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奉獻」 谷一兵 目前,中國大陸在美國有四萬多名留學人員,其中大多數人是九零年四月一日前 來美的,也就是說他們可以在布什行政令的保護下待到九四年一月一日。但是過了 九四年一月一日這批人怎麼辦?這四萬多名留學人員的百分之八十以上是學生,其餘 是訪問學者。如果說大部分學生在獲得學位後可通過找到工作這種途徑留在美國的 話,訪問學者們則沒有那麼容易了。學理工科的留學人員們還好辦一些,學人文、 社會科學的留學人員在美國能找到工作的機會則微乎其微。於是,一批在國內學術 界頗有成就的教授、副教授、講師、研究員、付研、助研們紛紛加入了美國的中國 餐館打工的行列;也有的試圖做一些小生意度日;還有的送報紙或給人粉刷房屋。這 種情景是十分悲慘的。但是為什麼這麼多中國的高級學術人材不願意回到自己的國 家去「奉獻」他們的專長,而寧肯在國外這種純體力勞動的市場中掙扎? 答案是非常明顯的:他們不喜歡中共這個專制政權,他們不願意為這個政權服務, 尤其在去年六.四北京大屠殺後,原來對中共有幻想的,幻想如今破滅了;原先就不 滿中共專制統治的,現在站出來與之進行鬥爭;過去堅決鬥爭的,如今更是衝鋒陷陣 。 但是六.四屠殺畢竟已過去了一年半,世界及美國輿論的注意力已轉移到了中東。 中共調整了步伐,在某種程度上,贏得了西方的原諒。海外的民運隨著時間的推移 已失去了去年轟轟烈烈的氣氛;某些民運領導人的不佳表現及大部分留學人員關注於 學業與居留問題,使海外的民運呈現出一個低谷。「人民日報」海外版出現了大批 粉飾太平的報導;某些國內單位又登出了「徵求人才」的廣告;一些留學人員,為了 投中共所好也在海外版上發表一些不痛不癢的文章。很多人產生了國內已慢慢正常 的錯覺。一些學者們不願意再打苦工,開始考慮訂機票回國了。 回國,是無可非議的。但對中共的幻想則一定要打消,對國內形勢也要有正確的 估計。尤其是對自己回去後可能遇到的困難及挫折要有充分的準備。否則後悔藥是 不好吃的。中共對知識分子提倡的是「奉獻」、「吃的是草擠出的是奶」的政策。 我們在此舉幾個例子看一看一些留學人員在回國後,他們的報國願望是怎樣破滅的 。 C君在出國前是中科院某研究所的研究人員。他來到美國後在德州某大學物理專業 攻讀博士學位。因為他出國時的身份並不是學生,所以他在美國的學習是「超期」 學習。在過了一定的期限後,他的公職就被「解除」了。他的戶口和糧食關係與其 他人一樣,一出國就全部被吊銷。C君勤奮學習,拿到了物理學博士,並在德州的大 學繼續從事博士後研究。和其他回國的留學人員一樣,他回國的原因也不是單一的 ,一方面,作為J-1簽證的持有者,他在當時不大可能留下來;一方面,它的家人在 國內未能出來與之團聚;但C君的確也懷著滿腔熱情準備回國施展一下宏圖。他認為 自己有美國的博士學位,又有一年半博士後的經驗,在國內的研究所或大學找到一 份工作不應有任何問題。C君希望能在北京居住和生活,然後將其妻調入北京。C君 於一九八七年回到祖國,迎接C君的不是鮮花及接應不暇的工作聘書。他遇到了許多 難以想像的困難。因為C君已無工作單位,他在北京根本無法上戶口及糧食關係。他 剛開始住在姐姐家;但這總不是長久之計,於是在姐姐的幫助下,他只好出高價租了 兩間民房。幸好「開放」政策使糧食自由市場開放,C君才能用高價買糧食及副食。 C君在生活稍穩定下來後,開始向各個對口單位發信。兩年多來,C君發出了不知多 少封謀職信。C君在美期間,已熟悉了美國人的禮貌辦事態度,即使謀職不行,也要 有一個下文,收到一封說明理由的信函。但是他在中國寄的求職信,全都是石沉大 海,根本無人理睬,唯一回信的是清華大學物理系,在信中稱C君所學的物理與清華 大學物理系所需不對口,因此並不需要他。C君收到信後有苦難言,他在申請各個單 位前,作過一定調查,知道自己所學的專業是對口的,但今天竟以專業不對口的理 由拒絕了他。C君與家人團聚北京的想法眼看落了空,尤其悲慘的是,一個獲得國外 博士及做過博士後的高級人才,在回到祖國後,沒有工資,沒有戶口,沒有糧油供 應,他在國外積蓄的錢逐漸花光了。去年六.四大屠殺發生後,C君完全失望了,他 決定離開中國。幫助他的人並不是需要他「無私奉獻」的中共,而是他的美國導師 。他的美國導師得知他的遭遇後,十分同情,幫助他聯繫去意大利去做實驗,幾個 月前他的簽證已辦好,只是在等他妻子的簽證。他們全家可能無法在中國合法居住 在北京,但是可以在國外合法團圓。當意大利的工作結束後,他們全家可能會來美 國。在這種對比之下,C君從心裡會感激誰呢? 如果說C君是懷才不遇的不幸者,我們再看一看一些獲得重用的歸國人才的情況吧 。 Y君,原清華大學高材生,我國早期公費來美的研究生,是加州某名牌大學的博士 。Y君為人正派,群眾威信很高,也深得領館的信任;他雖早已不擔任聯誼會的職務 ,但在學生及領館的工作人員心目中仍是十分有影響力的人物。但奇怪的是,像Y君 這樣受官方信任的人,他妻子來美探親的申請卻在國內遭到刁難以致於Y君沒有作完 博士後就回國了。Y君回國後和C君不一樣;給他封了官,不過不是搞本行,而是搞行 政,搞計劃經濟。Y君基於文革的經驗教訓,對搞行政極不感興趣。不過在一些人眼 中這已是中共重視回國留學人員的表現了。但是六.四屠殺使Y君極度憤慨,也十分 失望。他很快和原校導師聯繫,又回到了美國。這一次,他全家都出來了,拋棄了 多少人羨慕的「官」不做,拋棄了仕途到他鄉來再搞科研,在某些人看來損失不小 ,辜負了黨和人民的信任,但是這也看出來人心的向背。 如果說Y君是因為不願意走仕途而重返美國搞科研,那麼一些被安排搞科研的留學 人員又是如何呢? k君也是加州某名牌大學的博士,其父早年留學海外,後返回祖國投身於社會主義 建設,文革中被打成反動學術權威,全家受牽連。但K君的父親並沒因此痛恨共產黨 ;相反,他教育子女們要愛國、愛社會主義,因此K君雖從小在國外,在其出國學習 後,又有機會申請永久定居國外,但他沒有這樣做。他在出國後,對中國的改革、 開放政策還是充滿信心的,認為文革式的鬧劇絕不會重演,在其夫人、孩子均來到 美國後,他並沒有尋求在國外定居而是學成後「毅然」回國。順便說一句,「毅然 」這一詞,純粹是從海外版上抄下來,據筆者理解,「毅然」指(外方)千方百計阻 撓,而當事人則百折不回。但美國是一個自由的國家,去何處自由決定,決無人千 方百計阻撓或挽留,所以不存在「毅然」的問題。你只要掏錢買機票,交回I-94表 就是了。K君回國後確實較受重用,房子當然有,而且被任命為某部一個大研究所的 副總工程師。不過K君對國內的腐敗現象十分不滿,在中學校友聚會時,當北京站的 一個校友說以後買火車票可以找他幫忙時,K君說,我無權,沒什麼後門可來找我; 若是諸位的子女要考TOFEL,準備出國可來找我,然後對國內走後門的現象感慨萬端 。K君在六.四後,也離開了副總工程師的職務,全家又回到美國。他如今在加州一 家小公司工作。 Y君和K君若還在國內,日子不能算壞;但他們在學成回國後,又再度返回美國,這 事情本身就可看出在國內的知識分子們心情是如何了。 當然,上述報導是不會被海外版的編輯大人們看中的,在他們的報導下,似乎一 切都是好的。我問過一位今年來美學習的北大學生,他很直爽地講如今北大沒有人 再提六.四了,他們感到反抗沒有什麼用處,人們能做的一切就是將TOFEL考得分高 高的,用盡一切辦法出國,這就是青年學生的「奉獻」。 中共也願意些民主人士出去。放方勵之就是它往外轟不穩定因素的一招棋,既在 國際上得了好印象,又減少了國內的麻煩。中共對戴晴、周舵等人就表示,只要他 們願意出國,馬上放行。很可惜的是戴晴、周舵這些人並不買帳,他們並不想出走 ,於是中共只好嚴加看管,這就是在國內堅持鬥爭的持不同政見者們的「奉獻」。 那麼,中共派出的代表團及其他工作人員的情況又是如何呢?這批經中共嚴格政審 後方派出國的人員中離隊不歸的大有人在,這些人大部分是知識分子,是中共稱之 為最甘於「奉獻」的人們,他們與派出的留學人員情況不盡相同,但在政治上往往 更「可靠」一些。六.四以來,中國在全世界各駐外使團中竟有七十多人走上了不歸 路。這批人大部分是中青年知識分子,多是外語學院的政治及業務骨幹,或是外事 部門的新提拔的中青年幹部,他們在大學期間基本上是院系學生會的幹部。 X君是某外語學院的畢業生,他被派往東部的一個城市作為某大公司駐美代表。他 的權力並不很大,但因為其他負責官員們的英文太差,只能由他與美方打交道。而 且X君會開車,在生活上也就由他照顧與幫助其他官員們。來美兩年多來,X君目睹 了兩國在政治、經濟、生活上的巨大差異。該公司在美買下了一個企業,公司派了 一百多名技術人員來美拆設備。帶隊的是公司的副經理,此人也是大學畢業生,但 為人陰險、凶狠、無人不怕他,他還帶來了兩名隨身保鏢,為了使這兩名保鏢忠心 耿耿,每人均被封為科長。這位副經理為了防止逃跑,竟將全團的一百多人全部集 中在工廠裡住,工廠離外面有三十多英里,沒有車,不會英文的話是無法逃跑的, 團中人稱之為監獄。中方和美方的工人在一起幹活,中方每天工資是九美元,美方 在節假日加班期間工資高達三百五十九美元,而且中方工作強度往往比美方大得多 。 中方人員越是關在這種大「監獄」中,接觸不到外界,他們就越認為美國好,每 次「放風」時,他們來到超級市場,眼花繚亂;看到高速公路上的情景,也驚歎不已 。X君看到這種情況,心中十分難過。六.四屠殺時,住在廠裡的中方人員無法知道 真情,X君便將消息傳給中方人員。副經理為了控制人員逃跑,將全隊護照都收上去 統一保管。但即使在這種嚴密控制下,還是有四個人離隊不歸了。X君因同情這些中 方人員,今年被招回國休假。他考慮再三,決定不回國休假,而在美國上學。如今 ,大隊人馬已回國了,而離隊的人也都安全待了下來。他們是非常希望早日和家人 團聚的。在問到國內人的反應時,年青人的反應全是「跑得好!」而年紀大的人則認 為「他們把媳婦扔了」,但並沒有人認為這些人是什麼「叛逃」。事實上這些人就 是要上學讀學位,他們並不想介入任何政治活動,他們希望中共不要對他們的家人 進行迫害。 當然,回國人員中也有人昧著良心說話,用出賣、討好、及同胞的鮮血來染紅自 己頭上的頂帶花翎。成都某大學的謝君就是一例。他在去年六月在美曾參加遊行, 但他心裡就很不情願。為了和其他人劃清界限,站在黨的立場上,他在其校長訪美 期間就將其他人的情況統統匯報上去,以取得組織的諒解。在其回國後,更是四處 匯報,陷害同行,使得一些人不敢回去。這種人不但為同事們所憎恨,國內的教師 也十分看不起他。做一個正直的人,才能讓人敬重。當一個小人,會遺臭萬古。謝 某人奉獻給中共一片忠心,這種奉獻是中共最歡迎的,也是不齒於人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