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博啟示錄:黑色的漩渦 程 路 聚賭成風 誰也說不清楚,大陸時下究竟有多少人賭博。不少城市的街頭巷尾,便有誘人的 賭攤。去年八月的一天,有人在廣州沿江大道作了一番觀察,發現從人民橋到海珠 橋這短短的一段街道,便有賭攤三十七個。北起首都,南至深圳的一百零七號國道 ,在湖南境內長達六百二十七公里,去年十二月一日,湖南當局對該公路線搞了一 次「零點行動」,共抓獲各類違法犯罪人員三千餘名,其中賭博人員即達二千多名 ,一千二百家路邊店被取締或被責令停業整頓,其中絕大多數有過聚賭活動。 上海市自一九八七年以來,每年查處各類賭博案件均在一萬五千件以上,直接受 罰者五萬人次。 北京市西城區、宣武區,去年十月至十一月共查獲三類違法犯罪人員二千二百九 十四人,其中賭博佔了二千零三十三人。 湖南省在掃除「六害」中,共查處違法犯罪人員三萬九千九百四十四名,其中賭 博二萬二千四百九十名。廣東省僅去年十一月一個月內,便抓獲賭博人員一萬二千 餘名,收繳賭具三千零四十一副。 從去年十月至十二月,大陸查處的「六害」人員中,賭博人數占總查處人數的百 分之七十以上。 以前,「賭博」二字往往與無業人員、游手好閒和好吃懶做者有緣,但如今就遠 不止這個範圍了。參加賭博的人中,既有工人、農民,又有知識分子,大中學生和 機關幹部。從年齡結構上看,以前以中青年為主體,如今老年,少年染賭人數也在 扶搖直上。從性別上看,過去賭博的幾乎為清一色的男人,而今女士們參賭的也屢 見不鮮。筆者一日逛某大雜院,眼前情景令人一步三歎:有的人家門戶大開,一室幾 桌,各自為陣;有的人家聚集門前樹下,屏心靜氣,營壘森嚴。「方城」桌上,有鶴 發童顏的不老翁,有呀呀學語的少兒郎,有老態龍鍾的管家婆,也有穿紅掛綠的美 少女。可謂麻將桌前辨不出官民,識不出父子,分不清婆媳。更為嚴重的是,在賭 搏者中,還有些是中共黨員、幹部和執法者。湖北某縣去年破獲一起重大賭博案, 參賭的二十二人當中,黨員達十四人,其中還有區委正副書記、派出所長和指導員 、法庭副庭長等人。他們先後用公車接送聚賭者六十九次,用去公款七萬元。瀋陽 市於洪區的一團伙賭博案中,有黨員幹部六人,賭博地點設在某廠長家中。 賭術大觀 賭風日益擴大,賭具也是花樣翻新。除傳統的骨牌、麻將、紙牌等等,如今還啟 用了不少新型的帶有現代色彩的娛樂工具,如檯球、電子遊戲機等。賭博的手段和 方法也是花樣繁多且「日新月異」,而發展的方向是日趨隱蔽。以室外的街頭賭博 為例,一九八六年到一九八七年,上海、廣州等大城市街頭盛行「飛牌」賭博。幾 經打擊,「飛牌」很少出現了。接著,不少賭博者推出形形色色的「視力遊戲」:用 一個小酒盅,內置一塊用橡皮膠布包裹起來的磁鐵片,一面寫「三」,一面寫「八 」,或一面寫「C」,一面寫「O」,讓人押注猜測。但贏家幾乎百分之百是攤主。 原來,攤主的手指間另夾著一塊磁鐵,能隔著酒盅使小磁片翻觔斗。眼下在城市街 頭,最為盛行的是「象棋殘局」。筆者今年去黃泥街書市,經過五一東路,看見有 十幾處象棋殘局聚賭。來自衡陽的楊某與廣東順德縣的王某,在長沙火車站設象棋 殘局。王某用一張拾元券蓋一疊白紙裝在信封裡,露出一點晃晃,聲稱是二百元, 引誘圍觀者下注。據內情人士說,設攤人擺出的殘局,都是從棋書上搬來的,棋術 一般的人休想破它。所以,上鉤者十有八九要輸。偶而有高手能破的(一般看第一著 棋便知對方能否破陣),攤主便兩手一拱:「老兄,對不起,請給碗飯吃。」說完便 告辭而去,另擇攤址。 室內賭博的方法似乎進步更快。近兩年,不少沿海城市的大賓館、酒家都開設了 專門用於賭博的電子娛樂室。其賭博工具是電子遊戲機。其方法是:先用錢買「子」 ,由服務員把屏幕上的「存子」項調到所買數字,算是賭本。有了賭本就可以開始 投注、開牌、搏大小。玩此遊戲毫無智力可言,全憑運氣,一般是輸多贏少,輸的 錢歸娛樂室所有,贏了則得到一些獎券。通常規定獎券只能在本室花費,一周或十 天內有效,而且只限一次性使用,有的則按七折換現金。一般一個「子」相當於一 元,有的賓館則規定每玩一次必須買子三百元以上。除了人與遊戲機賭外,還可與 人用遊戲機來賭,方法也是搏大小定輸贏。 在火車、輪船和長途公共汽車上,則以「套鉛筆,猜紅藍」和猜撲克牌為常見。 此類賭博工具輕便、方法簡單、易開易收。他們為誘人參賭,往往有一夥人同時扮 演兩種角色,故作輸贏,得手後逃之夭夭。 過去賭博多是以幾元、十幾元做底,現在百元、千元做底已很常見。去年「白露 」之後,在上海外灘的一個偏僻處有人用蟋蟀賭博。兩「蟲」對壘,生死搏鬥,盡 管蟋蟀不過兩隻,但「撐船」,「拖平板車」(即參與壓注的人)常常多達十人,幾 千乃至上萬元賭注分踏在中間人的腳板之下,「蛐!蛐!」幾聲,輸贏在頃刻之間。 鄭州市曾有兩位青年指著遠處駛來的汽車,以其牌照號碼是單數還是雙數做賭,僅 十幾秒鐘,上千元人民幣便由甲的口袋流到了乙的囊中。 更大的賭博還在室內。長沙市北區有位服裝個體戶,與人玩紙牌賭博,四小時之 內輸掉二萬五千元。上海虹口區一個以「沙蟹」與人搏輸贏的團伙,同溫州客、廣 東幫豪賭,一次竟贏了十多萬元!一些賓館、酒家內的輸贏也是令人驚歎的。據報載 :廣東惠州市的西湖賓館的電子娛樂室內,往往數百元不到十分鐘就全部輸光。有的 人賭多少輸多少。該市河南開發公司的鍾國昌,自稱在西湖賓館輸掉十五萬元。他 還說,另一個河源人輸掉公款六十萬元。有的人拿公家的支票作賭注,有的人輸光 了現金就變賣項鏈、戒指、摩托車等。 一九八八年和一九八九年,大陸查獲了多起累計賭注近百萬元的特大賭博案! 時下,不少以賭為業者結成團伙,其內部有明確的分工:拉客的、望風的、坐台的 、各司其職,並有聯絡暗號,有對付警察的一套辦法。報載重慶有一個專營賭博的 「公司」--「寶寶公司」,由待業人員於川及一位在職職工蔣正義自稱「總經理」 。除「總經理」之外,還有負責設賭局、放哨望風等大小經理。這伙賭徒聚賭達數 百次,無數遊人被騙。有的團伙內部還規定了嚴格的「賭規」,制定了嚴格的懲罰 措施。有的團伙還具有現代化的通訊交通工具,如無線電傳呼機,進口摩托乃至轎 車。個別團伙甚至與個別執法者有勾結,達成了「你知我知」的「默契」,使其非 法活動受到「合法」的保護。除團伙外,「替身賭徒」也應運而生。被雇作「替身 」的,自是賭博高手。他們一般受雇於腰纏萬貫的個體戶或其他有錢人物,出場費 起碼數百上千元。贏了還可按比例分成。賭徒之間爾虞我詐、互相做手腳的現象也 多了起來,據說有位計算機軟件工程師,「請」電腦「幫忙」排出麻將「疊牌」的 公式口訣,並計算出各種情況下「和牌」的幾率,被許多人視為「賭經」,不惜高 價相求。同時,大凡「專職」賭徒,都有其他方面的劣跡,有的甚至「五毒俱全」 。如江西南昌市有一個四人團伙,贏了就包娼,輸了則逼迫他們包下來的女子去廣 東賣淫,等賺回錢後再作賭資去翻本。這個團伙的成員都有前科,且無正當職業, 專事賭博兼干其他壞事。 賭徒悲劇 有人稱賭博為「罪惡的淵藪」,是誘發犯罪的怪魔。君不見,賭掉了「黨票」者 有之;賭掉了「烏紗」者有之;賭掉了美好前程者有之,賭掉了人身自由者有之。 王某,長沙某商店經理。他原來是個年輕有為且已遐邇聞名的「風流人物」:一九 八二年體制改革,他率先在市商業系統搞起了承包經營,上馬只一年,商店便扭虧 為盈,並被評為全市首批文明商店之一。一時間,他報紙上有名、廣播裡有聲、熒 屏上有影,一九八八年又被評為市勞動模範。不知是被榮譽沖昏了頭腦,或是被「 一心向錢看」思想所吸引,他開始玩起麻將來,並很快染上了賭博惡習。輸贏先是 幾角一元,以後發展到幾十數百元,直到每次輸贏上萬元。賭癮越來越大,竟至於 一日不賭手心癢癢。終於在一次聚眾賭博中,被當局當場抓獲。 湖南安化縣新橋鄉農民譚春華,則既是受害者,又是害人者。去年七月起,他做 土地生意賺了一大筆錢。如何花呢?他想到了賭博。一次,他在省城見人聚賭,便也 饒有興趣地介入中間。僅三局就贏了五百多元。他好不高興,就把賭注下大了些。 然而他「運氣」由好變壞,不但輸掉了贏來的五百元,而且把老本都輸掉了。這下 子他傻眼了。稍一清醒,他想到家裡有老父老母妻子孩子,心裡又愁又急。於是橫 下一條狠心,從衣袋裡取出隨身攜帶的匕首,乘贏方還陶醉在「勝利」之中時,猛 然將匕首刺向對方的胸膛。對方躺倒在血泊之中,他搶走對方的現款逃回家中。但 法網恢恢,他很快被戴上冰涼的手銬。 徐某是一位個體戶,近幾年,他做生意發了,票子房子、妻子兒子都有了。但從 去年春節起,他染上了賭癮,只半年時間,八萬元存款輸光不說,還變賣家裡的高 檔家電進行賭博,乃至於連妻子的三個戒指也拿去作賭資。妻子跪地求他罷賭,他 不但不聽,反對妻子拳腳相加。妻子一氣之下,服毒自殺。五歲的兒子見母親已亡 ,悲哀地撲向飛速行駛的汽車。妻子雙亡後,孤孤單單的徐某悔恨交加,覺得對不 起嬌妻愛子,也服毒自盡。嗚呼,賭博奪去了一家人的性命! 賭博具有極大的刺激性。「白板」,「八萬」,「發財」,「和了!」隨著一聲驚 呼,有人欣喜若狂,有人垂頭喪氣。具體到一個人,一盤贏一盤輸,情緒陡起陡落 ,久而久之,便使人的心裡發生變態,從而幹出一樁樁帶悲劇色彩的不可思議的荒 唐事來。 家住福建省漳蒲縣赤湖鄉的青年陳鳳山,嗜賭如命。去年十二月中旬,輸掉了三 千餘元,無力償還。而賭徒們又頻頻上門逼「債」。為此陳與妻子口舌不斷。輸紅 了眼的陳鳳山根本聽不進妻子的規勸,仍然泡在賭場。妻子很是失望,一氣之下, 撇下兩個兒子,獨自回娘家居住,想以此法拴住丈夫帶孩子理家,使之吃點「苦頭 」後回心轉意。豈料,陳鳳山竟乘妻子回娘家之機,將年近五歲和三歲的兩個兒子 帶到廈門出賣,一部份還賭債,一部份作本錢繼續賭。 去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深夜,廣東思平縣君堂鎮大門朗村的唐偉新家賭戰正酣,忽 聞樓上有人大喊「抓住你啦」,賭徒們以為是公安局幹警來抓人了,便一窩蜂外逃 。有名叫鄭作傑的賭徒一下子跑到陽台上,情急之間縱身一跳,直跌得骨折血濺, 不省人事,經搶救無效死亡。其實,樓上喊的是捉老鼠。然而,他能怪老鼠麼? 某地農民鄭某,當初沉迷於「搬磚」時,妻子就反覆告誡他玩牌要有節制,千萬 不要介入賭博。可他總是不以為然,說他能夠「把握好自己」,豈料他自己也弄不 清是什麼時候沒有「把握好自己」,深深地染上了賭癮。一次,他打牌輸紅了眼睛 ,強行要妻子開箱給錢,妻子跪地哀求他收手。他被其妻的真情所感動,猛地操起 菜刀將自己的左手食指砍斷,發誓再不賭錢。可是第二天,鄭某牌癮復發,一時忘 了前一天的斷指之痛,竟然從妻子箱中偷拿三百元再次參賭。妻子悲憤交加,趁他 外出賭博時留下一紙絕命書,然後喝下半瓶農藥離世而去。 賭娛難分 據北京東城區一派出所所長反映,他們一年到頭把很大一部分精力用在抓賭,禁 賭上,去年,他們共抓賭五十八場,抓獲參賭人員二百五十四名,收繳賭資二十五 萬多元。然而,處理賭博案件是一件費時又費力的工作,從偵察、抓獲、舉證到審 問、結案,夠幾個人忙乎大半天,而且真正的大賭幫往往會通過各種關係無罪釋放 。 大陸公安部門的禁賭效果甚差的另一個原因是很難分清賭博和娛樂的界限。 娛樂是人們的天然權力,是受到憲法和法律保障的。然而,眼下在許多人們的心 目中,一提到玩便是撲克、麻將。尤其是「搬磚頭」成了最熱門的消遣方式,而且 越來越「熱」。近兩年,它進入了千家萬戶。丈夫搓,妻子針鋒相對:男女平等;丈 夫搓,妻子助戰:男尊女卑;妻子搓,丈夫稍息:婦女解放;父母搓,父母的父母也搓 ,子女不甘落後:消除代溝,舉家同樂。搓麻將成了某些人業餘生活的主旋律。有位 「麻將新秀」形容說:早上睡懶覺,「這裡黎明靜悄悄」,晚上打麻將,「今夜星光 更燦爛」。 更令人不安的是,許多父母「三缺一」時,往往拉上年幼的子女當「壯丁」。有 人對五所中學一百餘名學生調查,發現男生中竟有百分之六十四的人會搓麻將,其 中經常來點「小意思」的佔百分之四十八;女生中亦有百分之二十二的會搓,其中有 百分之三十五搞點「小刺激」! 目前,大陸工作日名曰八小時,可真正干滿八小時者為數不多:不少機關,事業單 位機構臃腫,人浮於事;一些企業生產經營不景氣,工人上班沒活幹。於是,同科同 室、同班同組的人,或許還邀上外科外室、外班外組的哥們,聚在一起玩麻將打撲 克。散伙之後,還津津樂道自己的某一副好牌,諸如「打出去和牌的卻又停在桿頭 上」,「海底撈月加桿頭開花」等等,說者眉飛色舞,聞者一驚一吒,其興致絲毫 不在英國人論足球,美國人講橄欖球之下。 工作一天尚有剩餘精力,幹點啥呢?電影電視可看的不多,舞廳、茶座、卡拉OK沒 錢進不起,看書學習過了年齡,「侃大山」又侃得山窮水盡,於是那帶賭博性質的 「小玩玩」便成了一些文化層次偏低而又少家務拖累的中青漢子們夠味的一項娛樂 活動。這種現象在那些家在外地的職工中尤為突出。這些都使公安部門的人大傷腦 筋:由於娛樂與賭博的界限不確定,他們對牽涉面甚廣的小玩小賭束手無策:抓又抓 不得,管又管不了。當事者們呢,也看出了公安局的窘態,所以便打著娛樂的旗號 不斷將「小刺激」向「大刺激」升級,猶如物價失控。麻將獲「解放」之初,多數 是純粹的玩玩而已,即令有點「小刺激」,每副牌才幾分幾角。眼下則起碼是五角 或一元,一場下來,輸贏數十上百元不算稀奇。 似乎所有熱衷於「小玩玩」的人都忘記了這樣一個事實:賭博如同鴉片,不沾它則 已,一沾即上癮;而一旦上了癮,想戒掉就難了。現實生活中大量事實表明,賭博者 下海,一般都有個漸進過程。人們在相信自己自制力的同時,實際上已經埋下了悲 劇的種子。 這是今天大陸人的消遣,否則幹什麼去?六.四時有人打出口號「毛澤東象太陽, 照到哪裡哪裡亮,鄧小平象月亮,照到哪裡哪裡打麻將」。鄧小平戀牌戀了幾十年 ,老百姓打麻將算什麼?但賭博畢竟是一個「黑色的漩渦」,掉進去就難以爬出來。 誰都知道這個道理,卻偏偏有人心甘情願地跳進這個漩渦--這就是今天大陸人的心 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