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鴉片戰爭? ·趙 進· 煙草公司正向第三世界推銷死亡----美國癌症學會領導人威廉·傑克遜 一九八九年年五月五日，美國《洛杉磯時報》記者戴維·露利爾在一篇報道中寫 道：「一場特殊的戰鬥正在席捲東亞和發展中國家的大片地區，人們稱之為一場新 的鴉片戰爭‥‥今天這場戰鬥所涉及的是煙草」。 據筆者省略歸納，今日這場以煙草為對象的新戰爭，和一百五十年前的鴉片戰爭 確有許多相似之處。A.推銷的商品都是健康和生命的敵人;B.推銷手段都具有殘酷性 ;C.推銷的商品都有暴利可圖;D.推銷者的某種遭遇也一樣，都遇到了愛國主義者和 義憤填膺的反煙運動者的堅決而激烈地抵制。 牛津大學癌症專家理查德·皮托去年四月在澳大利亞舉行的一次煙草與健康國際 會議上發表講話說，大約有五億人將死於煙草引起的疾病。 然而在大陸，由沿海到內陸的販煙狂潮中，已繁殖發育出龐大的團體;他們是推銷 死亡的積極行動者，他們就是那群社會危害能量極大的煙販子。自去年下半年以來 ，從福州、廣州、廈門和昆明發往北方的旅客列車上，幾乎每趟都有煙販子上車。 他們成幫結伙，少則二三十人，多則一二百人。小煙販帶幾十條，大煙販帶幾百條 或上千條，最大的煙販是不出山的，出錢僱人帶煙。 西南部的一部分煙販已成立了相當嚴密的組織，他們分工明確，協作水平也相當 高。這個組織內部，有「長腳桿」(負責長途販運)，「短腳桿」(負責短途販運)， 還有「鏟地皮(負責接煙送煙)。這三股人馬各倒一段，實行信用交接，暴利各得一 份。 滬昆鐵路線上，也有類似組織，這個組織已發展到幾百人。指揮機構設在上海， 昆明、貴陽均有據點，已形成採購、販運，接貨、銷售一條龍。旅客列車行駛到向 塘西、鷹潭一帶，黑夜裡突然亮起一片火把，車上煙販看見信號，就把整箱整箱的 雲煙往下扔。煙販們的組織，自然效率更高，牟利更豐，豈是那些跑單幫的小煙販 所能比擬?執法機構中有的稱這些煙販組織為黑社會的雛形。 煙販團伙與團伙之間，也少不了明爭暗鬥。誰老大，誰老二，關鍵是看哪伙煙販 的老拳厲害，刀子鋒利。 去年一月十五日，武昌站內，二十多武漢市的煙販衝上244次列車，有的操刀，有 的舉棍，要強行搶奪湖北花園煙販的一大批外煙和雲煙，車廂裡頓時一片混亂。一 場混戰被站上幹警和車上乘務人員制止後，列車啟動緩緩出站;不料，大大小小的石 塊雨點般砸落在列車上，武漢的這幫煙販才解了心頭之恨。結果，244次列車十八塊 玻璃被打碎，兩名旅客被擊傷，帶著纍纍傷痕和一片驚恐，離開武漢。 煙販子在旅客列車這條大通道上，為逃避檢查，拆卸設備到處藏捲煙。許多列車 設備被煙販嚴重破壞，水箱一個連一個報廢，廁所一處又一處漏水。頂棚是藏煙的 好所在，被捅得亂七八糟。據檢查，滬昆線79/80次車體的頂部、管道、電器檢修門 已有百分之六十被破壞，危及行車安全。今年一月十日，廣廈線45次列車因煙販拆 損設備藏煙引起電線短路走火，一節硬座車的頂棚被燒壞，造成大火災。 在水路、公路、航空、郵路，煙販子也惹出過不少事端。一九八八年瀋陽郵政部 門和公安部門一場爭執，沸沸揚揚，引起全國關注，地方領導勸說不下，官司一直 打到北京。最後還是中共上層說了話，才平息下來。爭執的起因，就是郵袋裡發現 大批捲煙。公安局要扣，郵政局不准，要維護郵政信譽。後來，官司打輸的郵電部 下了一條命令，取消准許每人郵寄兩條煙的規定，對煙販關閉了閘門。關閉前，一 些煙販鑽政策空子，一人寫出幾十個假名。見郵政局就進，一天也能寄出百八十條 。 現在倒煙的通道，煙販看中的是鐵路和公路。公路倒短的為多。廣東、福建一些 沿海縣份始發的公共汽車，攜帶走私煙的乘客常在半數以上，有些走私煙的乘客在 車上甚至人人帶煙，各帶數十條不等。煙草專賣部門公路上設下查處，幾十個帶煙 者吵成一片，女人哭，小孩喊，老人罵，誰去查處沒收都頭疼。 至於鐵路的貨車，煙販們極欲利用，卻又怕利用。沒有煙草專賣部門的證明，卷 煙就上不了車。有些煙販盯著貨車，又打起主意，例如把捲煙混入別的貨物，魚目 混珠，也不乏成功之舉。但是，倒霉的也不是少數。去年七月三日，北京車站調入 一車海帶，收貨人：東城區三兆副食店。值班貨運員開封驗貨，發現車廂內八百件 「海帶」，有五十九個無任何標誌的紙箱;駐站人員打開一箱檢查，發現裡面裝的是 希爾頓捲煙。兩天後，北京市煙草專賣局，北京鐵路公安局會同收貨人聯合開檢， 五十九箱內裝的是捲煙。共計有希爾頓五千二百九十九條，金橋煙三百九十九條， 良友煙三百條，折價總共有三十多萬元。 水陸空運輸線上的隱瞞偽裝術，還是容易識破和防範。至於煙販們以金錢腐蝕各 種人員買通各種關係而辟出的黑暗隧道，就很難辨清了。捲煙走私知多少?憑誰問， 不甚了了。但有這麼個基本事實可以說是篤定的:近年來，進入大陸的走私煙販直線 上升，今年，東南沿海一帶，洋煙已成為第一大宗走私物品。 據香港當局公佈的數字計算，一九八七年度，香港向大陸出口的轉口的捲煙量為 二百七十萬箱(每箱一萬支)左右。當年，經大陸國家煙草專賣局准進口的外煙不足 一百萬箱。除去過境旅客免稅攜帶的外煙(有關部門估計數字為六十萬箱)，其餘一 百十萬箱外煙哪裡去了?總不至於扔到大海裡去吧! 一九八八年度，香港向大陸出口和轉口捲煙的數字為四百萬箱。同年，經大陸國 家煙草專賣批准允許進口的外煙數量僅有一百三十六萬箱，扣除過境旅客准許攜帶 的六十萬箱，黑道上走私過來的，至少有二百萬箱! 這些海上煙販子翻江倒海的手段，那些內地的煙販子只可望其項背。 海上煙販子擁有先進的通訊設備和快捷的運載工具。內陸的煙販子，包括從邊境 不報關或假報關的煙販子，擁有一輛運貨卡車裝運捲煙，就算作夠闊的了。海上煙 販子，擁有的卻是高速度摩托快艇和大馬力的機動船!一般每艘船為九百馬力至一千 馬力，時速可達九十海里，香港往返一次，只需個把小時。相比之下，海上的緝私 船只有一百至三百馬力，你說寒酸不寒酸?火車上的煙販子以篝火為號，而海上煙販 子擁有的卻是高頻率的對講機、半球通訊機，甚至擁有性能先進的雷達。他們的電 子通訊設備甚至可以覆蓋並干擾海關的通訊聯絡。 裝備上的優勢給煙販子壯了膽，為了上十倍的利潤，他們甚至可以瘋狂。去年四 月二十九日，九龍海關一艘緝私艇在大鵬彎海面發現目標，緝獲了七條走私的摩托 艇和十二名走私分子。押解他們返航的途中，意外的情況發生了：一條走私摩托停 在海面，聲稱機器壞了;當一名緝私人員上艇查看時，艇主鋌而走險，把一名緝私干 部劫為人質，逼迫九龍關緝私艇放貨船放人，否則就殺死人質。這真叫見財膽壯:海 陸兩棲類煙販只要鑽過管理之網的洞眼，就可以在兩種價格的巨大落差中捲走一筆 暴利。今年開華東煙草專賣管理工作協調會時，會上有人算了一筆帳，走私渠道每 流進一箱走私煙，就損失關稅一千五百元，走私一百萬箱，關稅就流失十五億元。 這樣推算，一九八九年因走私煙草所流失的關稅就是三十億元。有了這三十億元， 大陸可以輕鬆地再辦一次世人注目的亞運會!如果把近三年間流失的煙草關稅都回收 ，則可以從容地舉辦一次「奧運會」! 「在美國，什麼地方都不能吸煙，在工作單位不能，在飛機上不能，在餐館也不 行。」 「在中國大陸，你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即使有法律規定不准抽煙也照樣會有人抽 。實際上中國沒有每個人都要保持空氣潔淨這種概念。」 「難怪所有的美國公司都開始到中國來推銷香煙，它們可以在這裡賺錢，賺更多 的錢!你不能在美國抽美國煙，但你可以在中國抽美國煙!」 有些話,刺得人耳朵疼。 有些事，憋得人胸口疼。 美國今年披露的一份報告說，一個終身吸煙的男性，壽命將縮短十八年。這項報 告是依據對三千九百名男性成人和四千三百多名男性死者家屬的調查比較得出的。 歐美的公民是怎樣看待科學家們的忠告呢?有一組報告說：「吸煙在世界上越來越 不受歡迎，西方發達國家的煙草消費量平均每年以百分之二點一的數量遞減。」美 國公共衛生局前任局長庫普證明，一九八九年和上年相比，美國國內煙草銷售量下 降百分之五十。 與此同時，美國煙草出口正在激增，一九八九年比上半年出口量增長了百分之二 十。美國煙草商人協會今年四月公佈的一項調查報告說，美國公司一九八九年向海 外輸出了價值五十億美元的煙草產品。美國煙草業的一個遊說組織發現了有影響力 的新論據：在美國貿易長期出現逆差的情況下，美國煙草出口的順差穩步增長，到 一九八九年底，純煙草貿易順差已達四十三億美元，難道還不應該給予支持嗎? 有正義感的科學家認為不應該支持。「煙草公司正在向第三世界推銷死亡。」美 國癌症學會主要領導人威廉·傑克遜在今年四月煙草與健康國際會議上喊出這句名 言之後，進一步指責道：「美國煙草公司是一種流行病的載體，而我們的政府已成 為一種自願幫助強行出口這種流行病的工具。我們這些美國人只能對我們的政府損 害他人健康的行為感到慚愧」。 美國《洛杉磯時報》記者戴維·露利寫道：「在一國之內或國家之間，涉及煙草 貿易的政治鬥爭愈演愈烈，而且戰後已經明朗化。一些煙草爭端正在升級，有些爭 端則將爆發。」 美國政府大力支持煙草公司輸出捲煙製品，並揚言要對日本、南韓等國家實行貿 易制裁，以迫使他們開放捲煙市場。對泰國的威脅更露骨，聲稱一九九零年下半年 適當時候，如果泰國仍不允許美國煙進去，美對泰將實行懲罰性關稅制。 泰國不屈服。在首都曼谷，美國駐泰使館附近，泰國不少公民集會抗議，有傳單 上寫著這樣幾句話：「如果吸煙者肯定會走向死亡，寧可抽泰國煙死去!」 時至如今，一些發達國家早已明白，許許多多的利益，靠戰爭得不到，通過貿易 卻輕而易舉地得手了。煙草更是如此。不過，同世界上其他人類行為一樣，煙草貿 易也有常態和變態，有正常的貿易，更有非法的交易。當沉甸甸的煙草之舟被又厚 又重的關稅壁壘碰回之後，乘著夜幕下月黑浪高的萬頃波濤，不知有多少艘霎那間 變成了面目猙獰的走私船! 大陸當局過去沿用的辦法概括起來說，是這麼十二個字：海上抓，岸邊堵，陸上 查，市場管。」這十二字，你可以理解為「綜合治理，天衣無縫。」但是，由於人 為因素，政策措施等原因，實際上往往是海上大部分抓不住，岸邊大部分堵不嚴， 陸上大部份查不著，市場大部分管不了。 「廣州、北京等許多城市的煙攤上，明擺著良友，希爾頓等走私的外煙，個體戶 非法經營的外煙應該怎麼對待?」筆者問。 大陸國家專賣局的一位主管幹部說：「北京市總共才十幾個煙草專賣幹部，一是 管不過來，二是管不起，主要由工商局管。」 而工商局市場管理司的一位女副處長說：「工商局管的大案要案還忙不過來，哪 能騰出手去管那麼多的小煙攤?」 如果有興趣，漫步街頭及某些商店時，你不妨稍微留心看兩眼，凡是正常渠道進 來的外煙，條包和小盒上均印有「由中國煙草總公司專賣」的字樣。凡印有「處理 走私捲煙」字條和印記的條包和小盒的外煙，都是緝獲的走私煙販的正宗貨。若無 這兩種標記，大都是黑道上來的或是假冒偽劣品，其經營單位或個體，均應是工商 局和煙草專賣局查處的對象。這些不法經營戶可以慶幸的是，他們的同伴如此之多 ，經營數量又不是特別大，執法部門管不過來。 長此下去，這場新的鴉片戰爭又要以當局的失敗告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