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馬克思也要講寬容 於大海 中共出於麻醉人民、獨霸政權的需要,曾要求舉國上下廢黜百家,獨學馬恩 列斯毛。結果,「革命導師」的教導成了我們許多人思維方法的唯一參照系。直到 今天,我們仍需要通過兼收並蓄、開闊視野來克服中共製造的思想禁錮。 但是,我們應當把理論與謊言和暴行分開來看。幾十年裡,給我們國家帶來 至重災難和對人們心靈造成至深毒害的,並不是馬克思主義的意識形態,而是中共 當局的實際作為。是中共對「反革命分子」及其同情者的鎮壓,使我們喪失了為無 辜者辯護的道德勇氣。是中共骯髒的權力鬥爭和政治運動,使我們失去了對同事、 朋友的信任。是中共的虛假宣傳,使社會上盛行起說假話、大話和空話的風氣。中 共並不是因為受馬克思主義或任何其他學說的感召才這樣實行全面專政的;我們如 果說中共是在感召下這樣做的,就給中共抹上了太多的理想主義色彩,就是太抬舉 它了。中共實行全面專政的真正原因,是權力慾望的驅使和斯大林鎮反以及其他暴 力榜樣的感染。 我們也應當把馬克思與列寧、斯大林、毛澤東分開來看。馬克思基本上沒有 從事過實際政治,他的大半生是在流亡中依靠寫作渡過的。也許,如果有機會,馬 克思也會搞殘酷的「無產階級專政」。但這畢竟只是假設。按照民主和法治的原則 ,社會只可對行為治罪,不可對思想及與犯罪行為沒有直接關係的言論治罪。對馬 克思這樣的畢生遠離國家機器的思想家,不管他的學說多麼荒唐、危險,我們也仍 應以寬容態度對待他。民主是講究言論和行動的區別的。如果一個主張民主的人將 馬克思與屠夫們等同起來,那他就無法自圓其說了。 對有人要批判馬克思,只要他搞的是口誅筆伐而不是「武器的批判」,我們 也應當容許乃至支持。不過,對這種努力的成效,批判者最好有個合理的預期。量 子理論的創立者普朗克在他的《科學自傳》中說:新的科學理論的確立不是通過其 反對者被說服,而是要等到這些反對者死掉。普朗克的話頗為尖刻,卻道出了一個 事實。人的思維方法帶有時代社會和個人經驗的印跡,這種印跡常常是銘心刻骨、 無法磨滅的。科學探索中是這樣,社會生活中更是這樣。 有人至今仍堅持馬克思的某些思想,其實也很自然。馬克思還是有許多獨到 之處的。同時,馬克思的學說又溶匯著哲學,而要一錘定音地評判哲學的對錯是幾 近不可能的。馬克思的學說當然謬誤百出。他的勞動價值論與市場經濟的現實掛不 上鉤,他的無產階級貧困化和無產階級革命的預言已被歷史事實推翻,他對科學技 術和生產方式的分析也早已過時。但是,在人類文明日新月異的現代社會裡,一百 多年前的思想家又有幾個還能經得起推敲呢?進一步說,以上評論也僅是具體人的 具體看法,而不是絕對真理。不同意這些看法者,一定大有人在。 我們必須牢記,民主意味著多樣化。人的思想方法各不相同是很正常的,這 和人的生活習慣各不相同一樣。有人喜歡華麗,有人喜歡清淡,這當中並沒有對錯 好壞之分。講衛生和注重營養當然好,但社會能去規定每個人幾天洗一次衣服、每 頓飯吃什麼嗎?顯然不能。一個志在促進社會福利的人,應當視這些不同為正常。 他應當過問的,是樓裡供水是否充足,市場是否繁榮,街坊上的潑皮無賴是否受到 了管制等真正的公共事務。對不同的思想,我們也應持這種態度。 前些年,許多知識分子熱心於批判封建思想以及中國人的「民族性」等等。 他們當中許多人實際是借古喻今、指桑罵槐(至少在潛意識裡如此)。因為不可能批 判馬恩列斯毛或中共統治者,所以封建思想就起了代名詞的作用。這些知識分子很 可敬,但這種不得已而捨近求遠的批判,對封建思想是不甚公平的。有些人今天可 能也把馬克思作為代名詞來批了。如果真是這樣,他們最好能自己心裡有數。 只願進行思想啟蒙而不願參與實際政治運作,這是中國知識分子的一個缺欠 ,也是近年來海內外民運屢遭挫敗的一個原因。中國的民主運動發展到今天,已不 應再多去糾纏傳統意識形態的對錯,也不應再限於思想運動。中國知識分子「學以 致用」、知行結合的傳統,我們應當重新提倡。民主運動應成長為全面的政治運動 ,應學會完善組織運作和建立聯合陣線,應將主要矛頭對準現實中的專制統治者。 □ (《北京之春》九六年一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