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寬部長朱厚澤 ·胡 楠· 蘇聯的戈巴喬夫正在成為過去,中國人卻仍在期待戈巴喬夫出現。 有人說出一個悲涼的笑話:中國的戈巴喬夫可惜還在他的娘肚子裡,我們別傻等 了!還有人堅信,中共元老派的生理死亡,一定會給第三代領導人真正出頭帶來機會 ,類似戈巴喬夫式的人物就會出現。 如果不是社會矛盾激化,藉著某種偶然的機遇爆發革命,從而使中國全面陷入崩 潰狀態或猛然冒出一個新政權,我相信中國在漸進式的改革之途,體制內重量級的 改革者出現是必然。 看看現在中南海大大小小的掌權者,我們的確捉摸不定。中南海天天是鬼節,每 個人都戴著假面具,或真或幻,不男不女。也許,中國的戈巴喬夫就混藏在裡面;也 許,全是一些冷面殺手和政治小甲蟲! 我倒是想到一個已被趕出官場的人物,當然不是說他就是未來的戈巴喬夫,因為 政治的變數實在太多。不過,我可以說,他是當今中國最有潛力的政治人物之一。 他叫朱厚澤。 走「團結工會」路被撤職 八九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在北京召開的「全國總工會」十一屆二次執委會和十一 屆執委會主席團第四次會議上,朱厚澤被撤銷全國總工會副主席兼書記處第一書記 職務。雖然中共宣傳工具的報導未提及撤職的原因,但誰都知道與同年的學潮密切 相關。 早在「六四」大屠殺之後不久,香港已有傳媒說朱遭到逮捕。據筆者獲得的消息 ,六月下旬,朱被迫到醫院「休養」。七月上旬,全國總工會召開「平暴會議」, 他雖曾參加,但中共宣傳機器報道時卻未提及這位「全總副主席」,電視新聞的鏡 頭一晃而過。其後,朱正式受到審查。現在,朱仍閒居在家,埋首讀書寫作,尚未 傳出有降職復出的消息。 朱厚澤遭受秋後算帳,近因是八九民運期間全國總工會機關部分幹部扛著「全總 」大旗,參加長安街百萬大遊行;「全總」曾公開向天安門廣場學生提供價值十萬元 人民幣的食品和藥物;「六四」剛發生時,還有一位全總的局級幹部,動用內部「紅 線電話」向數省市總工會下達罷工命令……李鵬後來在一次內部會議上指責「全國 總工會」和四通公司是「反革命動亂和暴亂」的兩個後勤部,並指朱是借「動亂」 把「全國總工會引到波蘭團結工會之路」。 朱厚澤八八年十月二十七日方在全國總工會差額選舉中獲選為第一副主席和書記 處第一書記之職。當時,與他一同參選的還有已擔任一段時間「全總」第一副主席 之職的萬紹芬,朱卻是臨選時從國務院農村發展研究中心調來的。結果萬紹芬落選 (現任統戰部副部長),朱大獲全勝。外界更認為這是逐漸接替「文革貴族」倪志福 (全總主席)的一種安排。 中國大陸的工會完全是共產黨的附庸,毫無獨立性可言,根本談不上代表和維護 工人的利益。朱厚澤執掌全國總工會日常工作之後,即提出中國工會應借鑒波蘭團 結工會經驗,使之成為對政府和企業制衡的重要力量。於是,工會改革露出端倪, 報刊上出現許多討論工會改革的論文,一系列各種類型的研討會亦在籌備之中。在 東北瀋陽,竟發生了一場改名風波,某個地方工會自己改名為「團結工會」;有的地 方工會提出不要政府的編制和財政撥款,以便理直氣壯爭取權益;在南方的特區深圳 ,工會還直接介入勞資糾紛。這一切,現在都成了朱厚澤的「罪名」。強硬派強調 「工會要走社會主義道路」。九零年初,中共中央專門下達一個通知,訓令各級黨 委對工會、共青團、婦聯加強「領導」,要「警惕和防止任何企圖削弱黨的領導的 傾向。」 治理貴州獲好評 朱厚澤生於一九三一年,貴州省織金人,貴陽師範學院肄業。一九四八年在貴州 省府貴陽清華中學讀書時,便秘密加入了中共領導的「新民主主義聯盟」,並擔任 負責人,秘密發行自編刊物《理論與實踐》。次年三月,十八歲的朱厚澤成為中共 地下黨員;不到三個月,由於中共貴陽特別支部負責人姚國安身份暴露,奉命轉移四 川,臨行前,姚推薦朱厚澤代替自己的職務。 「地無三尺平,天無三日晴」的貴州,長期以來是大陸最落後的省份之一。朱厚 澤先後在此擔任過貴陽市新民主主義聯盟書記,貴州省青年工作干訓班區隊長、共 青團貴陽市委少年兒童工作部部長、共青團貴陽市委宣傳部長、貴陽市化工局局長 、貴陽市計委副主任、貴陽市委宣傳部長、貴陽市委秘書長、市委書記、貴州省副 省長、貴陽省委書記。一九六四年「四清」運動中,朱被開除黨籍和公職,下放農 村勞動改造八年之久,直到一九七八年方平反。擔任幾個重要的地方職務,均是在 八零年以後。 一九八二年在擔任貴陽市委書記時,他用了半年時間,到市屬一百多個工礦企業 進行實地調查,主持制定了《貴陽市經濟調整提綱》。該《提綱》實施第一年,使 貴陽市當年的工業總產值比上一年增長了百分之十四,財政收入增長了百分之十六 。 朱厚澤只擔任了一年市委書記,即被提升為貴州副省長,後任省委書記。八三年 ,他負責領導貴州全省的經濟建設,當年就使整個貴州省的工業總產值增長了百分 之十八,財政收入亦大幅度增長。 如此「奇跡」,引起了中共高層人士對他的注意。八三年年底,朱厚澤進入中央 黨校短訓班學習。在題為《怎樣培養新一代接班人》的畢業論文中,他提出三個觀 點:1,逐步培養年輕幹部取代年邁幹部;2,廢除領導幹部終身制;3,新的領導幹部 要真正懂得經濟。此文刊在中共中央黨校第四屆哲學年會上,朱厚澤又作為特邀代 表作了關於培養新一代領導幹部的專門講話,新華社的《內參》專門轉載了朱講話 的主要觀點,《理論動態》更是全文刊登。這些都使朱在第三代「接班人」中極引 人注目,並被視為胡系人馬。 一九八四年,中共中央「一號文件」強調加速發展農村經濟。當年《人民日報》 頭版刊有這樣一則報道:春節期間,朱厚澤放棄和家人團聚的機會,到貴陽市郊農 村走訪農民。當時農民害怕政策變,其中一個養雞專業戶譚國均坦率向朱厚澤表露 了自己的憂慮。朱聽後馬上把譚國均夫婦和在場的貴陽市長、區長、村長拉在一起 ,合攝了一照說:「立此存照,來支持大家走致富道路。」譚便把此照作為「定心 丸」高掛在牆上,一時傳為美談。 一九八五年四月,朱厚澤接替池必卿出任中共貴州省委第一書記。同年八月,又 調升為中共中央宣傳部長,他在貴州的職務則由共青團中央第一書記胡錦濤接任。 鼓吹寬鬆、寬厚、寬容 朱的前任是大名鼎鼎的「左王」鄧力群。朱接管中宣部後,多次公開疾呼「反左 」,力主創造一種「和諧寬鬆」的局面,似乎比胡耀邦更少一些教條。 朱厚澤大力配合擴大經改的政策,繼續清除僵化的「階級鬥爭」論影響。他給大 陸文藝人士最深印象的,是沒有官架子,主動與文藝界人士交往,聽取他們的意見 。他上任不久,就發生了「劉曉慶風波」。劉曉慶未經通報就跑到他的辦公室,投 訴她主演的影片《無情的情人》被扣壓不能公映一事。朱厚澤第二天就安排看試片 ,提出處理意見。有人說,中共中央機關門禁森嚴,劉曉慶直闖部長辦公室而未被 責怪,倒是「奇聞」了。 他極力提倡放寬對學術文化界的限制。八六年三月九日他在一次全國性的出版工 作會議上,作了題為《文化氣氛和文化開放》的講話,公開批評對外開放中部份人 所持的保守態度,認為科學技術和文化是不能分割的:「機器設備的引進,沒有文 化哪有機器呢?藝術、文學、哲學、政治思想、法律思想……更有許多文化內容。如 果不開放,不吸收外國文化的進步成份,有利於我們發展的成分,關起來搞我們的 文化發展,就有許多困難。」他又駁斥那些以「全盤西化」為理由反對吸收外來文 化的觀點:「馬克思主義就不是起源於中國的東西。所以我不大主張用中、外、東 、西的說法來區別取捨……全盤西化,沒這個必要,也沒有這種可能。重要的不在 於中、外、東、西之分……一切有利於建設的東西,無論是古今中外的,都應該積 極地加以吸取。」 八六年七月,他在「全國文化廳局長」會議上,提出了著名的「三寬論」:「寬 松、寬厚、寬容」。他說:「對不同意見和看法,要寬容一點;對不同意見者,要寬 厚一點;要努力使空氣和環境寬鬆一點。」所謂「三寬論」,就是准許知識界爭論, 減少清算事件。他處理「馬丁事件」時,替馬丁(南京大學青年教師宋龍祥)解圍;批 准諷刺高幹和政治恐怖主義的影片《黑炮事件》公映。在幾次內部會議上,朱還鼓 吹必須進行政治體制改革,否則經濟體制改革就會出現停滯甚至混亂。 朱厚澤的言行,與胡耀邦提倡的「解放思想」十分合拍。事實上,從一九八五年 到一九八六年,朱成為胡最重要的助手之一。在此期間,大批關於政治體制改革的 論文得以問世,文藝還出現了「百花齊放」的春天。但是,一個巨大的,險惡的旋 渦出現了。 胡耀邦對「學生運動」持「寬鬆態度」,使老人黨找到猛攻的藉口。一九八七年 一月,胡被扣上「違反集體領導原則的錯誤」等帽子,被迫辭去中共中央總書記職 務。朱厚澤的中宣部長一職,亦被有「左將」之稱的《紅旗》雜誌副總編王忍之接 任。 呼籲確保農民自主權 八七年的「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運動」開始時,朱厚澤曾提出「告老返鄉」,不 獲批准,而被調入有職無權的機構國務院農村發展研究中心,擔任副主任。不過, 這倒是趙紫陽的一個重要智囊機構。主任是中共中央農村政策研究室主任杜潤生。 副主任除朱外,還有張根生(趙紫陽在廣東時的同事和親信,曾任吉林省長)、李慶 偉(曾任陝西省省長)。 調職後,朱厚澤深入農村調查,掌握了大量第一手材料,一系列論文和調查報告 出現在理論報刊。連曾轟他下台的個別強硬派元老人物也承認:「朱厚澤還是有實 干精神的。」於是對他的限制便減少了許多。 八八年秋天,胡耀邦的勢力略為抬頭,趙紫陽亦意識到要創造一個使朱厚澤重新 復出的機會。 八八年十月十日,《人民日報》發表了對朱厚澤的「訪談錄」。這是他沉寂一年 來的首度公開露面,雖然談的是農村經濟體制改革問題,但更重要的發出了一個重 出江湖的信號。不過,這並非一篇空泛的訪問稿,我們從中可以窺視朱厚澤對農村 問題的深厚認識。 他強調,要改變農民的依附身份,要使農民有獨立的價值和地位,把這種獨立自 主地位體現到商品交換中去,要不然,他們的獨立自主地位就是虛的。如果不沿著 商品交換這種平等原則走下去,政府同農民的摩擦和矛盾就會增加,隨著矛盾的激 化,為了不致爆發為外部的對抗和衝突,很難設想不回到「一大二公」舊的人民公 社體制,靠超經濟的行政組織管理農民,這可能是個必然結果,結局當然也是不言 自明的。 他雖然沒有直言批評「人民公社」的農奴專制,但也批評「人民公社」體制「抹 掉了農民的自主地位」,「過去十年農村的變化,是靠包產到戶。」從而「持續激 勵農民對糧食、對土地的熱情。」 這篇訪問稿發表十七天後,朱厚澤開始職掌全國總工會。 由於可以理解的原因,朱厚澤的言行存有很大的局限,使我們無法對他的瞭解全 面和深入。至今,對他的審查雖然已結束,但仍不給他分配工作。在中國政治舞台 上,朱厚澤扮演的每一個角色,時間都很短促,在每一個職位呆的時間都不到兩年 ,但他的表演確是光彩奪目的。 不知歷史是否會再給他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