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戶川女屍之迷 黎 音 江戶川是日本關東地區的一條大河,下游流經東京都和千葉縣的交界,向南緩緩 注入東京灘。 一九九零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是日本全國的法定假日——「勞動感謝之日」。這 一天,秋高氣爽,風和日麗,是島國之秋難得的好天氣。接近中午時分,江戶川橋 附近,由遠處開來一輛計程車,從車上急匆匆走出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長園臉, 上中等削瘦身材,齊肩的秀髮,衣著簡單而樸素。她先在河邊停留,目不轉睛地望 著河水發愣,而後又步上橋去,兩手合抱胸前在橋上徘徊。她的這一反常行為,引 起了河邊幾位散步人和垂釣者的注意,他們議論:「那個女人想幹什麼呀?不像是與 人約會的樣子,更不像在散步,看她兩眼發直在橋上走來走去的,怕是會出事吧!」 於是,有位老人自報奮勇到附近的警察署去報告。過二十分鐘當警察趕來時,女人 已不知去向。河邊僅有的兩三垂釣者都在忙著自己的事,誰也沒有看到女人哪兒去 了。 同日午後二時左右,有人在江戶川中發現一具女性屍體,當地日本警方獲報後, 立即趕到現場處理,經檢察確認死者系自殺身亡。 死者是中國大陸留學生 據查悉:江戶川中發現的女屍是一名中國大陸留學生,姓名王新華,一九五四年 二月十日出生,山西省人,原住山西省臨汾市鼓樓西街三號,來日前在山西省臨汾 地區行署科委工作。一九八九年十月二十日公派來日本留學,進入日本大學經濟學 部當研究生。 王新華的父母皆為中共黨員幹部,丈夫張某在中共山西省臨汾地區組織部工作, 家中還有一個在小學讀書的女兒。 王新華由於家庭出身、社會關係都被中共看好,她本人在工作單位又表現積極, 因此被上級選中,推薦公費赴日本留學。 疑雲重重 王新華來日本後,立即住進了條件比較優越的留學生宿舍東京文京區「後樂寮」 。她能在八九年「六四」之後公費留學,並且能住進為許多留學生可望不可及的「 後樂寮」,自然使同學們認為她頗有來歷,後台不軟。但是,過一段時間人們發現 王新華生活得並不開心,經常憂事滿腹,並且神經過敏。她在學校和在「後樂寮」 裡的人際關係似乎相處得不夠和諧,自己也覺得很孤立。她曾多次抱怨說周圍的人 都歧視她,對她「冷嘲熱諷」,說她「土氣」,誣蔑她「和男人談戀愛」,使她「 忍無可忍」;她甚至懷疑隔壁寢室的女同學在她的牆上安了竊聽裝置,而發生過爭吵 。 王新華對好友透露:她不止一次向中國駐日使館的有關方面反映過周圍的人打擊 、歧視她的問題,並說這樣下去她受不了,請使館幫助解決。可是使館非但不同情 她的處境,反而勸她回國「養病」,使她相當失望和惱火。為此,她曾憤憤地大罵 :「那些渾蛋真官僚!」 到了一九九零年十月,似乎事態發展越來越嚴重,一種外來的壓力使王新華幾乎 處於求生無望的地步。同年十月三日她給丈夫寫了第一封信遺書,她寫道: 「真對不起您,只求您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訴媽媽和女兒。 媽媽和女兒就拜託您了,看在我的天性和良知,像一隻小鳥一樣,常依服(附)在 您這顆大樹上,但是這小鳥單獨飛行時,卻觸礁了。 請很快忘記我, 並祝您得到真正的幸福!」 隨後不久,於十月八日王新華又給丈夫寫了第二封長達一千多字的遺書,她以極 其憂傷而無奈的語氣寫道: 「‥‥我太脆弱了,但是又怎麼解釋好,我在學校,在日本社會,就某種程度說 ,是被承認的,可以說剛剛起步。可是當我剛要鼓起風帆進行我的第二步邁進時, 我中了『槍彈』‥‥ 我的身心受到了摧殘,常常感到心臟瞬間的停跳,這時我有一種恐慌感,意識到 生命的完結,但這種意識又使我平靜,即(既)然這生命對於人類無一益處,何不隨 它去了‥‥ 忘記我吧,認識我或許是一種錯誤,我相信您會尋覓到幸福。 祖國養育了我,而我就此熄滅了,請原諒我好嘛,希望我的童兒加倍熱愛我的祖 國好嘛。最好的最有效的愛國主義教育就是在海外生活,我還是這麼認為的,雖然 我的一生是錯誤的一生‥‥」 王新華給丈夫寄出這封遺書之後,曾企圖服安眠藥自殺,但自殺未遂。同情她的 朋友勸她暫時換個環境散散心,或可緩解一下心頭的壓抑(儘管別人並不清楚真正的 壓抑來自何方)。王新華也極想離開「後樂寮」,尋求新鮮空氣,於是她不辭而別到 大阪做了一次短暫而刻板的旅遊。一時間,同學們和「後樂寮」都流傳說王新華失 蹤了,中國使館的人則說她可能回國「養病」去了。 不久,王新華返回東京,但是她執意不肯再到「後樂寮」去住,寧可在一位同學 的家中寄居。當時人們想不透,王新華為何視「後樂寮」如同鬼門關。十一月份在 同學的幫助下,她在東京文京區湯島四目丁租到一間和室三帖席的簡陋住屋,當然 居住條件遠遠不如「後樂寮」優越,但王新華卻因能擁有屬於自己的一方小天地而 歡心喜悅。 隨著喬遷新居,壓在王新華心頭濃重的愁雲有了轉淡的趨勢,她對朋友說,過去 自己真傻,真幼稚,幹嘛要輕生,要想到死?今後一定要重新做人,和過去一刀兩斷 ,努力埋頭讀書,爭取來年進大學院,還要接丈夫和女兒來探親呢,言談中流露出 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憧憬。 王新華這種心境的變化,在她當時寫給丈夫的一封信中也明顯地表現出來: 「這兩天我幾乎每天都在給您和童兒和親人們寫信。這一次我確實覺得我長大了 許多,腳踏實地的生活對一個人是多麼重要呀,我想這兩天您收到了我一再和生命 開玩笑的信,但是它已經成為過去,您放心,我一定接受這一教訓‥‥ ‥‥準備在延期的這第二年裡,取得更大的成就。可是您要知道我是多麼想念親 人、我的童兒,如有可能的話,您春節能和童兒來日本嗎?現在似乎手續都好辦一些 了,順寄一張關於這一新規定的資料,希有所參考。 關於臨汾代表團訪問秩父市一事,請放心我已安排好了,來時可讓人幫我帶一些 化妝品‥‥ ‥‥前幾天省科委、省教委都有人來,我都見他們,如聽到關於我的什麼話,請 不必擔心,那都已成為過去,我會為我的第二次生命,而鼓起風帆,希望你在北京 和童兒接我時是見到取得收穫的我,而不是以前只務虛不務實的在理想的真空中生 活的人。 請相信我,並鼓勵我好嗎? 那封信請千萬保存在一個不要被親人發現的地方,以免媽媽、老人發現傷心!但要 替我保好,作為我晚年寫東西的資料好嗎?‥‥」 儘管王新華開始對新的生活滿懷嚮往,決心重新鼓起生命的風帆向著自己的理想 前進,然而,她又何曾知道,那潛在的罪惡的魔網已經將她死死纏住不放。就在她 由「後樂寮」遷居到新住址的一個星期之後,她年輕的生命便不明不白地葬送在江 戶川中。 王新華死後,有關方面在檢察她的房間時,發現電冰箱中保存著新買來的食品, 洗衣機內有已經洗好待晾乾的衣服,室內物品放置整潔而有條理,就現場情況觀察 ,看不出她當天有自殺的意念。那麼在十一月二十三日這一天,究竟出現了什麼突 發事件而將王新華逼上了絕路呢? 魔爪敗露,揭出真相 今年四月,中共在日本從事特務活動的圈子裡,曝出一件大醜聞:中共當局派到 日本的特務頭子之一徐源海(男,五十九歲),於三月十五日午後在東京新宿的一家 色情旅館中與情人李某某幽會時,由於床上戲「操勞」過度,突然心臟病發作,並 於同日下午六時許在東京女子醫大病院死亡。儘管中共駐日使館採取各種方法百般 遮掩,但畢竟紙裡包不住火,消息不脛而走,醜聞敗露無遺。 徐源海是中共的老情報特務,出身於共軍總參二部情報系統,韓戰和越戰期間先 後在中共駐朝使館和駐北越使館中任職,專事搜集情報工作。後又被派到香港,以 駐香港新華社記者做偽裝,繼續從事特務的本行。一九八六年八月至一九九零年五 月,徐源海在中共駐日大使館擔任參贊,在當時該使館的十名參贊中排行第二位, 當然他的實際任務仍是搞情報。一九九零年五月他奉調回北京深入受訓,同年八月 再來日本。不過,根據上級的安排這次他沒有在使館任職,為了更便於接觸日本民 間和大陸留學生,他出任了東京日中友好會館的中方常任理事並兼「後樂寮」中共 黨組書記,於是,使他有更多的時機把特務的觸角伸向留學生和日本社會。 徐源海重返日本是負有特殊使命的,就是要在日本發展擴大特務組織並重點做大 陸留學生的情報工作。為此,他在「後樂寮」專辟的套間住房,常常擺出笑容可掬 的樣子,與留學生拉關係,套交情,可是在他那副大眼鏡後面的陰森森的三角眼, 卻無時不在窺視留學生的每一言行。 在徐源海特務組織的秘密名單上有王新華的名字。 王新華是怎樣上了徐源海的特務名單呢?原來王新華來日本留學之前,在北京集訓 時就被中共國家安全部用軟硬兼施的手段所吸收,交給她的任務是在留學期間搜集 日本的高科技與產業情報。王新華的原單位以及她的丈夫、親屬均不知情,而她本 人也非從內心情願。她思想單純,為人拘謹,個性較強,有點內向;同時她有個和睦 幸福的家庭,在家裡她對丈夫尊敬而又依賴,她常把丈夫比喻成大樹,自己是樹上 的一隻小鳥,小鳥不能沒有大樹的保護,她怎能背著丈夫當特務?無奈呀,無奈!她 抵不住花言巧語的攻心,擋不住美妙承諾的誘惑,受不了威逼脅迫的壓力,關鍵時 刻思想的堤壩被衝垮了,她失足落水了。 在徐源海一九九零年八月重返日本之前,王新華的情報關係一直是與北京的賀某 單獨聯繫。這期間的日子還好過些,因為北京離得遠,而她又忙於學業,沒有人當 面催逼她,她可以托托拉拉地應付了事。特別是來到日本一段時間以後,她對日本 社會的民主、自由、繁榮、富裕的景況有了深刻的認識和體會;此時,她又有條件接 觸從事民運的同學和閱讀民運刊物,因而思想產生了很大變化,她感到自己為中共 做特務工作不僅可恥,而且簡直是罪惡,所以想洗手不幹,與中共特務組織脫離關 系。她的這一思想變化,由她寫給丈夫的一封信裡可以看得出來: 「‥‥我的童兒,我希望她在攝取祖國文化的同時,在性格熏陶方面多多吸收西 洋文化。日本的進步我認為是一種最好的東西方文化的結合,這裡國家的結構,就 某種程度說實在是一種充滿理智的國度,這個國度的人民又是非常善良和理智。不 論是在知識界,還是民間,我很喜歡這個國家和人民,在我憂傷之時,我得到的理 解來自我的日本朋友,就這一點我又能感到一些小小的安慰‥‥」 然而不幸的是,就在這當兒,來了一個徐源海。 徐源海既是特務頭子、情報魔鬼,又是一條色狼。徐源海八月來到「後樂寮」, 王新華十月就開始寫遺書,萌生了自殺的念頭,可見徐源海把王新華逼到了何種程 度。 徐源海搞情報工作數十年,借職權之便姦污女性不計其數,在他手下做事的女特 務,他歷來是既要情報又要肉體,可謂暈素兩吃。有人證實,徐來到「後樂寮」僅 在兩個月之間,就以各種方式找王新華談話十多次,他開始說王新華思想有動搖表 現,為黨辦事不夠忠誠,這樣下去可能會把她送回國去,以此相威脅;又批評她家庭 觀念太強,這樣是不能一心一意來完成黨交給的「光榮任務」的,為此,甚至不許 王新華在房間擺放丈夫和女兒的照片。進而對王進行露骨的性騷擾,多次約王陪他 夜間「散步」,到旅館「研究工作」,均被王拒絕。於是徐源海惱羞成怒,指使爪 牙對王加強監視並有意散佈流言蜚語,搞人身攻擊,使她孤立,迫她就範,從而達 到任意控制、擺佈王的目的。 當時王新華想的是寧死也不能讓他們送回國,倘若被送回國,一紙「不忠」的鑒 定罪無疑將毀掉自己和整個家庭,特別是她心愛的丈夫和女兒都會成為無辜的陪葬 品,可是他們還被蒙在鼓裡呢,這於心何忍,又如何向親人交代?再想想自己臨行時 ,單位同事們熱情的歡送,朋友們期望的囑托,多少人羨慕的眼光‥‥如今出現了 這樣的後果,又怎樣向眾人去解釋說明?但是,她絕不想出賣靈魂和肉體去博得徐源 海的歡心,過那種苟且偷安,非人非鬼的生活。然而又如何才能逃脫徐源海之流的 魔掌呢?王新華也曾向從事民運的同學試探過,是否可以在日本尋求政治庇護。可惜 當時她的身份和處境並未如今日這般暴露(只是有人對她產生懷疑),所以同學還以 為她是在開玩笑,告訴她在日本難以尋求政治庇護,何況你又有什麼理由申請政治 庇護呢? 在如此巨大的精神壓力下,王新華想以死來解脫,但是,一個人,尤其是一個年 華正茂的人,要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是何等難為的事情。因此,她遺書寫了一封又 一封,並且也真的自殺過,可還是活過來了。畢竟求生是人類的本性,人有一線希 望誰願意去死? 王新華抱著天真的希望搬到了新居,她以為離開「後樂寮」,離那個徐源海遠些 ,以後不再和他見面或少和她見面就能逐漸擺脫魔掌的束縛。然而她又想錯了。王 新華曾在同學家寄居,現在又擅自遷出了「後樂寮」,在徐源海的眼裡簡直是目無 紀律,情報人員怎麼可以那麼隨便?何況她早已是個動搖分子,一定要嚴加管制和處 理。於是徐不斷派人對王新華跟蹤盯梢,監視她的行動和來往人員關係;徐又三番兩 次派人登門找王新華「談心」,警告她必須老老實實為黨工作,不許有半點背叛組 織的越軌行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王新華覺得自己並沒有背叛誰,頂多是不想當 特務而已,難道努力學習,拿到學位以後回國做貢獻不是同樣為黨工作嗎?但是她又 怎能猜透老奸巨猾徐源海說是給她創造將功贖過的機會,實際是考驗她是否能回心 轉意,繼續搞情報工作,以便決定下一步對她的處理問題。 十一月二十三日上午十時左右,王新華正在洗衣服,有一個陌生的男人來訪,說 徐理事找她有重要的事情商談,非去不可,同時叮囑她帶上護照和其他隨身證件, 來人站在門外等她同行。 王新華當時就意識到這是徐源海要向她下毒手了,很可能是先把她關進大使館, 然後強制遣送回國。怎麼辦?可千萬不能讓他們送回國呀,這樣被送回國就成了豺狼 口邊的羔羊,任其宰割並禍及親人,就是死也死得窩囊。逃吧,對,先逃過這一關 再說。王新華想到了逃走,她順手把錢包和證件揣進懷裡,對來人謊稱:「門上新 配的鑰匙還在房東那兒,請你幫我看一下門,我去取。」於是她匆忙跑出門外,在 街上攔住一輛計程車,司機問:「到什麼地方去?」她說:「沿著道路朝前走。」司 機雖然覺得奇怪,但不便多問,就這樣無目標的朝前走,朝前走,一直來到了江戶 川邊。 她在橋上徘徊,她在川邊發怔,她在河岸奔跑,她在曠野吶喊‥‥那揪心的懊悔 ,切齒的痛恨;那深情的愛戀,無限的懷念‥‥一時間五味雜陳,湧上她的心田。 滔滔江戶川流水,難洗心中憤與悔,失足終成千古恨,芳魂化作異鄉鬼。 她懷著希望而來,帶著絕望而去,中共罪孽的魔窟,又吞噬了一個可悲的生靈。 徐源海暴死溫柔鄉,王新華命喪江戶川,但是仍有無數個徐源海和王新華式的人 還活著,悲劇並未落幕,人們必須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