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恨:因為沒有幫夠忙? 房志遠 中國之春經常受到一些莫名其妙的非議。有些在外面攻擊和詛咒中國之春的人, 既不是出於政見的分歧,也不是因為受過中國之春的害。他們的怨恨,說來也荒堂 ,竟然是因為中國之春沒有幫夠他們。 隨手舉幾個例子。 有一段時期,我們曾想搞一些為留學生服務的項目,同時也賺點錢。其中之一是 我們成立了一個小型運輸公司,承接一些搬家運輸,機場接送的服務。當然,主要 對象是學生,價格相當便宜。有一天,我們接到一個電話,對方是從大陸來剛下飛 機的學生,他在電話裡說:「我在美國無親無故,久聞中國之春的大名,能否幫助 一下我,接一下飛機,把我送到學校。」 我說:「我們剛好有一個服務公司,可以去接機。價格非常便宜,只收二十美元 。」 他聽了大為驚訝,說:「什麼,你們還收錢?不是說為留學生服務嗎?」 我哭笑不得了,只好向他解釋,我們總要收一些成本,比如氣油,車損等,另外 為您服務的也是留學生,他們也要吃飯。況且我們的收費已經低於出租車的一半了 。 他最終還是接受了我們的服務,但是顯然已經老大不高興了。在車上一直數落我 們不應這樣貪小便宜,而應著眼於爭取留學生的民心。事後很久了,我還在一張報 紙上看到他批評此事的文章,而且語言非常刻薄。 「六四」之後,大陸逃出了不少人,很多人都自稱參加了「八九民運」。其中有 兩人偷渡到美國某市,被移民局抓住了。他們自稱學運領袖,但因為隨身沒有任何 證據能證明他們的身份,故一直被關在拘留所裡。當地民聯成員為了營救他們曾四 處奔波,請律師,搞證明材料,動員輿論,光電話費就花了好幾百。後來有一人的 身份被證實,放了出來,而另一人因證據不足,仍留在裡面,一關就是幾個月。一 天半夜兩點,一個傳呼電話(由我付錢)打到我家,把我從夢中叫醒。是他從西岸拘 留所打來的,他在電話中破口大罵,說:「我在大陸為了不坐共產黨的牢才亡命海 外,可誰想到逃到了民主國家反而要坐牢。我搞民運也要坐牢,這是什麼道理?你們 這些民運組織,捐了那麼多錢,都用來幹什麼了?看著我們這些大陸民運分子坐牢也 不管。」他的指責當然是毫無道理的,但我很能體諒一個失去自由的人的心情。於 是耐心地向他解釋:「你坐牢是因為犯了美國的法律,非法入境,這和你參加民運 是兩回事。我們正在想辦法營救你,但我們不可能左右美國政府官員。唯一的解決 途徑是提出證明你參加民運的材料,把你和一般的偷渡犯區分開來,以便申請政治 避難。我們只能盡力而為,最後決定你命運的還是美國政府官員。」可是他非常激 動,根本不聽我的解釋,多次打斷我,繼續破口大罵,說如果在兩個月之內出不來 的話,他就寧願冒死回大陸去,今後和我們沒完,回到大陸去揭露我們。後來我有 點生氣了,對他說:「又不是我們把您關起來的,你衝我發什麼火?況且現在是你在 求我們幫忙,至少態度要好一點,講一點起碼的禮貌。」然而他越發沒道理,說他 在牢裡受苦受難,而我竟在家裡睡大覺,良心何在。最後我忍無可忍,覺得花著自 己的電話費聽他罵實在冤枉,就把電話掛掉了。我不知道他從哪裡得到我家的電話 ,不過事後想起來覺得有點窩囊,無緣無故多了一個和我們「沒完」的仇人。 其實,以上類似的情緒未必是特別針對中國之春而來的。它在大陸人中間帶有相 當的普遍性,它也常發生在家庭之中,個人之間。我自己就有不少這類「仇人」。 叩心自問,我從來也沒想過主動去坑害過什麼人,況且我的正事也忙得沒時間去想 坑害什麼人。回想一下也真有意思,我的這些「仇人」們在外談起我咬牙切齒,多 半是我沒有幫夠他們的忙,或者冷落了他們。他們中間甚至有人經常在我家吃住, 然而只要有一件事情忙沒幫夠,就翻臉。 從專制制度下出來的人,一方面沒有個人的權利,另一方面也被大包大攬的社會 慣壞了,總覺得自己的事情別人都有責任,政府不管社會管,社會不管家庭管,家 庭不管朋友也得管。總之他們總是對人抱有過高的期望,然而一旦期望落空,就會 產生失望,繼而轉化為怨恨。 常常聽到一些大陸出來的人埋怨他們的擔保人或海外的親戚,說他們對自己如何 如何刻薄。這大多都是期望落空而轉化的怨氣。其實,按一般美國人的看法,他們 的親戚已經算很好了,光辦擔保手續,就要花很多精力和時間,再接待幾天,無論 如何也要花點錢。在美國,誰也不欠誰什麼,憑什麼要幫你忙?不幫你,是正常的, 幫了,無論多小的忙,都是恩惠,不要你回報就算好了,還有什麼理由埋怨?難怪海 外華僑見了大陸親戚都躲著走,因為他們的思維不合常理。 孔子曰:君子之交淡如水,寓義深刻。所謂淡如水,就是有教養的人相互都不對 別人抱有過高的期望。有了這種淡然的心態,人與人之間就比較好相處。幫助別人 的人並不著眼於別人的回報,而受恩於人者自然會感恩戴德。相反,過於親密的關 系反而容易產生摩擦,原因就是大家都容易對對方產生過高期望,稍有不甚,就會 導致失望。難怪有人在孔子的話後面又加了一句:小人之交甘如蜜。 從大陸出來的人,很多對西方社會那種冷冰冰的人際關係頗有微詞。其實我倒是 覺得這種冰冷恰恰是君子之交的土壤。誰要想學會在這個社會做人,做君子,就要 學會適應這種冷冰冰的環境。一個人只有在冷卻和淡化了的心態中,才能真正體會 到人情之溫暖。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