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勞工在關島 ·李山虎· 對外開放，使大量的中國勞工有幸跨出國門走向世界，尤其是建築工人。他們用 汗水、鮮血和生命換取外匯，去償還那因「集體失誤」而帶來的巨額外債，而勞工 他們自己則受盡了折磨、愚弄!語言阻礙，護照統一保存，微薄的收入被代為保管， 幾十條所謂的「外事紀律」，都是他們的枷鎖。他們象牛馬一樣被使喚。這是一塊 充滿辛酸、充滿血淚的原野!這是一個悲慘世界! 美國關島，是中共打進美國的第一個勞工市場。中共當局理應有所顧慮，給予勞 工一點自由、民主、尊重人權。結果如何?下面我們看看勞工們來關島的前前後後。 準備出國 在關島的中國大陸勞工總數一千左右，約五家公司。其中牌子最大的是中國建築 總公司。他們在國內招羅人馬時宣稱：到美國的工人待遇好，每人每週工作五天， 每天工作八小時，每月食宿費三百五十美元，到時候肉和雞吃得不想吃，除去一切 開支每月淨得七至八百美元。工作時使用的是先進的機器設備，勞動強度小。關島 的氣候是四季如春。到時候，包你們發大財。 在貧困線掙扎的工人，特別是農民，聞此美言，心裡不知有多高興。他們送紅包 ，四處托人說情，盡傾家財力，力求出國。中建總公司的頭頭們見形勢大好，便提 出了不同以往的條件：一，取消國內工資。二，取消原規定發給的服裝費。三，國 內一切費用自理。四，家屬不得向單位提出任何要求。勞工們一想到能賺大錢，咬 咬牙，一一承諾畫押。心裡想回來時少不了七萬、八萬的，這點錢算什麼?他們四處 借錢，購置兩年的服裝用品，勞動工具。親朋好友慷慨解囊相助。勞工們出國前已 是負債纍纍。 前些年的出國勞工都是按國內編製，幾乎是整隊人馬出國。但在國外發生多起反 對待遇過低的集體罷工事件，影響很壞。這次為了開發亞太地區，特別是能立足美 國，中建總公司採取由本系統選派領導和骨幹，招集鄉鎮民工等措施。他們認為農 民工素來地位低下，老實肯幹，文化程度低，又不敢鬧事，容易領導，不會發生叛 逃事件，出不了亂子。 「六四」大屠殺，導致出國計劃拖延到九月底。來自江蘇和來自中建的人馬在上 海集合。中建總公司派駐上海的一位辦事員叫張紹軍，貪得無厭，呵斥著這些不懂 出國行情的人，每人交出十元錢作生活費，結果每人吃了兩碗餛鈍。就這樣一千多 元人民幣毫不費力地進了他的腰包。每人上交的一百元出關費及其它費用，也未退 還!臨行前開會，張惡狠狠地威脅勞工們：「哪一個不好好幹，砸了牌子，我要你發 不了財，吃不了兜著走!」 捱著餓幹活 八九年十月一日，勞工們踏上關島。沒幾天，中建總公司駐關島經理部，就逼著 每個勞工在所謂的「合同」上簽字。內容是，每週工作六天，每天工作十小時，每 月工資一百二十至一百五十美元，生活費八十美元，並宣佈三十一條外事紀律。勞 工們大呼上當，可又該如何呢?不簽字就被遣送回去，機票費還得自理。剛剛出國分 文未掙，何顏見江東父老?有一兩個堅持沒簽字，結果被認為是「刁民」，雖沒送回 去，但成了頭子們的眼中釘。 為防止勞工們外出，他們嚇唬勞工說：「美國人有槍，說不準就給你一槍。為了 安全起見，一律不准外出。」就這樣勞工們被圍在營房內，毫無行動自由，個個像 被關住的牛馬。 那幾位帶來的炊事員，都是頭面人物安插的親友，連饅頭都不會做。勞工們早餐 只有稀飯，還有花錢買回來的快發霉的麵包。開始時每人還有兩隻雞蛋，後來就變 為一個了。有的勞工只吃點稀飯鹹菜就上班了。上午五小時的工作時間，絕大部分 時間勞工們是挨餓、頂著烈日一分一秒熬過來的。和中國勞工一起上班的南朝鮮工 人、菲律賓工人，同情中國勞工，將自己的飲料、牛奶、罐頭分給中國勞工吃。分 文無有的中國勞工，力不從心，無力還報。時間久了，他們也就不給了，常常迴避 中國勞工。幸虧中國勞工們餓習慣了。 午飯來了，聞此消息的勞工，首先是一陣興奮，接著一頓精神會餐。下班鐘聲一 響，他們便飛快地拿上飯碗，搶飯打菜，然後是狼吞虎嚥。「每人兩隻雞腿，一碗 湯。」炊事員吆喝著。餓急了的勞工們有的先分得兩隻雞腿，等不得打飯便「吱溜 」下肚了。來了飯只得就湯吃下去。有些臉皮厚的趁人多便混進打菜隊伍中去又來 了「兩條腿」。飢餓的勞工們那吃飯的速度是可想而知的。手顧不得洗，臉上、身 上的蚊子顧不得打，一個勁地往肚裡咽。有的腿跑得慢的常常是湯菜空空如也，只 剩米飯。 飯菜不衛生，勞工們也只能眼不見為淨。有拉肚子的勞工，來不及上廁所就隨地 「緊急處理」。一位勞工被抓住，罰款，點名批評，檢討。當地衛生部門上門檢查 ，被罰款卻是公家的!這也難怪炊事員，設備簡陋嘛!頭子們也深知，得罪了這些有 靠山的不是件好事。 搶進度造成死亡事故 那幾位中建總公司派來的領導，其實都是京城的官僚，對建築施工一竅不通，更 不懂美國行情，只知道逼著工人快點幹，要樹立中國人的形象，還口出狂言要把在 一起施工的南朝鮮工人、菲律賓工人比下去，把他們攆走。那些來自中國江蘇農村 的勞工，在國內根本沒有參加過大型的建築施工，來到國外，遇到HOTEL NIKKO這樣 五星級的高級賓館，一籌莫展。才工作十多天的勞工們在還沒有充分熟悉施工作業 、安全防護的情況下，「頭子」就迫不及待地露一手，單獨干。結果一條人命就這 樣被他們斷送了。一個家庭也因此家破人亡。 在中國老闆的強烈要求下，日本總包老闆將一個單層倉庫交給中國勞工作業。開 始很順利，樑柱吊裝完畢。但在鋪屋面板時，「頭子」不知道高空作業要有腳手架 ，安排勞工在高高的屋頂上鋪保溫氈，光禿禿的鋼筋條，無處掛安全帶。勞工們小 心翼翼地爬行作業。適逢陣雨，那國內帶來的勞保鞋踏在濕淋淋的鋼條上滑得如行 溜冰場。一位叫黃伯明的勞工，一腳滑倒，從高高的房頂上栽了下來，先把一位下 面的工程師砸昏在地，隨即仰翻頭部斜砸在堅硬的水泥地面上，七竅流血，昏迷不 醒。 送往醫院，那位工程師兩天後出院。可黃伯明一直昏迷不醒，急需輸血。平時口 口聲聲關心愛護勞工的領導們，一遍又一遍地動員勞工，自己卻不帶頭獻血。為救 同胞，勞工們一個個窩著火去獻血。可是拉去了二十多位，竟沒有一個合格的。又 拉去了三十多位，勉強只有兩個合格。這些勞工們，在國內生活十分貧困，來到國 外，又經常挨餓，個個瘦得猴子似的，哪有標準的體重!醫護人員搶救了七天七夜， 未見效果。這位年僅二十六歲的小伙子，拋開了父母，拋開了妻子和未滿週歲的兒 子，帶著掙美元的夢，卻連美元是什麼樣子都沒見過，就永遠地去了。 屍體停放了十多天，直到美國勞保公司賠償了八萬多美元，「頭子」才組織勞工 去開追悼會火化。因此停工的損失，還歸勞工們自己負擔，勞工們每月那可憐的幾 個錢又被扣去了三美元。出於哀思和憐惜，勞工們毫無怨言。可死者又該如何?這數 萬美金一分都未給家屬，連死者工作半個多月的工資都不付給。中建總公司僅給了 七千元人民幣。年邁的父母，還有懷抱嬰兒的妻子，捧回親人的骨灰，其淒慘情形 目不忍睹。幸虧南朝鮮勞工和老闆所屬外國勞工捐獻了三千美元，派專人送到江蘇 海門，交給死者家屬。若不是專人前往，也許又被侵吞。局外人很難想像，那駐京 的中共老爺，還有駐外的中共走卒，他們拿到這筆血淋淋的賠償金是高興?還是內疚 ?還是期待再多發幾次這樣的財?美國有關機構追究事故責任時，中方「頭子」將責 任推給日本老闆，譴責資本家不顧工人死活，沒有保護好工人。知情人都知道，如 果不是「頭子」為圖表現，搶進度，這起事故完全可以避免。真正的責任者，是那 幾位對施工生產一竅不通的指揮者--「頭子」。 惡劣的工作條件 鮮血和生命並未喚起中建總公司的頭子們的良知，幾萬美金的賠償金誘發了他們 迫不及待的貪婪本性，他們又一招出籠了。將原定每月八十美元生活費改為七十美 元。時逢關島物價上漲：勞工們的褲帶又得緊了再緊。那幾位後勤的也會做人，是 頭子的，相好的，啤酒、飲料扛了去。頭子們相好的，或者是外國人的負責人因工 作來訪的，大辦宴席白吃了去。又是從勞工生活費中開支。關島靠近赤道，長年烈 日炎炎。業主付給每位勞工每月十五美元的飲料費，又被「頭子」侵吞。幸虧日本 老闆每天供應冰水。否則，勞工們外曬內蒸，早變成「乾屍」了! 剛開始時，中國勞工連手套都沒有。國內帶來的每人兩雙手套僅一兩天就破爛不 堪。多次提意見無效，勞工們只得撿外國人丟掉的破手套，有的乾脆裸手作業，手 被扎破的、磨破手皮的難以計算。有些大膽的忍無可忍，暗地裡告訴工地上安全監 督人員。終於在他們用「停工」的迫使下，才使得手套問題得以解決。國內帶來的 翻毛皮鞋也因此換上了鐵頭鞋。可「告密者」倒了霉，被「頭子」在本本上重重劃 了一筆，等秋後算總帳。 「頭子」買回的工具包是舊品市場上的舊褲子，每人剪上半隻褲管自己縫成袋子 背上上班，時常被外國人翻弄展示嘲笑。這就是「頭子」要樹的中國人的形象! 如果誰生病，簡易藥箱又不能治，要花美元去當地醫院治療，那簡直要「頭子」 的命了。江蘇如皋的一位姓沈的青年，咽喉疼痛吃不下飯，已有幾天了。想去醫院 。那不行!好在這小伙子還懂點「主人翁」，大膽地以此質問，又得普遍同情與支持 ，「頭子」才讓他去檢查一次。病休在家算礦工。一名勞工眼睛被打進半片釘帽， 關島醫院無法治療，建議去東京、馬尼拉。「頭子」頭一搖，「回國!」結果在國內 無人過問，也許只有等瞎了。勞保金又被「頭子」拿去報功了! 勞工們慶幸的是美國沒有實行勞動定額，這對於在國內被中共長期實行的高標準 定額壓得喘不過氣來的中國勞工確實是一種解放。日本總包老闆對中國勞工也較同 情。這與中共在國內宣傳的資本家用鞭子抽工人用腳踢工人，相差何止十萬八千里 !「外國人還把我們當人看!」中國勞工普遍認為。大家都認為幹不好，對不起日本 老闆。 控制工人，盤剝工人 為了掙錢，勞工們冒著被遣送回國的危險，去打黑工，結果兩名勞工被告發，當 即被移民局遣送回國。儘管如此，勞工們利用黑夜休息之機仍然走險。 為了摸清勞工的情況，中共駐關島的「頭子」，利用小恩小惠收買見利望義的勞 工作耳目，被勞工們稱為「小特務」。這些「小特務」隨時隨地監視勞工的言行， 誰與外國人談了幾句?誰罵了誰?在公開場合，發牢騷，講怪話者，都得小心翼翼了 。但罵狗特務的聲音隨處可聞。又有不甘心被收買者，在公開場合揭露，使得「頭 子」傷透了腦筋!勞工們甚至罵「中國建築總公司」是「中國間諜總公司」。 頭一次在美國過聖誕節，勞工們既高興又好奇。一同作業的南韓工人很大方，主 動邀請與中國勞工一起聚會。「頭子」迫不及待地動員勞工們，盡量吃外國人的。 春節，這個傳統節日，在中國大陸城鄉，平時生活再苦、再節省的人也得敞開肚皮 吃上幾頓好的。可憐勞工們等了許久，等到的是八人一席：一碟臭水筍，一人一隻 三寸長的蝦子，還有一碟花生米和一碟干切牛心，半盆油炸蝦片和半盆鍋巴湯。而 這筆錢依然得從勞工生活費中開支。勞工們提意見，「頭子」說這叫科學過年，大 吃大喝有損健康。「頭子」又開恩每人發一美元過節費，真令人哭笑不得!可後來連 這可憐的一美元又被偷偷從工資總額中扣了回去。原因是北京不同意這筆開支!年初 二，一切依舊，勞工們吃著稀飯鹹菜，一人拿上一個饅頭上班了。 每月日本老闆付給勞工的工資單，「頭子」叫勞工逐一簽字，簽完字由他到銀行 統一兌取，什麼內容?多少錢?一概視為機密，不讓勞工知道。有稍知內情者說當月 工資為二千多美元時，被「頭子」訓斥一頓，說他造謠。勞工的往返機票及交通工 具全由老闆負擔，「頭子」告訴勞工說，全是自負，老闆借此賺錢。 「頭子」發給勞工的工資，是一張填有阿拉伯數字的白紙，僅發給三十美元現鈔 ，叫零用錢。勞工的住房是二至三人約九平方的簡易房子。配有一颱風扇，「頭子 」們每次開會都忘不了它，說這是好條件的標誌! 反抗與忍受 被壓迫，被愚弄，被欺騙的勞工們，不斷進行反抗。工地模板上、牆壁上、食堂 、廁所，到處塗寫對「頭子」們的不滿：「經理部良心太黑!」「不加工資就罷工! 」「共產黨沒有好東西」。「頭子」提著相機逐一拍攝，並迫使勞工分別寫上有關 字樣，進行偵破，還號召檢舉揭發。無論如何威脅恐嚇，勞工們依然置之不理。「 頭子」只得連連向北京告急，請求援兵。 北京中建總公司海外部派了四個帶有尚方寶劍的欽差大臣，稱之為工作組，氣勢 洶洶飛來關島，改組領導班子，找勞工逐一談話，要各個擊破並處理一兩個。他們 對勞工們聲稱：「你們的待遇是所有援外人員中最好的!」果如此言，那在其它國家 的勞工的處境就不可言喻了。指望工作組能給勞工辦點好事的勞工們又一次失望了 ，接著大小標語出現了。最使工作組惱怒的一幅是「將『四人幫』轟出關島，趕回 國內!」，而且寫在廁所裡畫的裸體女郎的大腿上。堂堂司局級官員飽受阿諛奉承， 哪受得了這個，下力查辦，折騰得雞飛狗跳，卻一無所獲，只得大帽子亂扣一通， 什麼反黨，反社會主義。在會上象村婦罵街大罵一通。 中國勞工的悲慘處境，引起了美國社會的同情和關注。先是關島日報就此進行報 道。爾後，美國聯邦調查局從華盛頓飛來關島進行調查。但因消息過早洩露，「頭 子」有所防範，將早已編製好的謊言告訴勞工統一口徑，並告訴勞工們如果不以此 回答，一旦美國人知道實情會「連鍋端」趕出關島，你們再無機會掙美元。 每個勞工的月開支不足三百三十美元，工資平均一百八十美元，生活費六十五美 元，住房四十美元，水電(衛生)三十五美元。而勞工每人每月總收入達二千多美元 ，全部消費僅佔工資總額不到百分之十五。不知聯邦調查局是否調查到這些真實情 況。「頭子」恐慌了一陣見沒有任何動靜，也就我行我素。勞工們仍是失望。後來 夏威夷州調查團也對此進行調查。「頭子」依然如故對付調查。那平時敢講真話的 人耽心消息洩露回國受整，又耽心被美國政府「連鍋端」趕回國內，只得違心為言 。他們有的因對美國調查團講了假話，多少次痛罵自己，有的不知挨了外界朋友多 少指責。可他們又該如何呢?誰又能給他們指明一條通向自由的道路呢? 幾年了，上千名中國勞工仍在烈日下呻吟，在飢餓中掙扎，在悲傷中消沉，在憤 怒中吶喊，在黑夜裡祈禱。他們中有的因反黨、反政府、購買「反動刊物」《中國 之春》，有的因號召罷工、怠工，有的因打抱不平，有的因利用休息時間經常外出 ，被遣送回國，飽受整治。有的被逼逃亡，有的逃了又被抓，身陷監牢。他們該多 麼希望海外的民運力量能幫助他們獲得自由!又多麼希望美國政府和人民在加強關注 中國人權狀況的同時，保護一下在本國的中國勞工的人權!□ (本文作者是在關島的一位中國勞工)