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元凱不會被遺忘 吳 村 《中國之春》一九九一年第二期刊登《被遺忘的溫元凱》一文，使人對溫元凱有 了更多的瞭解。筆者作為溫元凱的朋友，在此對文章內容作一些補充、更正，使海 外讀者不僅可以充分地瞭解他本人，而且對艱難困苦的中國民運事業有更深切的體 驗。 溫元凱是在一九八九年八月底被宣佈「監視居住」的。在這之前，他曾給我來過 一個電話，告知他情況困難，行動不便，「可能要有相當一段時間不同內地朋友聯 系，請各位保重」;同時，他也自信：「我沒有作過任何違反法律的事，也沒有講過 什麼不利於中共和政府的言論，我只不過作了一個科學家和中共黨員在國家發生困 難時應該做的事而已」。當時從電話中聽去，溫相當鎮定，沒有驚慌之感。幾天後 ，我得到消息，溫失去了行動自由。據說，最初，安徽省公安廳準備拘留溫元凱， 後中共高層某人(可能是喬石)批復為：「監視居住」。隨即，新華社發了消息，稱 安徽省委撤銷溫當時擔任的省教委副主任(相當於副廳級)職務;兩個月後，安徽日報 又刊出新聞,稱溫元凱已被「開除出黨」。 這不是溫元凱第一次被「開除出黨」。早在一九六六年「文革」後不久，溫就被 南京大學化學系黨總支宣佈「撤銷預備黨員」資格，理由是溫元凱「只專不紅」,是 「修正主義分子匡亞明的黑苗子」。 溫元凱這一次遭厄運，表面上看是他先後在八九年五月兩次去天安門廣場，勸學 生撤退並要求政府承認這次學生運動是愛國民主運動，但實際上，原因並不在此。 長期以來，中共高層中的強硬派就把溫元凱看成是眼中釘，必欲除去而後快。一九 八八年冬天，溫眼看趙紫陽地位搖搖欲墜，便同嚴家其一起發表了關於時局的對話 《中國如何渡過又一場難關，改革出路在哪裡》;他們提醒中國人民，類似胡耀邦下 台的那種非程序權力更迭迫在眉睫，要警惕保守派的「反攻倒算」;並認為，中國的 改革很有可能出現一個「勃烈日涅夫式的長期停滯時期」，等等。應該說他們的許 多話都是有先見之明的，因此中共強硬派非常惱火。六四之後，嚴家其逃亡法國， 所有的惡氣便都朝溫身上出了。 溫元凱對中國的改革是有突出貢獻的。作為中國改革的前奏曲的一九七七年恢復 高考制度，就是溫元凱直接向鄧小平進言而被採納的。一九七七年七月初，鄧小平 尚未公開復出前，在作一些「科技教育方面的調查工作」。他在北京召開了一次三 十多位科學家參加的座談會，溫元凱是與會者中最年輕的一個，當時三十一歲，因 而引起了鄧小平的注意。鄧專門請他談談對科技教育現狀的意見，溫元凱便提出應 立即停止從工農兵中選拔所謂「工農兵大學生」的做法，恢復全國統一的高考制度 ，讓文革中失去上大學機會的老三屆，全部有機會考大學。鄧小平當即拍板，說： 「就從今年開始，如果不及準備，可以延遲半年招生。」(溫元凱曾被國內傳媒稱為 好吹噓的人，然而這樣一件功德無量的大事，他卻並未向外宣揚過，只是筆者在遇 到科學家周培源、嚴本生時，他們向我談起，我再去向溫證實的。) 一九八二年九月，溫元凱從法國回來不久，即就科技和教育體制改革一事，上書 方毅。此事未引起方的注目，而萬里卻在另一份載有溫上述建議的內參上作了批話 ，於是，溫開始成為中國改革舞台上活躍的一員。 溫元凱在國內作過五百多場報告，宣傳改革的必要性，足跡遍及除西藏、新疆以 外的所有省、市、自治區首府。他的報告語言生動，內容又較淺，適合一般幹部、 群眾聽，所以在改變中國一大批基層幹部觀點上，溫是有自己的功勞的。《中國之 春》文章中說他寫《公雞效應》一文，則是誤傳。《公雞效應》是廣州《現代人報 》社論，而當時該報的社論由作家祖慰一人包下。也許因為《現代人報》宣傳過不 少溫的改革觀點，中春的作者搞混了。實際上，溫元凱並不完全贊同祖慰的觀點， 他在杭州召開的《中國第二屆經濟和政治體制改革研討會》上說，中國的改革需要 有一批「公雞」，然而，對更多的改革者來說，要善於保護自己，「形勢好的時候 衝鋒，形勢不好時趴下」。 一九八六年十二月全國學潮前，溫元凱在北京見到當時中共主管意識形態工作的 政治局委員、書記處書記胡啟立。溫元凱對胡啟立說：「聽說中央準備把方勵之請 出黨外，我希望中央慎重一些，因為方勵之在學生中威信極高，弄不好會爆發學潮 。」溫元凱在那次談話中，還建議胡啟立轉告胡耀邦，中共應當有氣魄在黨內容納 幾個持不同政見者，不要重複毛主席晚年搞的一言堂。胡啟立認為他當時的見解有 道理，並表示一定轉達給耀邦。 一九八九年二月下旬，溫元凱在合肥寓所同筆者和科大兩位教師談話中說，中國 今、明兩年肯定要出事，而且是大事，如果當權者因勢利導，改革就大踏步前進;如 當權者被「小人」讒言所包圍，倒行逆施，則改革將大舉倒退。他準備到處發表講 話，讓記者們用內參向上面報上去。據一位接近溫元凱的人士告訴筆者，僅僅從八 九年初到學潮發生前，溫元凱就在中共各種內參、簡報上出現計有十七次之多。(寫 內參的記者大多為溫的朋友，他們發了內參，再複印一份給溫。當然這不包括公安 部、安全部門的簡報。) 這裡值得一提的還有溫元凱的弟弟溫定凱。他是一九七七年從部隊復員分配在上 海文聯工作的青年幹部，中共黨員。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他在中國歷史上第三次思 想解放運動中，在上海人民廣場率先發表演講，慷慨激昂地批判文革，批判毛澤東 極左的錯誤。在一九七九年七月被中共開除出黨。據說，文聯黨組在表決開除溫定 凱出黨的決議時，全體黨員都投棄權票，開創了先例。但最後還是被強行處置，清 除出幹部隊伍，分配到收發室。他後來辭職，同妻子合辦上海第一家個體戶書店(自 立書店)，為發行《未來叢書》等一大批民主自由思潮的新書立下汗馬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