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通道」的生日歎息 懷 德 二十六日早晨(巴黎時間),電話鈴響了。「喂」,還未待我問話,對方就急急說了 起來:「肖鋒判了三年,李儂判了五年,胡若陽判了四年。」我追問:「胡若陽的家 屬怎麼樣?」「情況非常差,房主怕她交不起房租,要趕她母女走。」我聽後啞然。 半晌,我回過神來繼續問:「判決內容如何?」「大概這樣,八九年六月七日至十日 ,李儂帶領吾爾開希、肖鋒等人從北京經開封、洛陽、徐州、廣州、中山,將吾爾 開希交給懷德。在懷德的指使下,胡若陽等人連續三次於一九八九年六月十四日在 珠海唐家灣沿海將吾爾開希送出國境」今天正好是我的生日,想不到這就是接到的 第一份生日禮物! 現在我向大家介紹一下上述被判刑的人物。肖鋒,學生,與吾爾開希同到廣州後 ,他與女友被吾爾開希遣回北京後被捕。李儂,二十九歲,畢業於中央民族學院音樂 系,夫人是日本人,名福田惠子,八九年九月十五日前在廣州公證處做的結婚公證。 李儂畢業後在我領導的企業下工作,他辦事敏捷,有膽氣,仗義勇為;八九民運期間 在北京;六四後,由於劉燕(原吾爾開希的女友)的關係,將吾爾開希從北京帶到中山 。胡若陽,三十七歲,我的助手,他辦事沉穩,為人正義,工作細緻不怕辛勞。夫 人長期患重病,有一八歲女兒。胡若陽、李儂在吾爾開希外逃後相繼在廣州、珠海被 捕。我於八九年六月二十三日在全公司所有工作人員的住地被檢查和我的住所被破 門搜查的情況下帶著公司屬員藍耘、張曉明潛逃出境,現在三人流亡海外。所謂「 地下通道」的始作俑者(國內部分以營救吾爾開希開始),跑出來的跑了,沒跑出來的 全部落網,現在也劃了句號。他們被判刑了,而我這個罪魁禍首流亡海外,此時此 地我是怎麼想的呢? 我們原來都有很好的工作,事業、生活條件可算是上上流。以前雖不認識吾爾開希 ,我們救了他是應該的,沒有後悔,特別是沒有因救他丟失了個人的一切而後悔。 我們對那些貪污腐敗、官倒橫行、官吏無能現象恨之入骨,我們希望中國能健全法 制,能採納民主意見,能強大進步。我們對政府在六·四採取的鎮壓以及趙紫陽的 下台不理解。 關於吾爾開希的外逃,眾說不一,我今天需要強調的是,對吾爾開希的營救純屬 是民間的營救活動。(在國內)沒有任何外國勢力,情報機構介入。救與不救完全在 於我,我操持了一切。我不是什麼英雄,儘管當時內外情況複雜,壓力危險很大;我 們的行為是良知所使。至於吾爾開希今後怎樣?那是他個人的事。 對於因營救吾爾開希而被捕被判刑的好友,我表示無可奈何。我瞭解他們,熱愛 他們,我會盡力做些幫助他們家屬生活的義務。我相信總有一天我們會相見,在山 頂聽松,在海邊漫步。(註:我原來住的地方是在珠海石累山的半山,那兒有許多的 松樹和山花,我們經常在山上散步。) 我沒有什麼開創民主王國的才能,也沒有操民主於股掌之中的韜略,沒有攜帶一文 公司的錢外逃,也不敢以各種民主的幌子來完善自己。一年多了,聽的、看的,有勇 敢的學生,有西方各國對中國的制裁,有東歐、蘇聯的地覆天翻,有默默辦事的香 港朋友,有心地善良的嚴家其夫婦,有為中國嘔心瀝血的劉賓雁,有大膽追求心靈 自由的范曾大師,有敢說真詣的作家,有許多大有作為的知識分子。也有一些五花 八門、損人利己、連他們也不明白在充當什麼角色的多種人物,對於這些人,應該 當頭棒喝一下才行,「牆上蘆葦,根淺頭尖中間空,要不得」。我曾聽到有一種說 法,六·四以後,中共對民運人士辦法有兩種意見,一是抓,二是放他們到海外;後 來強硬派佔了上風才決定抓。跑出來的人物反而使中共減輕了負擔,美其名曰:怕 國際輿論。媽的,如果中共怕國際輿論你跑什麼?你在監獄裡製造些輿論,貢獻不是 更大嗎?剛到海外時,營救民運人士是個熱話題,有人問我:「你就救了吾爾開希兩 個人就是地下通道了?」娘的,你說的倒輕鬆,吾爾開希誰不認識,天天在電視上亮 相,救他比抱著一顆大炸彈還要沉重,如果救他失敗了,還輪到你出來嗎?你以為中 國的軍警都是你親戚;不會抓你,香港人的命就不值錢? 還有人大吹什麼這通道那通道藉以顯耀自己的本事。九零年七月,似乎中共對六 ·四的調子低了點,那些這通道那通道的英雄頓時又到處揚言自己是持中國護照出 來的不是偷渡出來的良民。在他們的言談中明顯表示出一種他自己是正派的人物而 我們救人的人無非是黑社會,是刑事犯罪分子,生怕中共招安後我們會分他一口什 麼似的。這是一種什麼招數?老子是刑事犯罪,你小子就是吃人血饅頭的投機分子。 有些人為了迎合一些人的口味,強給中共分這派那派,小道消息滿天飛,拿著雞毛當 令箭,欺世盜名,不務正業,什麼建國大綱啦,什麼你當這部長他當那部長啦,自 我膨脹到了極點,這點熱功到底能有多久?阿Q的孫子。若說派的話,流亡派到有好 幾股,九頭駙馬也應接不暇。 我讀了徐剛先生寫的「大牆外的中國人」頗有同感。真實的批評,反映一些人在海 外的情況,有什麼不好?打腫臉沖胖子你臭美什麼?說你幾句你就受不了,扣以民主大 業受損的幌子,到底誰在損害民主?民主不是賭場上的壓寶也不是什麼交易,而是一 種為廣大民眾所能接受的道行。不是個人的為所欲為而是大眾智慧的舒張。先君子 ,後小人乃真小人也,先小人後君子才是真君子。每個人都有他的理想,都有他的 政治觀點和為人之道,憑你這心胸、你這德行能感化幾個人?別以為一條半槍就可以 拿天下,別以為一張臭嘴就能征服眾生,還是經常照照自己,否則背它幾段書,念 他幾首詞,這玩藝,我也行。 「大牆外的中國人」,其根本就是這堵牆,是由牆內走到牆外的中國人的種種種 種寫照,特別是每個人的「夢」。我怕死,我跳出了這堵牆,我又盯住了這堵牆。 當我還無法錘破這堵牆時,我起碼還得像個人。總不能像狼搶人家的肉吃,也不能 像賊讓人覺得討厭,更不能活得不像個人。我沒有忍辱偷生的上上大德,若讓我像 被閹割的男人那樣不倫不類,我會一槍把自己打死了事。今天,大牆內的中國人譜 寫了首首悲壯的歌,反革命也好,罪犯也好,子民百姓也好,他們的思維在產生著 激烈的變化,在推動社會進步。吹在天上的肥皂泡又能起到什麼作用呢?走出大牆的 中國人又是如何充實自己,如何認識自我呢? 在報上我看到有關中共借波斯灣戰爭之機加速審判在押民運人士。一年半了,對 於一個政權來說,如此棘手的問題當然盡早劃句號為妙,有機不乘的才是大笨蛋呢 !今天得到幾位好友被判刑的消息,心情很不好。他們馬上將押赴勞改場服刑。他們 為了什麼?他們得到了什麼?他們丟失了什麼?我心裡明白。他們現在心裡的最低要求 是什麼?我更明白。兒女之掛,夫妻之愛,誰來照料他們的親屬?他們會想到許多許 多,也許會想到他們營救過的人,但最終還是會想到我。他們知道我在海外,他們 瞭解我的為人。幸好,我沒有和那些人一樣,否則,飄在天上的肥皂泡又會發出這 樣的輕音樂:「中共攝於內外壓力,對在押民運人士進行了極其狡猾的審判」云云。 可悲的吹泡者呀!你在搞什麼名堂?在錢面前,大部分人都會哭窮,然而,那些為了 救人而捨己的好兄弟,人們是不會忘記你們的。儘管你是一顆無人知道的小草,你 的品行是高大的,你的生命是堅強的。五年,是長還是短?我相信,當我們再相見的 時候,我的第一句問話就是:「怎麼樣?我還是我吧?」記得小時候經常背誦的一首 詩,以此收筆:「山上青松山下花,花笑青松不如它。有朝一日寒霜降,只見青松不 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