾和青年學生提出民主的要求，正是因
為中共幾十年來給人民帶來了太多的動盪、太深重的苦難。
  現在流行的一個說法，是學生「割據天安門廣場」是非法的，中共因而不得不鎮
壓。這個觀點，應予駁斥。當代世界上，人權、民主已成為獲得普遍接受的價值。
真正相信民主的人面對專制的中共政權，需要根據個人情況決定是否向專制挑戰、
在何種程度上挑戰，但他們對民運都會持贊同態度。雖然中共執政從來沒有經過人
民以自由投票的方式認可過，基於中共是中國大陸的實際統治者，對於它制定的法
律、法規，我們並不一概主張人民去違反。在交通、貨幣流通等非政治領域，如果
沒有了任何規則，社會就要付出巨大的、得不到補償的代價。但是，中共還制定有
許多旨在踐踏基本人權、維護其一黨專政的所謂「法律」。刑法中有關「反革命罪
」的規定，示威遊行法中對示威遊行的實際禁止，都是這種例子。在政治領域，中
共的地位從根本上是非法的。對它制定的侵犯人權的法律，人們完全沒有義務遵守
。不但如此，那些敢於向這些法律挑戰並為之付出代價的人，如魏京生、王軍濤等
，還應得到人們的敬佩。表面上，是魏京生等人違了中共的制定的法；實質上，他
們的行為符合公認的人權準則，因而是完全正當的，也是完全符合「主權在民」這
個最根本的自然法的。
  中共常常違反自己制定的法律，與中共合法鬥爭的空間因而確實存在，但我們決
不能將自己限制在這個空間裡。世界上的非暴力抵抗(或稱公民抗命)活動，大都以
故意違反參與者認為不合理的現行法律為特徵。從甘地抗議英國殖民統治，到種族
隔離時代美國黑人去規定不准他們去的公共場所，都是如此。對這種活動的是非判
斷，應基於兩點。第一，他們所違反的法律是否正當？第二，他們的抗爭是否是非
暴力的，是否是盡量減小對社會的代價的？如果所違反的法律不正當，我們應當強
調的，應是改變法律，而不是對抗爭者繩之以法。而如果他們的抗爭同時是非暴力
的，則我們就應當支持他們、敬佩他們，並爭取鼓足勇氣加入他們的行列。八九民
運「割據天安門廣場」，抗議的是中共對和平示威等基本人權的剝奪，採取的是和
平的方式，因而是完全正當的。
  民聯陣成立大會上的政治宣言討論稿說：「中國向民主制度的過渡必須得到全民
族的理解和支持。但這決不是說，中國民主運動的發展依賴於持續不斷的『群眾運
動』。在中國近現代歷史上，失控的群眾運動對歷史進程的負面影響的教訓需要記
取。」這段話，銘刻著「精英民主」的印記。所謂「群眾運動對歷史進程的負面影
響」，指的不外乎是民眾公開抗爭丟了當權者臉面後，當權者不但予以鎮壓，而且
政策上更趨於保守、頑固。八六學運後胡耀邦失勢、八九民運後趙紫陽下台都是這
種例子。問題在於，民主政治的精髓，就是不能由哪個唯一的中心「控制」社會發
展。專制政權都是作惡多端的。一個專制政權願意實行改革，顯示它有贖罪的願望
，是好事。而民眾以和平的方式要求加快改革，則是與生俱來的權利。一個專制政
權鎮壓和平示威的民眾，是舊罪上加新罪。它如同時收回改革，則是再加一層罪。
這裡，對歷史進程造成負面影響的是專制政權，而不是「群眾運動」。
  古人造字，以「正」「文」為政，表達了一種理想。孔子也說，「政者，正也。
」正，就是正義、正當，用現代的標準來說，也就是尊重每個人的權利、政權以公
民投票表達的民意為基礎。文，也就是八九民運所倡導的和平、理性、非暴力。靠
機槍、坦克壟斷中國政壇的中共，完全背離了這個理想，而主張結束中共一黨專政
的民運，才是正義的和負責的。□
    (《北京之春》九四年六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