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惠國待遇的角力 石柳子 圍繞著美國是否延長最惠國待遇予中國大陸，李鵬政府、布什政府、香港和美國 商人、美國國會議員和中國留美學生、流亡民運人士各自使出渾身解數。一般估計 ，布什將會給予中國最惠國待遇。但是，中共仍在人權法庭上接受審訊‥‥‥ 中共：最惠國待遇，兩國關係的基石 在六四事件之前，美國給予中國大陸最惠國待遇，只是例行公事，白宮只具函聲 明中國大陸有移民自由，國會便會放行。八九年之後，美國朝野對中共政權十分反 感，部分國會議員不但對大陸的移民自由持保留態度，而且要把中國人權納入考慮 ，要求布什取消最惠國待遇。布什以鼓勵中國繼續改革開放為借口，延長中國最惠 國待遇。國會雖有反對的聲音，但最後也沒有否決布什的決定。 今年，中國的政局至少表面呈穩定狀態，一批被捕民運人士亦相對獲得「從輕發 落」(儘管這種「發落」是毫無道理的，嚴重侵犯人權的)，「六四」大屠殺的記憶 逐漸淡化，照理布什再度延長最惠國待遇應無問題。可是，從近月美國政壇的輿論 看，中國要取得最惠國待遇並不比去年容易。除了人權、自由移民政策外，還新增 添了一個美國對華貿易逆差問題。 於是，爭取在美的貿易優惠國地位，已經成為近期中共政權對美國的工作重點。 從國務院總理李鵬、對外經貿部長李嵐清，到駐美大使朱啟禎、新華社香港分社副 社長王品清等高級官員相繼發出警告：如果美國取消中共的貿易最惠國待遇，不但 雙方貿易關係會受損害，全盤關係也會受影響。 針對全美學自聯及一些民運人士的遊說，中共一反常態，撥出籌款，由朱啟禎坐 鎮，雇了華盛頓最大的律師事務所為其向美國國會遊說。與此同時，還曾派遣全國 人大常委會外事委員會副主任帶團向美國國會反遊說。它甚至急急忙忙派出赴美采 購團，向美國購買糧食，以套住美國農民。五月中旬，中國國際貿促會將組團到華 盛頓遊說。經貿部美大司副司長施建新公開表示：「中國已注意到美國對中國的出 口有所減少，對美國方面希望增加對中國的出口，中方表示理解，並在努力採取措 施，協調雙邊貿易的發展。最近經貿部將派出一個大型赴美採購團，只要美國能供 應，我們又需要，就可以買。但貿易發展是受多方面因素制約，如日本等西方國家 有出口優惠貸款，而美國沒有，這就降低了美國商品的競爭力。再就是美對華技術 管制較嚴。這些因素都影響了美國對華出口。」 四月十九日，中新社發出的一篇「特稿」，專門論述了中美貿易統計數字懸殊的 所在。據中國海關統計，一九九零年中美貿易總款達一百一十七點八億美元，其中 中國對美出口五十一點八億美元，自美進口六十五點八八億元，中方貿易逆差十四 點零九億美元;而美方統計，美對華出口四十八億美元，自華進口一百五十二點二億 美元，美方逆差一百零四點二億美元。中新社的文章說：1)中國部分產品通過香港 和其它地區轉口到美國。中方無法統計其數字，而美國根據原產地原則，將這一部 分轉口貿易都列為從中國進口。這是雙方統計數字懸殊的主要原因。這個差異近年 來隨著香港轉口商品的大幅度增長而不斷擴大;2)與此同時，美國產品經第三國(地 )轉口到中國的商品，美國也沒有統計在對中國出口中;3)從一九八一年至九零年這 十年中，中國對美年出口額占中國出口額的百分之八左右，自美進口額占中國年進 口總額的百分之十到十三，可以說從美國的進口比重在不斷提高。 更引人注目的是，中共不惜放棄過去堅持「人權」是「內政問題」的立場，先是 邀請美國國務院主管人權事務助理國務卿席夫特到北京談人權;也刻意在西藏流亡領 袖達賴喇嘛抵美活動前，安排美國駐北京大使李潔明到西藏訪問;新近美國前總統卡 特訪華時坦率地對中國領導人說，請他們大赦非暴力的不同政見者。他的要求被拒 絕，但中國領導人最低限度能夠傾聽他的要求;另外，中國在抗議布什會見達賴喇嘛 時，並不是用過去有時使用的那種強烈的措辭。 布什：背上的包袱手中的牌 對於深諳中國問題的布什而言，當中國的最惠國待遇面臨延續更新時，有苦惱亦 有甘甜，因此而備受輿論的質疑，也因此有機會向北京施壓。 「人權問題」和「西藏問題」是討論最惠國待遇時最堂而皇之的牌。兩名參議員 新近到中國訪問，提出釋放政治犯的要求，得不到任何積極的回應，總理李鵬還在 人大會上再一次表示「鎮壓民運」之必要，令主張取消最惠國的議員越加振振有詞 ;此外，大陸早些時候逮捕了大批天主教的神父，也激怒了好些對國會極具影響力的 天主教團體和國會內的天主教徒議員。而中共方面宣稱，它釋放了方勵之夫婦，接 受主管人權助理國務卿席夫特，願意磋商人權，並對天安門事件「違法」人員從輕 發落，該做的都已做了，無法再讓步。布什總統將作何反應呢?對國會，布什會說， 中國人權的情形是緩和與穩定，並未再惡化;對中共，布什會說，北京如不在反擴張 方面作堅定的承諾，它在美國的形象將更惡化，得到的支持更低。 令人驚訝的是，華府朝野各方，隆重地接待了達賴喇嘛。布什亦有會見，這是其 他總統拒絕做的事。布什總統當然已先盤算清楚，在接見達賴之後中共可能的反應 ，其結果是「可以應付得過去」。因為現實不再需要爭取中國在聯合國安理會上那 一票，相反，中共人權的不良記錄反而成為布什的一大政治包袱。也有人說，布什 總統此舉是內政與外交的一箭雙鵰手法：因為他在國會領袖一致要求下，甘冒觸怒 中共的危險而接見達賴，使國會領袖們，特別是在共和黨方面，自感虧欠總統一份 人情，最後只有在布什總統要求下支持中共最惠國待遇案時，投票支持以為報答。 而另一方面，布什總統以延見達賴，對中共的人權問題提個反警告，表明人權不改 善，布什總統只好六親不認。 根據美國國會一九七二年的傑克遜——瓦力克修正案，美國總統給予一個共產黨 國家最惠國待遇時，必須證明該國允許自由移民。全美學自聯指出，中國大陸是最 無遷移自由的國家，如中共通報限製出國留學的規定，加強對所有出境人員的審查 限制。但美國國務院官員對此論點表示，中國(包括港、台)每年移民美國配額均用 完，因而移民自由的條件已滿足。 在反核擴散方面，中共仍不肯明確承諾，共同遵守國際間管制的規則，而這可能 成為是次檢討最惠國待遇時的重要障礙之一。最近美國報紙陸續披露中共以飛彈售 予巴基斯坦、敘利亞，和以核子武器售予阿爾及利亞的消息。這些無法證實的消息 ，或多或少證明中共在美國的形象確有問題。美方原同意派主管安全事務國務次卿 巴澤洛穆，於二月中旬美蘇高峰會談後赴北京向中共簡報，並磋商防止飛彈和核子 武器的擴散，但美蘇高峰會談延期，接著又是波斯灣戰事使巴澤洛穆一直未成行。 一般估計，布什仍希望在今年六月前，能安排巴澤洛穆訪問北京，取得中共對反 核子、飛彈擴散問題的承諾，以便應付國會要求取消最惠國待遇的法案。 有觀察家說，今年真正核心的問題是保護主義。波斯灣戰爭的狂喜之後，美國國 民開始憂慮經濟衰退的降臨，失業數字正持續上升，廉價的入口貨品很容易被指為 增加失業的罪魁禍首，本來贊成自由貿易的也不得不對逆差龐大的中國挑剔起來。 但依筆者看來，貿易的逆差只是一個技術性問題，中共將會在這方面主動作出一些 讓步;美國方面也不會太強硬。 可以相信，布什總統將會在逼迫中共作出一些讓步的同時，給予中共最惠國待遇 。在他這個曾任駐京大使，可稱為「中國通」的總統看來，不給予其最惠國待遇是 不可想像的，否則作為督促中共改革開放的籌碼就將失去。 香港商人：最著急 反對美國給予中國最惠國待遇的民運人士，曾抱怨香港支聯的曖昧態度，卻不曾 考慮到，取消中國最惠國待遇，對香港的損害大於大陸。於是在中國和香港的美國 商人，以及香港本土商人，自然與李鵬政府聯手起來，正力求挫敗企圖廢除中國最 惠國地位的努力。 美國是中國最大的市場，而中國輸美出口中三分之二屬勞工密集的製造業產品， 大部分由港商在廣東省加工生產，且其中對美國出口百分之六十四經香港轉口。勞 工密集行業對出口價敏感，取消最惠國待遇意味著中國將損失約九十八億元出口總 值，對美國的出口將減少約七成。香港損失的轉口差價總值則約九億元。此外，港 商在內地進行的加工生產利潤也會受損。大陸約六成外資加工程序由港商投資，如 果保守估計潤率為百分之十，港商利潤的損失約六億美元。 另一方面，大陸將損失約一百萬個就業機會，大部分集中在廣東省地區。廣東省 的損失最大，而廣東省是開放政策的強力支持者。這對中港經濟合作及中國開放政 策來說是個沉重的打擊，也嚴重損害中美關係及開放政策。香港作為中國門戶的地 位正是她寶貴的資產，在邁向九七過渡期間難以承擔這樣的中美爭端，而對香港投 資環境造成的心理影響，將較直接損失更為深遠及巨大。一個本來是懲罰中國的措 施卻殃及池魚，這不啻是個諷刺。 留學生和民運人士：存有分歧 路透社四月十八日的一篇電稿引用了一名西方外交官的話：「最惠國貿易地位是 一種極為笨鈍的武器。如果你使用這種武器，你就會傷害你希望給予幫助的人。」 這種想法，在大陸留學生和民運人士並非沒有市場，即使在民運頭面人物的聚會上 ，亦有不少人持此觀點，導致希望取消或有條件取消最惠國待遇的民運人士，備受 壓力。 加盟「中國人權」的方勵之、劉賓雁等人早在今年初就開始積極宣傳演講活動， 期望美國及國際社會能對中國政府保持壓力，促進中國人權狀況的改善。方勵之曾 在國會作了一次證，並與有關中國問題的議員們組織了會談，並獲得了他們的支持 。 全美學自聯力主有條件給予最惠國待遇。該組織主席陳興宇(威斯康辛大學物理系 博士)、學生事務委員會主任趙海青(哈佛大學化學系博士)和上屆學自聯副主席韓聯 潮(耶魯大學法學博士)一直是遊說美國國會的策劃者和骨幹分子。他們聲稱，據最 近一次非正式的計算機網絡通訊投票統計，有百分之八十四的人支持他們的立場。 他們認為，最惠國待遇的主要受益者是中共中央，在大陸現行外貿體制和外匯管 理體制下地方和大陸老百姓沒有大影響。中共出口創匯的主要項目是石油產品、對 蝦、電子產品、紡織品和玩具，這些產品中的大部分在大陸市場上供不應求，有足 夠的吸收能力。這些產品出口後會獲得更大的利潤盈餘，如有的盈餘高達百分之二 百至三百。終止最惠國待遇後，盈餘少，還需要付出關稅百分之四十五至六十。這 將減少李鵬政府的外匯收入，使其在還債高峰期處於困境，加速其垮台。主張經濟 制裁的主要目的是迫使中共改善人權狀況，而不是損害美中貿易。當然從長遠來看 ，有可能會消弱中國大陸產品在美國市場的競爭性，因此在策略上以有條件延長最 惠國待遇為底牌。 今年有利於全美學自聯的遊說工作因素增多，除前述幾點以外，又新增了一件武 器：北卡羅萊納州的參議員何姆斯，指控中共以奴工勞改人員產品輸美。美國政府 對此違法進口可採取法律行動，此外，國會議員為此而生的反應，可能也增加反對 延續中共最惠國待遇地位。 不少人並不真心希望取消最惠國待遇，只希望以此作 為嚇使中國政府改善人權的手段;若真的取消了，恐嚇的作用也同時消失，受累的也 只是中國國民。 問題在於，將最惠國待遇作為一張牌，雖可能促使中共在人權問題上作出一些讓 步，但中國的老百姓特別是沿海地區的改革者和企業家，很難說不會對海外的民運 人士產生懷疑。這裡有兩個重要原因，一是近代西方列強對中國的侵略強化了中國 人的民族情感，這是中共為何老是打「不要干涉中國內政」牌的所在;其二，直接受 到最惠國待遇影響的人會認為，海外民運人士是「站著講話不腰痛」，要砸他們的 飯碗。 中國大陸享受最惠國待遇至六月到期，到底是否延長、取消或有條件延長?未來的 一段日子裡，各派角色將會傾力表演。 美國國會中國工作團主席、加州民主黨籍波洛西，已於四月二十三日致函所有眾 議院議員，徵求簽署她提出的有條件延長最惠國法案。該法案列出一些要求中共改 善人權的條件，如果中共無法達成要求，將在九二年失去最惠國地位。據悉，該法 案有三要項：1，釋放六四期間及以後遭拘捕、控訴判刑的非暴力表達政治看法人士 ，並說明拘禁、控訴、判刑的原因;2，顯著改善人權;3，遵守香港的中英聯合聲明 。其中第二項「顯著改善人權」的項目包括：防止在中國大陸及西藏違反國際認可 的人權;停止宗教迫害;去除對新聞自由的限制;停止恐嚇大陸旅美人士;允許國際人 權組織前往監獄及審判場所，保障免於受迫害及非人道監獄待遇;結束六四以後對和 平集會示威的限制。 全美學自聯已公開表示支持這項法案。該會主席陳興宇表示，學自聯不贊成停止 最惠國待遇，而主張以釋放政治犯和改善人權為先決條件，是希望以最惠國待遇作 為促使中共改善人權的工具，而非增加其貿易上的困難。 從各派勢力運作的情況看，中國大陸今年仍將獲得最惠國待遇的延長。但是，這 並不意味著中共已在美國人心目中改變了其「惡人」形象，恰恰相反，一年一度的 最惠國待遇討論時期，猶如將中共押上人權的審判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