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方代表談北京和西藏談判 --訪北京和西藏談判見證人達拉.彭措扎西先生 本刊記者 連日來，中共的各色宣傳機器為慶祝「和平解放」西藏四十週年開足了馬力。為 了使人們能聽到故事的另一面，本刊特譴記者採訪了四十年前從拉薩赴北京談判的 藏方見證人達拉·彭措扎西。採訪時，還有現在哥侖比亞大學讀書的才丹旺秋在場 。下面是記者和達拉先生及才丹旺秋對話的一部分。 記者：達拉先生，很感謝您給我們這個機會來採訪您。您能先介紹以下您自己的情 況麼? 達拉：我在抗日戰爭結束以後，到南京去上學。所以我的漢語講得比較好。共產黨 軍隊南下時我返回西藏。一九五一年我作為翻譯，隨兩位西藏代表到北京參加了當 時的所謂和平談判。後來到一九五九年以前在西藏作經委的工作。一九五九年隨達 賴出走後，一直和他在一起，作安全部的工作。一九八三年退休，但還是經常為各 種事務東跑西跑。我曾於一九七九年回西藏參觀，一九八二年和一九八四年到北京 談判西藏的未來。一九八七年以私人身份再次到北京，和習仲勳等人見面，就西藏 問題交換了意見。 記者：聽說當時親身代表西藏方面參加和平談判的，現在在海外的只有您一個人， 所以很願意聽您談談當時談判的情況。 達拉：共產黨一九四九年在北京建立政權的同時，就提出要「解放西藏」。怎麼會 有「解放」這種說法呢?他們的說法是西藏在國民黨和帝國主義的控制之中。其實， 當時西藏根本沒有國民黨的軍隊，只有一個國民黨的駐藏辦事處，八九個工作人員 。說是辦事處，也可以說是領館，因為它和國民黨政府駐尼泊爾、印度、英國的領 館是同樣性質的。所謂帝國主義，只有英國在西藏設有一個辦事處，有一個英國代 表。此外有西藏政府僱用的兩三個外國人。西藏絕對沒有國民黨或帝國主義的統治 。那只是個借口。 中共建國以後，就分東西兩路出兵向西藏進軍。當時西藏政府懷著善意，通過拉 薩的廣播電台強調要和平解決與中國的關係問題。同時組織了一個代表團，準備到 北京進行和平談判。當時準備取道印度到北京去，因為走這條路比較快，可是因為 簽證的問題耽誤了時間。而這時中共就向西藏全面進軍了。 一九五零年十月，解放軍攻佔了昌都。這是藏東的軍事政治中心，阿沛·阿旺晉 美當時就在那裡。他在昌都淪陷時被俘。這時共產黨政府提出，要麼組成一個代表 團到北京去談判，要就繼續進軍。阿旺晉美無奈，只好同意去談判。 記者：阿旺晉美是代表整個西藏去談判的麼? 達拉：當時決定從昌都派三個代表，就是阿旺晉美等被俘的人。同時從拉薩派兩個 代表。我是作為他們的翻譯同行的。 我們於一九五一年四月到達北京，進行了四輪談判，共一個月。北京方面是由李 維漢負責的。一開始中共就給出了一個談判內容，這個內容之外的東西絕不願談。 藏方的設想拿不到桌子上，甚至很少有機會表達自己這方面的意見。西藏方面提任 何一條，中方就會很惱火，問：「這一條是什麼意思?」當時的氣氛就是這樣。中方 只問：「你們是要武裝解放還是要和平解放?」他們說，「要和平解放，你們就聽我 們的，在和平協議上簽字;要武裝解放，那更簡單，只要拍個電報到邊界的軍隊那裡 去，問題就解決了。」 就這樣，我們當時沒什麼選擇，只好簽字。 記者：你們是全權代表麼?你們的簽字能代表當時的全西藏的政府麼? 達拉：我們的權力是北京給的(苦笑)。我們出藏時領到的指示是，原則性的問題必 須報告拉薩，由拉薩作決定。可是北京根本沒給我們通訊聯繫的時間。 談判結束後，中共的高級將領張繼武隨我們一道回西藏。他一到拉薩，就要達賴 給毛打電報，表示接受協議。達賴沒有打。直到三個月以後才給毛打了電報。 記者：為什麼又打這個電報呢? 達拉：因為這時候西藏比較重要的地方都已經被解放軍佔領了。昌都方面比較敏感 ，所以沒有進攻。但從青海和新疆兩路進軍。 記者：您最近這些年又到北京去過多次。這些新的談判進展得怎麼樣? 達拉：北京的態度沒有什麼大變化。不談西藏獨立，什麼都可以談，否則什麼都不 能談。比如藏民的生活水平問題，漢化問題，都不談。你說，好多地名都改成了漢 字，是不是應該改回來;他就說，都習慣了，不要再改。 記者：為什麼一定要先談獨立呢?先從一些具體問題談起來不好麼?不久前有一度， 達賴不也改變了非要獨立的提法了麼? 達拉：西藏要自由，這是西藏人民的願望，不是達賴一個人的。達賴當時提出說西 藏可以不獨立，北京對此毫無反應。外面認為達賴讓步讓得太多了。他現在還在重 新考慮這個問題。 記者：從中央政府的角度來考慮，如果西藏獨立了，國家安全會受到西部更多的威 脅;而且如果新疆、內蒙都依例要求獨立，國家就四分五裂了。 達拉：西藏獨立後，將成為中立地區。這對中國的安全是有好處的。中共一九五九 年入藏，一九六二年就有中國和印度的武裝衝突。如果有西藏在兩國之間緩衝，就 不容易發生這樣的衝突。從歷史上看，西藏和中國雖也有戰爭，但以和平相處為主 。如今西藏人民對漢族文化有了更多的瞭解和接受，今後雙方的關係一定會更親密 。 才丹：此外，當局應當考慮到，西藏的情況和其他地區不同。西藏地區居住的是一 個單一的民族，西藏有一個單一的傳統文化。所以，在民族學院上學的時候，我們 雖然很同情新疆同學、蒙族同學的自由要求，但我覺得他們的情況和我們不完全相 同。他們更多地不是要求獨立，而是要求少數民族的權利得到保障。 一九五一年，北京和西藏簽訂了那十七條和平協議。雖然西藏這樣作是很勉強的 ，但從這件事也可以看出來，即使在北京眼裡，西藏所處的地位也確實和其他少數 民族不一樣。否則它為什麼一定要和西藏籤條約，不和其他少數民族簽呢? 記者：在海外的大陸留學生，有一部分很關心大陸的政治前途，但有很多主要在考 慮如何在美國生存下來，生活得更好，不再覺得大陸的政治前途與自己息息相關了 。你們這些在海外的藏族同學，似乎對政治問題要更熱情更關切。 才丹：大陸留學生不滿，但畢竟還是對自己的國家不滿。藏族學生面臨的情況卻是 ，自己的國家被侵佔，所以不能不關心。你們無法完全瞭解我們的想法和感受。我 從民族學院畢業後，在社科院工作。那裡連掃地的女工都對你有一種歧視，認為你 是從什麼野蠻地方來的。 六四以後，大陸的留學生的態度有了很大的變化，他們開始瞭解我們為什麼要反 抗，為什麼要獨立。但他們中間的大多數，對西藏的歷史，對西藏的問題還是很缺 乏瞭解。而西藏問題現在在國際上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在藏區裡也有越來越多的 民眾嚮往自由和獨立。實際上，不管是獨立還是半獨立，西藏分出去是不可避免的 。像現在這樣，每天坦克在街上開來開去，這樣維持的統一能持續多久?我們只是希 望，通過比較和平的方式分出去。中國年輕的一代，受過高等教育，看到了全世界 ，心胸比較寬闊。等到西藏年輕的一代和中國年輕的一代來談這個問題，會容易一 些，會有較多的共同語言。 記者：對西藏問題，各方面確實還有不同的立場和看法。但是促進瞭解總是一件好 事。很感謝您們二位今天的接待。 達拉：很感謝《中國之春》能來採訪。 才丹：現在的海外民運，《中國之春》是一面旗幟。說民聯可能有人不知道，說《 中國之春》沒有人不知道。希望我們今後能保持更緊密的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