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任窮索賠「精神損失費」 邢智高 去年一月十一日凌晨二點，一位住在上海西區一座高級賓館對面的市民，在起床 小便時發現，一輛接一輛紅色消防車悄悄地開進了賓館院子。馬路上站滿了警察， 但卻沒有一點聲音。賓館佔地面積較大，因此從外面無法推測裡面發生了什麼。同 日中午，嗅覺十分靈敏的日本共同社駐上海記者在驅車到賓館現場兜了兩圈後，向 世界公眾發了這樣一條新聞： 「今天(一月十一日)凌晨，上海西區一座專供中共高級人物下榻的興國賓館，發 生火災，消防隊員撲滅了這場連周圍居民都不知道的火災。據說燒死了幾個高級干 部。 這座賓館文革前曾接待過毛澤東和劉少奇，文革中則成為張春橋的辦公室和住所 。」 兩天後，又一則電訊從上海和平飯店某西方通訊社記者的辦公室發出： 「一月十一日凌晨，上海興國賓館發生罕見火災。據傳中共高級強硬派人物宋任 窮，已葬身火海。中共已有一個責任事故調查組進駐上海，朱熔基將承擔部分責任 。」 緊接著，各國駐上海領事館的官員都開始探詢這一爆炸性新聞的詳情。中共上海 市委於一月十九日向局以上幹部發出通報： 「一月十日深夜，上海市委機關招待所東湖賓館集團所屬興國賓館，發生火災。 火災中，有四位工作人員不幸死亡。中共上海市委書記、市長朱熔基在火災發生後 十五分鐘，即趕往現場，親自指揮搶救，並親切慰問了被我英勇機智的公安人員搶 救出來的中共中央顧問委員會副主任宋任窮同志。 據瞭解，火災原因是警衛人員未熄滅煙頭，賓館防火設備老化。有關事件正在處 理中。 在春節前，可將此通報向處級以上幹部傳達，並向一些知情者作解釋和澄清事實 的工作。如出現同此火災有關的流言、謠傳應立即向公安機關報告。如外國人或駐 滬記者要瞭解此事，可將本通報內容作一簡單介紹。」 那就是當時上海絕大多數人所瞭解的全部內容。最近，我訪問了剛從大陸抵美留 學的原上海東湖集團的一名幹部，他向我講述了事情真相。 宋任窮是一月初到上海的，原先住在西郊賓館四號樓，那是接待政治局常委一級 幹部的專樓。(宋任窮是中顧委副主任，享受政治局常委待遇;中顧委委員，享受中 共中央委員待遇;據說這是老鄧當中顧委主任時定下的規矩，陳雲接班後，未表異議 。)住了沒幾天，中央保衛部門派人來西郊,同時婉轉地告訴他，小平同志將來上海 過春節,這兒開始清理。宋任窮滿心不愉快，一賭氣住到了興國路上的興國賓館。這 興國賓館，自「四人幫」倒台後，沒住過高幹，似乎張春橋的老巢，沒必要去沾邊 ;因此，許多設備年久失修。宋任窮住進去後,賓館經理以至東湖集團經理，沒想到 應該把一些基本設備檢修一下。江澤民倒是有心，曾兩次從北京打電話來關心他， 並讓自己最信得過的警衛大老王，來負責宋的保衛工作。大老王為中共上海市委警 衛處副處長，具有豐富的保衛工作經驗;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八九年五月三十日江澤 民奉鄧小平之召進京臨危受命之時，陪同前往的就是大老王。 一月十日那天大老王多喝了一點，吸了幾根煙後便睡下了，其中有一隻煙頭未按 滅，燒著了地毯，很快燃到已外露的電線，火勢在幾分鐘之內猛烈發展，濃濃的煙 把大老王嗆昏，等到消防隊員把他搶救出來，已停止呼吸。 大老王的樓上住著宋任窮和他的秘書等人。宋的秘書當晚上看書直到深夜，剛睡 下不久，便被濃煙嗆醒，以為有人縱火燒首長，沒穿衣服就衝向隔壁宋任窮的大套 間，一腳把門踢開，拖出了昏昏欲睡的宋任窮。這時，消防隊員也趕到了，賓館經 理，消防隊員和秘書，七手八腳地把已嚇得神志不清的「首長」抬到了一號樓。這 位平日裡頤指氣使的大首長此時僅穿了一條褲衩，實為狼狽不堪。 宋任窮剛進屋，朱熔基趕到了。朱熔基是在睡夢中被辦公廳的緊急電話叫醒的。 他以最快速度趕到現場，據消防人員講，確實只比他們晚到幾分鐘。朱熔基請宋任 窮秘書轉告，他來看望宋老了。秘書進屋傳話,宋任窮則驚魂甫定，按奈不住心頭怒 火，用手指敲著桌子說：「現在來還有什麼用?不見!」秘書對朱熔基說：「首長在 休息，暫時不見。」朱熔基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影，隨即卻熱情地握了握秘 書的手說：「請宋老多保重。華東醫院的醫生馬上就會來，你吩咐吧。」說完他就 去查看火災現場了。 其實，宋任窮絲毫沒有受傷，只是被嚇了一下。「六四」以後，這幫手上沾滿人 民鮮血的保守派元老一個個都在提心吊膽地過日子。他還是被送進了華東醫院最高 級病房。翌日,朱熔基又到病房探視，小心翼翼地解釋現場最初的調查情況。宋任窮 發話了:「你們的工作做得很不好，很不好。這件事發生在我身上，也就算了。現在 小平同志，先念同志都要來了，如果再有什麼事，你怎樣向中央交待!」朱熔基連賠 不是，並表示正在認真吸取教訓，重新佈置鄧小平來滬過春節的安全保衛工作。 幾天後，海外傳媒尤其是港台報紙，紛紛報道了興國賓館這起不平常的火災，對 宋任窮的情況，有的說已「葬身民運的火海之中」,有的則說：燒成重傷，正在搶救 。尤其令中共高層惱火的是,傳媒把這事件同中國的政局、六四事件，同朱熔基的前 途和上海的時局聯繫起來。這就使中共感到必須盡快讓並沒有受一點傷的宋任窮露 面，以澄清謠傳。 有關這次事故的外報評論，用特大號字排出，三次送到宋任窮病房案頭，江澤民 、楊尚昆、李鵬也紛紛來電話，一方面表示慰問，一方面又暗示他盡快返京，或在 上海露面。宋任窮佯裝聽不懂話外之音，按兵不動，繼續住院治療。 怎麼辦?宋任窮繼續呆下去，很可能影響鄧小平來上海的安排，從而影響朱熔基的 仕途。朱熔基正感到一籌莫展時，興國賓館的上級東湖賓館集團總經理向朱熔基報 告了一個線索：有一次同宋任窮秘書談話時，秘書說，首長精神上受到損失，總得 有點補償辦法吧!朱是位實幹起家，也比較廉潔，沒想到一個革命老前輩會提出的這 樣要求。不過最後他還是批准了，同意東湖集團補償宋任窮同志精神損失費人民幣 三千元。 三天後，新華社向海外播發了一條新聞：在首都舉行的老同志迎新茶話會上，中 共中央顧問委員會副主任薄一波、宋任窮，神采奕奕地同老同志握手致新年問候。 至此，興國賓館火災事件終告結束。 宋任窮剛走，鄧小平一家人即到達上海，下榻在毛澤東以前住過的西郊賓館一號 樓。那些天，朱熔基和上海市委幾位書記的全部工作就是「保衛小平同志的安全」 。中共上海市委秘書長王力平，親自當門衛，日夜二十四小時睡、吃、住在西郊賓 館的傳達室。有人見鄧小平，他要親自查問一下再放行。那些天，西郊賓館所有工 作人員不能回家同親人團聚，而且不能抽煙，連到賓館探望小平同志的首長的秘書 、警衛也不能抽煙。在原就戒備森嚴的西郊賓館，又增添了一支十七人的消防隊員 ，隨時準備撲滅突然火災。那幾天正值新春佳節，按市政府規定，西郊賓館在市郊 區，不屬於禁止焰火、爆竹施放範圍，市區有一些興致很高的人，如發了財的個體 戶，專門買了焰火、爆竹到郊區來放，迎喜氣、沖晦氣。但如果有火星飛進西郊賓 館的大草坪怎麼辦?朱熔基早想到了這個問題。他決定，每天早、晚在大草坪上澆水 ，消滅一切火警苗子。西郊賓館的工作人員感歎道，就連過去老人家(指毛澤東)住 在這兒時，也沒那樣興師動眾啊! 鄧小平一家過完春節，二月初返回北京。整整忙了十幾天，沒睡過一天安穩覺的 朱熔基和東湖賓館集團總經理相繼病倒在華東醫院。朱熔基特地從病床上起身，來 到局級幹部病房探望這位總經理，並買了一百元的西洋參送給他。這位總經理後來 對部屬說：朱市長來看我，送我厚禮，這是破天荒的。這說明小平這次到上海，對 朱熔基非常滿意，因此朱市長才想到謝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