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帥和士兵 鍾 孟 最近幾年來，拿破侖的這句話：「在每個士兵的背包裡，都有一根元帥的指揮杖 」，被有些人歪曲為「不想做元帥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這句以訛傳訛的話，從 這幾年的經驗看，真是差之毫釐，謬以千里;並在民主運動中造成了不良影響。如果 拿破侖死而有知，他只能仰天長歎：「我播下的是龍種，收穫的是蝦!」所以我們今 天不能不正本清源。 「為才能開路」 拿破侖的這句話，表現了他以法國大革命的平等精神創建法國新式軍隊的一個原 則。九歲就進香巴尼布裡埃納軍校，十五歲又進巴黎軍事學校學習軍事，畢業後一 直鬱鬱不得志的拿破侖，早就從親身經驗中知道貴族的軍事世襲制度和等級制度是 如何地摧殘和壓抑軍事人才。 法國大革命整個地摧毀了貴族的世襲制度和等級制度，從「絞死一切貴族!」的口 號聲中，我們可以深刻地感受到法國人民群眾對貴族和貴族制度的深仇大恨以及激 烈反抗的程度。人民群眾的暴烈行動是對專制君主和貴族的殘暴行為的反彈。 窮愁潦倒的拿破侖是熱烈地歡迎支持大革命的。他說，「我認為，對一個有抱負 的青年說來，革命是一個美好的時期。」他又說,「我是法國革命之子。」他不但支 持歡迎大革命，而且還是最激進的雅各賓派。他後來回憶說，「曾經有過一些好的 雅各賓派。在一段時間，凡是有志氣的人必然會成為雅各賓派，我當然就是其中之 一。」他正是作為一個有志氣有才幹的中下級軍官被雅各賓派任命為攻打土侖的炮 兵指揮官的。 由於他在土侖戰役的輝煌戰功，拿破侖被破格從少校提升為準將。小羅伯斯庇爾 向他哥哥報告說：「如果你需要一個進行巷戰的具有鋼鐵意志的人，一個年輕人， 一個新人，那麼這人只能是拿破侖。」 大革命提供了讓拿破侖表現自己才能的歷史機會，也創造了拿破侖改變貴族的軍 事世襲制度和等級制度的歷史條件。拿破侖後來總結說：「我的格言是，有能者居 之，無出身之別。歐洲專制國家之所以為此恨我，就是因為我創立了這個平等體制 。‥‥法國大革命是廣大群眾反對特權階級的普遍運動。貴族們不承擔國家的任何 義務，卻獨佔一切高官厚祿。革命摧毀了這些獨佔的權利，確立了權利的平等。」 對舊貴族的仇恨和蔑視可以說是拿破侖一生的一大特點。 「把官職給有才幹的人」和「為才能開路」是他針對舊軍隊中的貴族世襲制和等 級制最愛說的話。從大革命中解放出來的農民、市民，正是被拿破侖的「平等」的 和「機會均等」的建軍治軍原則所吸引、所鼓舞而參加了拿破侖的軍隊的。他們在 拿破侖的軍隊中看到自己活動的廣闊天地以及光輝的前途。在拿破侖的軍隊中，所 有的戰鬥人員都是靠自己在戰鬥中的表現，靠自己的戰功而獲得提升的。家庭出身 ，經歷，學歷等等，對升級不起什麼作用。這種制度充分地釋放出了每一個戰鬥人 員的巨大能量。在拿破侖的部隊中從下到上之所以到處充滿著人的活力，積極性， 主動性，昂揚的士氣，軍人的榮譽感等等，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拿破侖曾這樣說過他的軍隊的特點：「共和國的軍隊之所以完成了偉大的事業， 是由於這些軍隊是由農民的子弟組成的，而不是由募集來的僱傭兵組成的。這些軍 隊中沒有貴族的軍官，而是新的軍官，他們有榮譽感。」在拿破侖的二十六名元帥 中，只有兩名是貴族出身，其餘的都出身於平民。在大革命前，他們有的是制鞋匠 、馴獸師、擊劍師、箍桶匠等等。拿破侖真是「任人唯賢」的模範執行人。而拿破 侖則依靠這支軍隊橫掃歐洲大陸，建立了他的軍事大帝國。 歌德說：「因為不管怎麼說，畢竟還是物以類聚，只有本身具有偉大才能的君主 ，才能識別和重視他們臣民中具有偉大才能的人。『替才能開路!』這是拿破侖的名 言。拿破侖自己確實別具識人的慧眼，他所選用的人都是用得其才，所以在他畢生 全部偉大事業中都得到妥當的人替他服役。這是其他的君主難以辦到的。」 我們現在知道,「在每個士兵的背包裡，都有一根元帥的指揮杖」這句話正體現了 拿破侖的平等和機會均等的新式建軍的原則和精神。 只想作元帥的中國知識分子 為什麼「在每個士兵的背包裡，都有一根元帥的指揮杖」來到中國就會被歪曲為 」不想做元帥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一般來說，鑒定一個士兵的好壞優劣的標準，最根本的就是這個士兵在戰鬥中的 表現;只有盡到士兵責任的士兵才是一個好的士兵，而不是根據他有什麼想做元帥的 願望、理想。這本是一個最簡單的道理、最簡單的事實，想不到會被弄成一個玄之 又玄的形而上學問題! 對拿破侖機會均等建軍原則的歪曲，主要是出自中國知識分子的社會本能和現實 利益以及傳統的權力崇拜的根深蒂固的文化結構。 自古以來，中國的知識分子就是封建貴族、士大夫官僚特權階級的一個有機構成 部分。他們從來就沒有自由、獨立的社會人格。因此也只有特權和等級觀念，從來 沒有平等觀念。 一九零五年科舉制度的廢除，一九一一年帝制的最後結束，只使極少數知識分子 演變為真正自由和有獨立社會人格的知識分子。大部分知識分子依然是國共兩黨改 朝換代的歷史力量和歷史工具。 一黨專政的專制制度和黨化的文化教育制度的建立，又使近現代的大多數知識分 子重新走上讀書做官發財的歷史老路。「學而優則仕」，「學也祿在其中」，「士 之仕也，猶農夫之耕地也」,故「三日無君則惶惶如也」的社會現象又完全復活了。 只是在黨天下取代家天下之後，是黨皇帝和新式的士大夫黨官僚共治天下而已。「 入黨做官」和黨化的文化教育制度相結合,成為新的科舉制度和知識分子的仕宦之路 。社會分工的發展未使中國知識分子從附屬於專制政治制度的地位中擺脫出來，是 中國民間社會至今未能生長、發展到足以和國家-政府相抗衡的歷史原因之一。從秦 始皇到毛澤東，中國依然一直是「國家強於社會」的中央集權的專制國家。中國知 識分子也一直是職業官僚和候補官僚。新舊科舉制的歷史功能之一，正是在於把來 自民間社會的知識分子轉變為同化為附屬於國家的力量。 孟德斯鳩說得好：「在君主和專制的國家裡，沒有人渴慕平等。平等的觀念根本 就不進入人們的頭腦中去。大家都希望出類拔萃。就是出身最卑微的人們也希望脫 離他原來的境地，而成為別人的主人。」 背負著如此沉重的士大夫官僚和黨官僚特權階級的政治文化傳統,受著巨大的現實 的特權階級利益誘惑,當代知識分子、特別是留學生以「社會精英」自居、自封是完 全自然的。他們那種強烈的「方今天下，捨我其誰!」的歷史使命感也是完全可以理 解的。 只是,「社會精英」的預設不要建立在人民是「群氓」是「賤民」的特權思想上。 這種特權思想是和「社會精英」概然允諾和公開宣告(我們老百姓的耳膜都聽得起了 一層老繭了!)要建立的民主社會的人權、自由和平等的中心價值觀念相牴觸的，也 是違背歷史潮流和時代精神的。 由於特權階級一份子的社會本能和社會偏見(偏見比無知距離真理更遠),中國的知 識分子理解不了拿破侖的平等原則,而對拿破侖的這句話進行有意無意、「各取所需 」的「註釋」。說穿了，「不想做元帥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這句話在中國「社會 精英」的字典裡的意思和在他們的實際活動中的意義只是：「我只能做元帥而不能 做士兵」。 在拿破侖的千百萬大軍中，只不過有二十六個元帥，難道那些未當上元帥的將軍 們，和千百萬士兵們,都不是好的將軍和好的士兵!?歷史證實，一個連合格的普通一 兵的資格都沒有被實際戰鬥所證實的士兵不是一個好士兵，惶論其他。從來沒有一 個優秀的將軍不是一個合格的士兵。正如一個不合格的公民，怎能設想他會是一個 好的總統! 很多不想做元帥的士兵，卻可以是最優秀的士兵，正如很多不想做總統、州長、 市長的公民，可以是最優秀的公民! 千百萬優秀的士兵才是一支強大的軍隊的真正基礎，正如千百萬優秀的公民才是 共和國的真正基礎一樣! 作好普通一兵 在海外民主運動中，只想做元帥不想做合格的普通一兵的「精英」太多了!他們就 是公開和暗中用「不想做元帥的士兵就不是好的士兵」的豪言壯語來為自己的行為 進行自我辯護的。因此也造成了很多帶不動一兵一卒的「空頭元帥」和無一兵一卒 的光桿司令，甚至造成了帥多於兵的奇觀。也出現了白吃人血饅頭還嫌腥的怪現象 。每一個人的人權是必須靠自己去爭取，自己去維護的，人權的價值和奧妙之處正 在於此。人權是種既不能恩賜也不能坐享其成的東西。「天賦人權」是一種人權的 理論形式，而不是人權本身。 請那些有大志做元帥的先生們，先從一個合格的普通一兵腳踏實地地做起吧!請你 們用你們在實際戰鬥中立下的輝煌戰功來爭取做元帥的資格吧!也請那些有志於做未 來的共和國總統、總理、部長、省長的先生們先從一個合格的共和國公民腳踏實地 地做起吧! 切不要貪人民群眾之功為己功，也不要用偉大的空話來欺己欺人，更不要歪解偉 大人物的格言警句來曲為自己辯護。今天的人民大眾早已不是從前的「群氓」和「 愚民」了!作為民主運動的普通一兵，我們是求之不得有華盛頓將軍這樣的總司令來 領導的;作為共和國的公民，我們也馨香祈禱我們有朝一日能擁有華盛頓這樣的「制 憲會議」主席和華盛頓、傑佛遜、林肯等等這樣的總統。果真如此，則中國幸甚， 中華民族幸甚，而千百萬無名戰士為中國民主運動作出的犧牲奉獻也值得了! 「不想當元帥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理所當然地會遭到民運隊伍中的普通戰士在實 踐上加理論上的駁斥。民聯的一位普通盟員，民主運動隊伍中的普通一兵楊巍，就 是用他的實踐，他的思想駁斥了這種論調的。 他寫道：「有人讚賞『不想當元帥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不以為然。我認為一 個不平凡的士兵，其價值超過了平庸的元帥。元帥的位置人人都搶，就算他作了偉 大的貢獻，但焉知少了他就不行呢?而不平凡的士兵就是獨特的士兵，他的作用是沒 有人能夠替代的。人的價值就是體現在別人無法取代這一點上。」 每當看到「社會英雄」們在搶元帥的位置，在爭當既無前後衣襟，又無袖管的「 領袖」，在爭當多種壓力團體、多種委員會的主席，甚至爭打知名度，非主席不做 ，我就想起了像楊巍、魏京生、徐文立、王希哲等等在中共牢獄之中的普通民運戰 士，以及千百萬個被「精英」們視為「群氓」、「痞子」的群眾運動中的普通的的 無名英雄。我不由想起「無量鮮血無數頭，可憐購得假共和」以及「勸君莫言封候 事，一將功成萬骨枯」的詩句以自警。 如果海內外的民主運動能多有一個像楊巍等人那樣的普通一兵，少一個搶元帥位 置的大英雄，也許中國的民主運動將會發展得更成功，更成熟，也會早日成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